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笃,不得无礼!此乃上国贵人宝眷!”金时习一看不对劲,连忙站了起来,拦在李氏全州的当家人跟张玉之间,隔绝了对方的视线。他的希望就寄托在丁一帮他送信这事上,哪敢让这李笃恶了丁一?丁一微笑着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捏了一下张玉的手,她便望向了他,虽是怪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亲昵的举止,但便是那微嗔的眼神,也任谁都看得出来,芳心之中除了良人,再无承埃之隙。
被金时习训斥的李笃,大约因着被前者隔绝了视线的干系,倒也冷静了下来,他原就不是贪花好色的性子,不然的话,也不至于方过而立,便成为李氏在全州的当家人物。李笃绕开了金时习,身边仆从为他拉开了椅子,他先向曹吉祥礼节周全地一揖到地:“不知道公公大驾光临,下官失礼了,还请公公海涵,容下官略表歉意!这名帖万万不是敢收!”然后就是双手递过去的曹吉祥名帖,下面还夹着一份礼单。
不过曹吉祥接过了礼单之后,冲他点了点头,李笃抖起衣袍坐了下去,却在对丁一说话时,就变了一副嘴脸:“依下官所知,天朝宗室,不得擅离所居之城,不知足下到全州来,可有上国天子的敕旨?”
这可不是乡间恶霸,他不怕丁一是有周全的考虑来着。
想要仗着曹吉祥一身蟒袍玉带,就能镇得住这李氏在全州的当家人?那是不太可能的事。
当然李笃不会去得罪曹某人,所以才会在名帖下面夹了一份礼单。
因为曹某人的名帖上。有着钦差提督团营官校的衔头,虽然团营已新编成数个师。但毕竟还没革去,正如曹吉祥投了丁一。但英宗那边没下令,他这衔头还是在的,这就说明曹某人在京师的地位了;又有着提督四海大都督府运输处的衔头,也就是大明那架海金梁、擎天玉柱忠国公丁少保面前,这位曹公公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又有蟒袍玉带,那就是皇帝这边的宠眷也是有的。
李笃为什么要去得罪这样的人物?
但丁一就不同了,依着李笃看,藏头匿尾的,看似此间以他为主。曹吉祥还立在他身后,但事实上,李笃和手下谋士商量过了,大家都觉得,这厮必就是出游的宗室子弟,大致是花了大钱,让这有权有势的太监带他出来透透气,华夏的地方不敢去,怕被官员、厂卫发现就完蛋。所以跑到朝鲜来了。
大明这种当猪养的宗室,就是王爷又如何?李笃凭什么去给他好脸色看?难不成还怕得罪他,大明起兵来打么?要得罪了曹吉祥,倒还有些麻烦。得罪这位看着就是偷跑离家的宗室,能有什么事?这宗室就算死在朝鲜,他爹还得报个病亡府中啊!要不私自离城出游。是要谋反么?大明皇帝先就找他们算账了!
所以他真不怕丁一,特别是见到张玉之后。男人,在女人。或者说心中的女神面前,总好抖擞几分英雄气的,尤其是得罪可以得罪的人,何乐而不为之呢?至少李笃是这么思量的,而丁一的反应,恰恰就印证了他的猜测。
“在下不过是一读书人罢了,什么大明宗室?尊驾怕是误会了吧?”丁一微笑着这么答道。
李笃矜持地笑了笑,没有再去跟丁一说话,而是对着刚刚重新落座、脸色很不好的金时习用朝鲜方言说道:“你想走上国的门路?王上仁慈,若按下官的章程,什么生六臣死六臣?把汝等这些逆臣都杀了,才是道理!”
“仁慈?呸!去与成公英魂说吧!”金时习所说的成公,就是被处以用烧红的铁钳活剥皮的极刑的成三问等人,也就是朝鲜所谓的死六臣。事实上朝鲜现在的国王李瑈,没有把金时习他们也杀了,也绝对不见得就是有什么仁慈,更多是担心杀戮太过,人心动荡罢了,加上李瑈也已掌握了朝政大局,金时习这些人辞了官,杀他们意义也不大,不过如是。
“你太天真了,大明能帮得了你什么?”李笃不以为然掸着衣袍上不存在灰尘,对着金时习说道,“虽然上国丁少保,世间传闻众多,但若敢犯朝鲜,鹿死谁手?你说呢?王上文武双全,金大人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的!”
一听这话,金时习的脸色就有些苍白了。
这个变化丁一自然很敏锐的捕捉到,曹吉祥虽然投入丁一门下之前不识字,但这人也是有本事、有眼色的,他看着这情况,马上就躬身给丁一翻译了一下李笃所说的话。
李笃是看在眼里,不过他更看出曹吉祥眼中不太在意的表情,在他看来,更加印证了丁一就是一个宗室子弟,这手握实权的太监,只不过是在敷衍罢了。所以李笃也就懒得客套,直接对丁一说道:“足下托请曹公,教下官来见,不知有何见教?”
丁一脸上泛起微笑,饶有兴趣地问道:“全州这边的事,尊驾都能做了主?”
“这不好说。”李笃听着,却就摇了摇头,对曹吉祥一拱手道,“若是曹公吩咐,下官不敢开这个口;但若足下所求,下官还是能勉力而为之的。”这对于丁一的藐视,就真是流露无遗了。当然李笃说话是很有水平,他这句可以分两种解读,一是他尊重丁一远胜于尊重曹吉祥;一是曹吉祥这样的大人物,要办的事他只怕就不定能办成,可丁一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所提的要求,他却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曹公。”张玉在边上冲在其他人点头致意之后,叫了曹吉祥过来,却是低声对他道,“小六那边要的东西,烦请曹公去采办一下可好?”曹吉祥殷切地应了,行了礼便下去了。但这个动作看在李笃眼里,却是恍然大悟。
他开始修正自己的判断,看起来,丁一也许不是宗室,而是攀上高枝的软饭王!
这曹太监对着张玉,完全就是老奴的做派啊。加上这年代,女子一般不上桌,张玉能上桌,本身也就说明了她的地位了。
而且丁某人那装扮出来的斯文架势更加让李笃确定,这张玉才是真正的贵显,丁一不过是一个攀得高枝的家伙,于是他的说话,就连原先的客套也没有了:“足下想要办什么事,不妨直言,下官倒有些问题,要向玉人请教。”
跟着李笃入内的几个伴当长随,也笑道:“这位就别端着上国贵人的架子了,你要办什么事,在这全州地界,还不是张大人一句话的事情?”、“就是,利索些,没见我家公子,还要跟这位……”
“啪!”这位随从话没说完,脸上就先挨了一记耳光,却是李笃突然起身赏他的。
“狗才!安敢唐突佳人!”李笃是很介意在心中女神面前丢脸的,要调侃、嘲讽丁一,也不能这么直着来,让这玉人觉得软饭王吃亏,反而会更为这软饭王抱不平,李笃是有谋略的人,当然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丁一看着笑了笑道:“我是在全州南面的岛上,开个书院,招些学生,收点束修,不知尊驾可能做得了主?”
“这个简单。”李笃心中对丁一是愈更蔑视了,开个私塾?看来这就是一个落难书生和世家小姐的姻缘了!只是这厮看起来,一开口就露怯啊!多大出息?开个书院!他就这么回了丁某一句,却向张玉拱手问道:“上国梧州工场所出火器,天下闻名,不知玉人可否帮下官牵一下线?”
张玉摇了摇头,对他道:“我是随先生出游的,这等事,还请自与我家先生商量才是。”
“尊驾怕是误会了,我要开的书院,很大的,可不是私塾。”丁一在边上,急匆匆地向李笃这么说道。
“三天后吧,三天之后,足下移趾过来寒舍,你我再行详谈。见谅,下官还有琐务缠事,便先告辞了。”李笃自以为明白张玉的意思,认为她不过是在为丁一挣点脸面,不过她要顾丁一的面子,李笃自然也是配合。
出得了酒肆,李笃就对心腹说道:“那吃软饭的这几天先给他一些软钉子碰碰,过府之时,你们套一下他的底细。美人如玉,若没有那厮帮忙,想要一亲芳泽却不易。”李笃低声对着自己的幕僚这么吩咐道,“只是那美人在时,千万别让她看到汝等的不善来,这一看就是金枝玉叶的出身,虽说王上文韬武略举世无双,但无端去恶了大明的世家,却总归是不妥。”
那些长随纷纷点头,都言道是:“老爷放心,小的必管教那吃软饭的,乖乖地献上佳人!”更有人是凶残地说道,“在全州地界,这厮要是认相倒也罢了,要不然的话,教他知道花郎道的利害!”说话的,却正是全州顶尖的花郎道高手。
花郎道就是跆拳道的前身,但跟跆拳道相比来说,实战中要可怕和强大许多。
“嗯,汝等放手去做,只有一点,不能落人口实,但凡那太监或玉人在场,切不可妄动。”
“仆等遵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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