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不单是这些官员, 丁一在做的远远不止如此。半个月以后,连广州府的乞丐在街路边晒太阳捉蚤子,都会来几句:“他娘的,广西那边,丁伯爷听说管吃管喝啊,还发田,可怜只收良家仔……”
丁一现时手头有田有地,梧州府城里那些被民众打死的附逆士绅和官吏给他了许多的良田,溃散的卫所军户,那些卫所的田地基也是荒废的,连军兵都没有了,田地谁管啊?广西地的盘族、瑶族是不太愿下山种田,哪怕派人教导他们,往往也是吃完种子粮又跑回山上去了,这种情况并不以丁一的到来而改变,他们的生性如此,或者说,山下的生活,让他们自卑,都是成人了,才来从头学种田。
所以工场、军队的山地体能教官,才是他们向往的去处,因在这些地方,他们可以和别人一起从头学起,甚至在军队里还能得到尊重而且干他们所擅长的事。于是,单就丁一现在控制的怀集、容县、梧州府城都有大量的田地没人耕种。
只要家里有人能加入大明第一师,就可以分到十亩军田。当然,虽然不分男女,但不光要体检而且还得通过简易版的户籍审查,证明身家清白才行。不过只要到了怀集和梧州的地界,就算进入不了军队,良家子一般是不会发愁出路的。
不单怀集有铁矿,苍梧同样有上千万吨储量的铁矿。所以苍梧县也就是梧州府城范围内的工场,也开始铺设,而随之而来运输、冶炼等等都需要大量的人手……景泰二年的立秋以后。梧州府就象一张永不满足的大嘴,向四方八面吸收着丁壮和人口。
“地民众的反映怎么样?”丁一向杜子腾问道,这也是丁一所担心的问题,而杜子腾递上来的民调报表,显示了丁一的担心有点多余:一切的开始都是美好的,无论这是邪恶的或是正义的;也无论这是正确的或是错误的。
正如千百年后的沿海,民工并没有那么多抱怨。只有年青力壮的人,才有能力长途跋涉到达沿海,才有勇气离乡背井;当时的他们没有孩子入学的问题。而努力工作并且忍受不公平的眼光,所换取的报酬,足够让他们的家人在乡村里过上体面的生活。
只有时间,缓慢而稳定流淌的时间。才会暴露出许多弊端和激化出无法调和的矛盾来。
至少。在景泰二年的梧州府,除了丁一以外,几乎没有一个人发现将会有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将会出现的问题,连那些没有被丁一干掉的士绅们,那些漏网之鱼,也不再呆在家中咒骂丁一了。
华夏人习惯把银子埋在地窖里,士绅们并非没有钱。当第一个人,依着丁一的议开办了一个被服工坊之后。过了两三个月后,他赚的钱就比以前每年收租地的所得还要多,于是,士绅们就停止了每天的例行活动:在家中暗地里咒骂丁一。
资象贪婪的鲨鱼,所谓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可以冒着上绞架的危险,何况不用上绞架?
很多小工坊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他们接一些丁一的工场里的小单子,比如买上几台虎钳和丝攻扳手、铁锯,然后加工一些螺丝这种完全靠人力操做的工作,尽管李匠头的徒弟们收货时的检验极苟刻,但货到付款的痛快,与高利润的回报,仍然让士绅们乐此不废。
而这又衍生出了怀集的机器厂和工业标尺作坊,因有这样的市场需求,小工坊不得不购买这些东西,否则良品率上不去他们的利润就会低许多,根就不用丁一去宣讲,市场和利润主导了这一切。
“先生真良相哉!”被升任广西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的徐珵,发自内心的感叹,“若使先生治天下,则大治可期!”他看不透这其中的问题,他只几乎每天都有新作坊冒出的梧州府,人流越来越多的梧州府,感觉到震惊。
丁一没有说话,他很清楚流入梧州的丁壮,特别这几个月里,是些什么人。大明第一师,这几月里,仅仅招收了二十一名合格的士兵,其中还有七个是女性。而流入梧州、怀集两地流动人口,至少有近乎十万人!
这些人是什么人?身家不清白的人!江湖人倒也罢了,里面肯定有不少路引是不对的,肯定有一些江洋大盗,而且还有举家逃债的,各地的探子,以及最大量的就是各地的逃军,至少雷州口音和胶州口音的那数百人,肯定就是逃军无疑。
“大治?你错了。”丁一过了良久才开口,他对徐珵说道,“我,我们,正在竭全尽力制造一个怪胎。以后你会发现,今天看到的一切,不过是畸形的产业结构,带来的短期红利罢了……算了,你读书少,跟你说不明白,总之,如果能平定广西全境,必定不能这样折腾,不然的话,最后吃亏的,还是百姓。”
徐珵真的不太明白丁一所指的是什么,丁一也没打算让他明白。
扶着梧州府城的城墙上向外望去,许多外来人口的居住窝棚,新生工坊,已经在城外漫延出很大的一片,十字形的主干道划分开了几个区域,到处都是喧嚣的机器声、人声、号子声……
“捉紧地居民的民兵训练,否则一旦有变的话,根我们就招架不及。”丁一紧皱的眉头,有着深沉的忧虑,“记住,凡是拒绝参加民兵训练的,一律不允许进入工场,也不允许建立工坊。”
徐珵笑着点头道:“先生宽怀,工场之中,所有梧州籍的,包括所辖县的户籍丁壮,每旬都有二天进行操练,只不过李匠头对衙门不太友善,总是抱怨抽走工人让进度变慢……梧州府里的百姓,听说不操练就不给他们去工场卖吃食,老人都会赶着丁壮过来操练的……”
开始听说管吃管喝,民兵训练倒是没问题,但后面外地人流涌入,地百姓发现挎个篮子去卖点吃食,都能赚不少,就不想去操练了,于是丁一也只好来了个民兵训练换取小贩特许经营证的办法。
“你看着手下人,贪污的,不要手软,你要记住,现在不是发财的时候,你要想发财,就别在广西这地界了。”丁一看了看徐珵,突然这么对他说道,看着后者有点尴尬的神色,丁一又对他说,“不过,我会带你们去发财,你放心,只是大明的土地上,在广西这块地方,连想都不要想,你要整不明白这点,只怕……”
“学生谨记先生训示。”徐珵是个有眼色的,马上就应了下来。
而在大藤峡的皇帝殿里,郑昂却很不解地向侯大苟问道:“阿苟兄,现时梧州城外那么多工坊,俺等领了兵去抢掠一番,等丁某人的兵出来,俺等都入了山啦!怕甚么嘛?”他对于义军自都峤山之后,就主动和容县、梧州、怀集脱离接触颇想不通。
侯大苟摇了摇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笑着对郑昂说道:“你看过虎么?虎夜里落山去庄子里咬猪,一只肥猪二百斤,和老虎差不多重,老虎怎么把猪咬上山去的?它又无手,可以扛上肩。”
“咬耳,虎咬着猪的耳朵,就这么拖着猪走,去到山里才把它咬死。”
侯大苟这说法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不过郑昂隐约能猜到侯大苟要说的意思,于是他疑惑地开口问道:“阿苟兄是说,如果这时去打梧州,就是可能被丁容城咬着耳朵拖去咬死么?”他始终还是有点不太明白。
侯大苟示意手下满上酒,捏了几颗茴香豆扔进嘴里嚼了起来,摇头道:“谁是猪,谁是虎,不好说,我只知道,那片工场不是丁容城的猪耳朵,找不着丁容城的猪耳朵,就勿轻易去咬。再说,广西地界这么多州府,俺等不必吊死在梧州这棵树上,你看过食蟹猴,跑落海底捞蟹起来食么?不,它们很精,只是在滩头,捡那些被浪拍起来的蟹来食,它们要是下海去,就会被淹死。滩头这么多蟹,何俺等要落海去捞梧州那个会害自己淹死的蟹?”
郑昂这回听明白了,的确广西这么多州府,除了梧州那边,哪个州府不是义军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往往城内军兵根就不敢和义军开战,而是龟缩某处等义军走后才敢出来。相形之下,在丁容城手头上,新附的义军不了,光是老底子的义军,都死伤了大几千,的确,那只蟹再肥,会害得自己淹死的,何必去捞?
侯大苟纵横广西数十年,甚至杀到湖广、广东地界去,绝对不是侥幸。
没读过书,不见得就没谋略。
所谓“坑灰未烬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 秦始皇的焚书坑儒,欲图愚昧天下的百姓,让他们甘于接受统治。但令他始料不及的,恰恰是刘邦和项羽两个平生不好读书的武夫,坏了他基业。
侯大苟也是不读书,却不碍他也是枭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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