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德-拉波塔伯爵的独生女,能给您带来一百五十万的嫁妆和未来超过五百万的遗产。”在书房中,父亲严肃地看着自己,“您得像敬爱法郎那样敬爱她,得象关心遗产那样去关心她的父亲,我希望您能做到。”
“我会的,父亲。”年轻的自己在父亲面前做出了保证。
因为年轻,完全不知道保证与承诺的重量。
“您听到普拉斯兰公爵夫人说的话了吗?亲王殿下脸色都不对劲了……”
“可怜的女人,她真……真不适合到宫里来呢。”
“幼稚得出奇。”
“怎么!象公爵这样的人怎么会选择……?”
“她有一百五十万的嫁妆,未来还能继承超过五百万的遗产,难道这个不值得尊敬吗?”
“哦,夫人真是迷人!”
“至少迷人到能让人忘记她是一个科西嘉小裁缝的孙女。不是吗?”
自己又听到了,不知道第几回听到。
她的确缺少风趣,十分笨拙,既不会说笑,也不会争论,有时又没有分寸。有时候说出来的话甚至能气死人——因为总是实话,没有什么比实话更气人的了。
“您花着从我父亲那里得来的财产,却又讨厌他……先生,难道这不是卑劣吗?”
“一个裁缝的孙女儿?没错,但是请想想,您的父亲在德意志是干什么的!”
…………
二十年的婚姻里充满了争吵,直到最后的厌倦和冷漠,大多数人的婚姻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自己曾以为可以和其他人一样,一辈子这样过下去,直到那一天。
又一次的争吵。为了什么?
“您和那些戏子们的事情,以为我不知道吗?”
“这是我的事。”
“我是您的妻子啊!”
“是的,那又怎么样?您也可以有您的自由,我完全不会去管。”
“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我是您的妻子啊!”
“对此,我深表遗憾。”
直到最后。
“你这个密谋分子,我要去告发你!”妻子突然说出了一句让自己心神俱丧的话来,然后转身就走。
“你去死吧!”
等回过神来时,自己的手已经掐在她的脖子上了。
直至死去,范妮一直在盯着自己,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是什么?
是憎恶还是悔恨?是不甘还是解脱?
已经不可能去问她了。
……………………
“啊!”普拉斯兰公爵夏尔-洛雷-雨果-德-舒瓦瑟尔-普拉斯兰阁下,再次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他全身再度被冷汗所浸透。
借着窗外透入的月光,他下意识地往卧室门口看去。
那一刹那,他甚至以为自己再度进入了一个新的噩梦当中。
自己在睡前特意用书柜挡住的卧室门被打开了,几道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影站在自己的床前,投下了意义不祥的阴影。
“醒来得倒是很及时呢。”一个人出声了。
竟然是个女人?
出言的人和其他人一样穿着黑色的披风,唯一不同的是戴着带纱巾的帽子,宛如居丧的寡妇一般。
还没等回过神来的公爵大声喊救,早有准备的来者们马上箭步冲到他的床边,卡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发不出话来。
“不要想着呼救,这只会让你死得更快而已,叛徒先生。”那个女姓仍旧站在原地没动,只是语气里带着更多的威胁。
虽然听得不是特别清晰,但是公爵仍旧感觉对方十分年轻。他看着她,然后顺从地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女人也轻轻点了点头,于是她的同党们把放在公爵脖子上的手稍微放松了一点。
公爵大口地吸了几口气,然后不由自主地咳嗽了出来。
“你不要抱有侥幸了,今晚你绝对活不过去的。”她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不希望您的儿子们也都死掉的话,那就最好合作一点。”
公爵眼中充满了震骇和慌乱,他求助似的看向对付。
“你以为把他们送到布雷斯特乡下去,我们就找不到了吗?太天真了,先生。不过,我们想要对付的只是您一个人而已,如果您不再继续做一些蠢事的话。”这个女人走近了过来。她的面容在薄薄的纱巾下若隐若现。
“你们……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公爵小声问。
“从旁边的居所里挖地道进来的,为此还让你多活了几天。”对方冷冷地回答。“首相先生想把您当成钓饵,让我们上钩,在您府里府外布下了多少眼线……却没想到,也给了我们除掉您的机会。”
“你们……”公爵似乎是想说什么。
“好了,现在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如果不想你的孩子也遭遇到危险的话,你现在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对方打算了他的话。
“你们问吧。”公爵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做一个叛徒?”
一阵沉默。
“我杀了我的妻子。”公爵回答。“为了让首相掩盖我的罪行,我不得不这么做。”
“您原本可以是一个为了保守秘密而不得不杀人逃亡的好汉,而现在,您既是一个卑贱的杀人犯,也是一个卑贱的叛徒。”
“逃亡?如果我逃亡了,人人就会知道普拉斯兰公爵是个杀人潜逃的罪犯,那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们怎么办?作为一个逃犯的儿子,在人人耻笑之下生活下去吗?而且,我们一家的名誉……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名誉?叛徒的名誉?”女人不齿地笑了出来。“你跟苏尔特说了多少?”
“我知道的全都说了。”公爵干脆地回答。
“那些被抓的人,苏尔特打算怎么处理?”
“他打算筛选出几个和我一样的合作者来,其他人统统去服苦役。”
“要流放去哪里?布雷斯特还是土伦?”
“土伦。”
公爵出奇地合作,也许是因为对自己孩子生命的威胁让他失去了抵抗的勇气,也许他原本就不曾想过要抵抗。
“他之后有会有什么行动?”
“这个我不知道,他并没有向我透露。”
“很好。”对方冷冷地回答,然后低声说了一句。“那就去死吧。”
脖子上的手重新加上了力道,公爵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杀掉我……杀掉我可以,请……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公爵艰难地说了一句恳求的话。
呼吸越来越困难,公爵发现视线也模糊起来。
能够和范妮以同一种方式死去,也未尝不是一种报偿吧。
“对不起,范妮,我不是故意的……”他心底里响起了每一次的噩梦中,他都会说出的一句话。
在最后的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既然范妮早已经知道了,她要告发早就可以去告发了吧?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去告发?
为什么?为什么?
也许这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不能再继续往下去想了。
那么就为错误赎罪吧。
他闭上了眼睛。
“倒是比想象中顺利啊。”看着公爵毫不反抗地被杀死了,行动比预期中还要顺利,夏洛特暗自舒了口气。
“这就是叛徒应该有的下场。”她轻声说。看也不看床上尸体一眼。“希望他的下场,能够某些人一些警醒。”
“那么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她旁边的同党问。
“你们先离开巴黎,到外省去待一段时间,最近的风声很紧。”夏洛特声音还是十分镇定。“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该死的混蛋,让我们暴露了那么多人,我也不需要亲自来参与这次的行动。”
“好的。”
“那么,先撤离吧!”
三人转身离开。
临走前,夏洛特还不忘往床上丢了一张绣白百合纹饰的手帕。
“真是的,满身都是灰尘和泥巴,真让人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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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第二天一大早,首相才从紧急跑过来拜访的内务大臣阁下那里,得知公爵已死的消息。
一阵沉默。
“砰!”书桌突然发出了轰然巨响。“你的人都是吃闲饭的吗?居然让人把他给杀了!还没抓到一个人?!”
“首相阁下,应您的要求,我一直都在派人监视那个地区啊!”大臣汗如雨下。“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谁都没有想到……谁都没有想到他们是从旁边挖了地道进去了!”
“无能!无能!你们还能更加无能一点吗?!”首相勃然大怒,“您是真的不想干了吗!”
“我们会继续追查下去的……”大臣不敢多做辩解,只是低着头不断保证。
“三天,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如果没有查出让我满意的线索,你们自己看着办吧!”首相又是一声大吼。“你们这些无能的废物!”
“是……是……首相阁下。”大臣连声答应。
发泄了好一会儿之后,首相坐在办公桌上大口吸着气,显然余怒未消。
“您交代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去做的,”低着头的大臣不时偷瞟着首相,小心翼翼地问。“那么,我们应该向外界通告这件事呢?报社的记者们恐怕很快会得到消息了……”
“这还用说吗?!”首相没好气地回答,“难道告诉公众王党们无法无天,想杀谁就杀谁,谁背叛谁就要死?!”
“好的……”大臣连声答应,“我这就跟外界通报说普拉斯兰公爵先生昨天自杀身亡……”
“还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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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普拉斯兰公爵居然自杀了?!”得知这个消息时,夏尔也十分震惊。
“不过这样也好。”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他自言自语。“这样委托不就完成了吗?元帅如愿地让杀害了自己女儿的凶手离开了人间,还保全了外孙们的名誉,他们可以不用承担任何阴影地生活下去……”
越想他就越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
也许普拉斯兰公爵自杀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吧?
算了,管他呢。
夏尔将昨天得到的供状小心放在身上,然后前往德-拉波塔伯爵府上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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