“不要妄自菲薄。○”丁一笑着把李秉搀起,他之所以敢于做出先前那判断,是因为他很清楚,经过正规操典训练的士兵,哪怕是新兵,也绝对不是这年代的旧式军队可以相提并论的,何况于从鸡胸甲到刀枪,都要比倭军的足轻强出无数倍,这种信心不是凭空而来,而是基于对麾下部队的训练情况和装配情况,了如指掌的基础上,丁一才会下那样的判断。
并且丁一这么些年也发现了,曹吉祥这人没跟他儿子呆一块的时间,脑子还是好用的。
不过在李秉面前,丁一却只是给予他更多的鼓励和赞赏:“迂斋刚接手,做得这样,已然是极不错的了。”
这时候战场上势形已然发生了变化,当魏文成指挥着两个团从侧翼兜过去之时,倭军已经被曹吉祥所部发动的白刃冲锋打得溃散,正好被包抄过来的第二旅迎头痛击,杀过后面,朝鲜籍的军兵已经红了眼,往往战场上会传出“当”一声,然后才发现自己手中的长刀,砍在袍泽的鸡胸甲上。
但到了战事收结的时候,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也就是二个多小时之后才停定下来。
“朝鲜兵在主公麾下,却是一扫懦弱之态,打得不错,颇有些血性。”李秉拈须看着一队队押过来俘虏,不住地点头。朝鲜兵的战争力真的是不敢恭维的,从万历到现代,基本发生在朝鲜半岛上的战争,往往最后都没有朝鲜军队什么事。他们存在的价值,似乎就是为了给敌对方添加战果一样。
丁一却过了半晌。才徐徐开口:“你要一直强大的话,他会成为很好的仆从军;你要势弱。他便是敌人很好的仆从军。至于战力,也就那样吧,只不过打到顺风,他们会显得更没人性一些,当然,比起倭人还是要好许多。”
就在丁一和李秉说话之间,便看见一队朝鲜籍的刀盾兵,把一伙投降的倭人足轻按倒,提刀就要砍了。不单李秉看着有些不忍。连华夏籍的老兵,看着都过去喝止,倭人足轻都扔了竹枪,跪地抱头,何况这么去杀人?就是丁一这心理变态的,骨子里深刻仇日,深信“死了的倭人才是好的倭人”,也没有可能无缘故的这么去杀啊,对这个民族不爽。他要敢动心眼,直接灭了,这是一回事;人都跟狗一样在那里跪着,杀他干什么?
“少爷。老奴幸不辱命!”曹吉祥一脸得色地走了过来,向丁一举手行礼汇报。
丁一微笑着还了礼:“好,你先向苏欸汇报。然后再过来找我,这边还有事情要交给你办。”曹吉祥十分的兴奋。一点也没在意,自己这原先掌管团营的人物。要去找苏欸汇报会不会丢了面子,他跟了丁一这么些年,是深知丁一禀性的,想要在军中立足,服从,就是必须遵从的第一条,他可比文胖子机灵多了。
看着曹吉祥一板一眼地向苏欸汇报,这边魏文成却也过来汇报:“尚有倭人将领,及武士近百人,结成阵势,不肯就缚,若以朝鲜兵去冲锋,恐有较大伤亡,是否以步枪击杀?”倭人的武士也不是吃素的,武士道的熏陶让他们的心理都是极为扭曲和凶残。
不然的话,以日本现时的航海水平,飘洋出海跟赌命一样,居然敢于去大明海边掠夺,可见一斑。当然明中期的倭寇有许多是华夏海贼,但其中也不乏倭人武士。
所以魏文成才会过来请示丁一,因为已将对方困住,实现了战术上的包围,再用朝鲜兵,以冷兵器去拼消耗,他觉得有些不划算。
“弓箭营是摆设么?没了火器你就不会打仗了?”丁一有点不耐烦了。
关键不是用不用火器,而是屁大点事也要跑来请示,就没有一点战场上的决断力。
这一点,魏文成当真是不行的,应该说,一开始投入丁一门下,胡山、朱动、刑大合、魏文成这几个,作为将领和中高级军官来说,邢大合和魏文成资质都不太高,就算当年丁一亲自手把手的教,这人是有天资的。
这很无奈,当时丁一不过是个乡下土秀才,能来投他的,又有几人?
王越、万安这两位就不要提了,一个本是史上名将,一个能够送伟哥混到首辅,底子在那里摆着;单是在大范围的卫所之中挑选出来的军户,陈三、杜子腾这几个要比他们强多了,因为基数大,成材率再低,也能出个把顶尖的人物;事实上杨守随这些书院学生,作为军官来说,都有不少比魏文成强的。
不过这几个弟子,丁一对于他们有着一种亲人一样的感觉,所以他才点魏文成出来试试。
可是当真是稳健有余,进取不足,这让丁一颇为失望:“你难道想一辈子当黑衣阎罗?”
魏文成只好领命下去,却听丁一对他道:“最好生擒,此后破城,这些倭人的武士和贵族,说不定还有用处。”
丁一对李秉说道:“迂斋陪我走一走。”
“主公,秉以为,正当趁胜追击!“李秉犹豫了一下,还是向丁一说出自己的意见。
丁一听着点了点头,对他道:“你和杨维贞商量一下,要是前指下这个决定,我没有意见。那我就把事情在这里跟你说说,你一并着手去办。是这样,我身边感觉还是缺人手了,想把苏欸调回来,不如就让曹吉祥暂替苏欸的职务?前指议定一下,包括是否现在开始挥师松江城,以你们意见为准,不必再向我禀报了。”
能者,不能者下,丁一是很明确的。
李秉望着丁一行向宣传处的背影,一时间似乎年轻了十来岁一样,这不就是他年少时所追求的公平吗?要不他为什么要惩治豪强,就算被削职也坚持要喷呢?他不禁长叹道:“晋公,真明主哉!”
这不是拍马屁,杯酒释兵权,有几人做得到?朱元璋怎么说也是雄主了吧,为了解除手下的兵权,称帝之后不也杀得血流遍地?这要对于军队的掌控力,达到一个很高的层次,才敢这么一道命令,就撤了苏欸一师之长的职务。
不过战机瞬变,李秉也不敢耽搁,提起袍裾就领着身边士兵,往前指的工事而去。
当李秉回到前指的时候,就见识到了两个陆战旅与外籍兵团的区别了。
工事,完善的工事,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已构垒完成,并且火力层次分明,不是外籍兵团修的那种简单的壕沟、拒马桩、胸墙,可以相提并论的。甚至工事里面,连厕所都挖出来了。
杨守随看着李秉过来,便迎上来笑道:“迂斋先生,炊事班已经弄好饭菜,正在往阵地上送,咱们这边得等等,怎么样?外籍兵团的朝鲜兵,刚看赵二虎押了十来个过来,说是虐杀俘虏的,咱们伤亡统计出来没有?”
作为前指的总指挥,杨守随可谓是非常客气,不过李秉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特别是刚刚听了丁一让曹吉祥顶替苏欸职务的命令:“师座客气了,现在战果还没统计出来,下官以为,不如放溃兵回去,以魏文成旅尾随,对方开门收纳溃兵之际,直扑松江城!”
“迂斋先生成竹在胸,学生愿闻其详。”杨守随很温和地这么说道。
李秉也不客套:“方才魏文成旅围住了百来个武士,不如放回一批俘虏,然后让魏旅松开口,教他们逃回松江城,这样掩杀过去,对方却也就不好起疑。”
“迂斋先生说得极是。”杨守随点了点头,对身边亲卫吩咐道,“你去把平日里有勇力、又通倭语的两名水手长寻来,快些。”又对另一个亲卫道,“你去寻马负图,说是战机瞬逝,着急是我越权去调派海军将士,容战后再行请罪。”
再对其他几个亲卫吩咐道:“寻些武士衣服、履、剑过来,残破也不怕的。”
丁一命他在京师领第二师,不是没原因的,几句话他就把事体撕撸得清楚,又对李秉道:“教那两名水手长,扮成倭人武士模样,救下一批俘虏,再去冲开魏教官那边的军阵,接应了那些武士和倭人将领遁走,迂斋先生以为可使得?”
“此计大妙!”李秉听着,极为认同。
此时那两个水手长已随杨守随的亲卫过来,都是原先黄萧养手底下的老海贼出身,两人都是满脸横肉的角色,不单能说倭话,要九州口音还是京都口音都能自如换转的。毕竟当年海上讨生活,在倭国销赃也好,踩盘子准备抢劫也好,没有一口流利的倭语那可不成。
听着杨守随和李秉,三言两语分说了,两人咧嘴笑道:“哟西!”
当下两人便解开雪白海军军服,当场就脱得赤条条,拿起边上杨守随让亲卫准备好的,大约是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武士服饰,也不理会上面还沾着血,便穿了上去,拍手用倭语唱道:“亦知人生世,无非忧与羞;所恨不为鸟,何当飞去休。”
这都是倭歌的所谓和歌了,两人手持倭刀散了发,向着杨守随九十度躬腰:“铁闹黑卡,板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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