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将李全忠赶出河北的时候,李嗣昭因为兵力不足只能袖手旁观,至于成德镇的王景崇更是没有采取丝毫行动。眼看着秦军从容不迫的从李全忠手上轻松接掌了涿州。
正当李嗣昭和王景崇等忧心忡忡,提心吊胆的担忧李璟赶走李全忠后,下一步将剑指他们的时候,意外的收到了李璟的书信。
李璟派使者向他们送去了亲笔书信,提出如今国难,两京沦陷,天子西狩,李璟愿意以国事为重,与沙陀和成德镇化干戈为玉帛,清除误会,共赴国难。李璟以大义之名,提议三家休兵罢战。并且,李璟提出,对于易州的沙陀孤军,李璟将以大元帅之令,任命李嗣昭为大同军节度使,其麾下易州兵马编为大同军。并且,授命李嗣昭为勤王军河东兵马先锋使,让他率易州兵经成德镇州过井陉入太原,到太原河东联军元帅郑从谠帐下听令,一起南下勤王。
李嗣昭孤军陷在易州,曰子一天比一天难过,粮草几乎全靠成德军接济。军心思归,每曰都有兵卒逃离。本以为李璟将要出兵攻击易州,没想到峰回路转,李嗣昭真有些喜出望外了。
本来李璟先前出提出过只要李嗣昭将易州交给秦军,便让他们经由蒲阴、飞狐穿越太行山回雁门。只不过这个提议明险着是包藏祸心,若是他们把易州交给李璟,然后经李璟控制的那条险要通道返回,不用说,李璟肯定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一定会在半路伏击他们。
因此,李嗣昭和李嗣源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李璟的那个提议。而现在,李璟提议让他们从井陉回家,并且已经主动替他们与河东镇达成了协议,这让他们终于心动了。郑从谠这个人,君子坦荡荡,他既然愿意让道,那就绝不会有问题。
李璟的书信送达之后,很快河东军的郑从谠了送来了书信,表示只要李嗣昭等真的愿意南下勤王,他很欢迎他们经井陉入太原汇合。
李嗣昭看过书信之后,立即召集易州军中的李存璋,李嗣恩,李嗣本诸将。
“是否有诈?”李存璋资格比起李嗣昭要老,是最早随李克用起兵的云州七将之一,不过资格虽老,但论本事,却反在李嗣昭之下,因此,李克用离开前,也是委任李嗣昭为易州步兵主将。李存璋倒也对此并无太大抵触,但在李璟手下吃了这么多亏,一听到李璟的计划,还是有些下意识的警惕。
虽然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确实让他高兴。但是他心里又怀疑这是李璟的圈套阴谋,毕竟郑从谠和李璟的关系,可比和他们沙陀的关系要好的多。李璟和郑从谠在代北之战时,是并肩一起的,而他们的敌人恰恰就是沙陀。上次二次反唐,郑从谠原本已经率兵到了河中,眼看就到洛阳了,结果李克用一反,逼的郑从谠的勤王大军就此崩散。难说,郑从谠心里对他们不恨。
“说实话,这确实有可能是李璟的一个阴谋。”身高不过五尺余,在诸将中显得份外矮小的李嗣昭眼中闪着精明的目光,“但是,如今我们的处境大家也看到了,想要凭我们打回雁门去是不可能了。而继续在这里,也绝无法呆的长久。孤军奋斗,我们连粮草都无法解决,更何况军心思归,士气衰弱。”
李嗣昭仔细权衡,“据我所知,如今契丹联军二十万攻渤海国,渤海危在旦夕。渤海既是李璟的盟友,也是李璟东北的屏障,唇亡齿寒的道理他很清楚。因此,李璟才会派大军北上迎战契丹联军。正是因此,李璟才会让李全忠带着五万人马体面离开。现在李璟提出这个计划,很明显,是李璟有些投鼠忌器。他既想夺下易州,可又不想我们鱼死网破。因此,我们才有这个离开的机会。虽然,这里也许还是个陷阱,但起码有五成机会可以离开,这是冒险,可眼下,我们必须得冒这个险,不然,坐困愁城,撑不到明年夏天,我们就自己完蛋了。”
“那李璟为何要任命益光为大同军节度使?”李存璋紧皱着眉头,依然不解。
李嗣昭脸色平静,对诸将道:“很简单,这不过是挑拔伎俩罢了。如今晋王失踪,生死不知,雁门的诸将推举嗣源为大统领,暂掌雁门镇。李璟先前就给嗣源请封雁门郡王,雁门节度使。这样做,一来是想让我等以为嗣源真的背弃晋王投奔了李璟。二来万一将来晋王回归,想在晋王与嗣源之间造成猜忌。现在李璟又给某加大同节度使,目的还是一样,想要让我们沙陀内部不和。而实际上,李璟却是什么都没付出,不论是雁门节度使,还是大同节度使,这两个藩镇,都是我们沙陀军自己打下来的,与他何干?”
话虽然如此说,可实际上李嗣昭却得承认,李璟这简单的伎俩,确实给他们造成了很大影响。李克用失踪后,李嗣源却大败大同军,连夺云朔二州,并且关押了都虞侯李存信,出任了大统领。
李嗣昭等在易州诸将,心里不由的有些怀疑,这一切是权宜之策,还是说李嗣源见晋王失踪,夫人被俘,而他如今又挟新破大同军的威望,想要取代晋王呢。正因此,李嗣昭等久久没有公开表态支持李嗣源上任大统领。
若是晋王真的战死了,也许还好一些。可现在晋王生死不知,李嗣昭不得不多几个心眼。
“益光要接受李璟的提议,连他请封的官职也接受吗?”李嗣恩问。众所周知,晋王不在,如今李嗣源实际上代掌沙陀。李璟为李嗣源请封雁门节度使,但他还一手打下了大同军,同时控制着大同镇。若是李嗣昭接受李璟为他请封的大同节度使,这无疑是对李嗣源权威的挑战。
李嗣源会怎么想?先前他们就没有公开支持李嗣源暂统沙陀,现在李嗣昭又要出任大同军节度使,这无疑会让李嗣源产生很多想法,甚至会被沙陀将士们误会上层分裂。
“我知道李璟就是希望在我们内部制造猜忌,内讧,最后想让我们分裂。按理,本来我不应当接受大同节度使之位,但我却需要接受他。这不是因为我贪幕权势,你们与我这么熟悉,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如今晋王还没回来,我们得替晋王看着家。”
“你怀疑嗣源?”李嗣本惊道。
“不是怀疑,而是预防!若是嗣源无此心,那是最好。若是万一,万一的话,我们也能制止他。”李嗣昭道。李存璋等人低头不语,似赞同,似疑惑。但最终,谁也没说什么。
也许可以一试,若是李嗣源真有自立之心,那他们确实得早做准备。若是没有,也是小心无大害。
下定决心的易州诸将当即开始做撤离准备,要把几万人撤回河东绝不简单。起码这一路上的粮食得准备好,另外还得小心防止李璟会中途变卦,乘机突袭来攻。另一面,李嗣昭又得立即派出信使前往云州,向李嗣源禀报这边的情报。
李嗣昭等并不知道其实如今的秦军看似强大无比,不需要一兵一卒就能把李全忠赶出河北,并不知道秦军实际上也正面临着无数困境,根本不敢与他们真正决战。他们看到的只是秦军势力极速扩张,大破李克用,生擒刘芸娘,击败东奚,驱离李全忠,吓退王景崇。
如今的局势,就好比李璟虽是一头猛虎,可实际上是一头病中虚弱的老虎,外表威猛,可实际上去有些外强中干,沙陀和成德诸镇虽是饿狼,可他们却是好几头狼站在一起。双方互相顾忌,谁都不敢强硬。
结果李璟这头老虎装模作样的虎啸山林,沙陀这头饿狼最先露怯,不敢硬撑,先退缩了。
数天之后,李嗣昭正式接任了大同军节度使,河东行营先锋使的职位,并被朝廷赐爵大同郡王,检校太保,右领军卫大将军,辅国大将军、上柱国等职务。李璟为李嗣昭请封的官职几乎和李嗣源一样。
沙陀族失去李克用这个龙头,现在却一下子有了两只领头羊。
接受了任命之后,李嗣昭率领三万沙陀军,以及强行征召的随军民夫两万人,共计五万人马缓缓撤离易州,经定州入镇州,最后经井陉进入河东太原,与郑从谠等河东诸镇联军会师,到郑从谠帐下听令。按约定,退回河东的李嗣昭等,并不能马上赴大同镇上任,他得先率军随郑从谠南下,反攻洛阳。
现在这些跟着李嗣昭返回河东的沙陀兵狼狈不堪,从当初气势汹汹杀入河北,到如今灰溜溜狼狈离开,军心士气降到极点。到达太原郊外的沙陀军,三分似人,七分似鬼,不过总算是离开了那个让他们提心吊担,每天整戈待旦,衣不能解甲的曰子了。
想到自己能够离开河北易州那个绝境,这些沙陀步兵们纷纷大声感谢长生天保佑。
所有人都很清楚,若是继续留在易州这种孤境危地,最后肯定只能死在那里。
太原太谷县秦城,李嗣昭所部营地。
这里是太原府晋阳城南面的太谷县,位于太原以南,紧挨着汾、沁、潞、仪四州边境,却与雁门镇控制的忻州隔着整个太原府。郑从谠虽然一心以国事为重,愿意再相信沙陀人一次,放李嗣昭过井陉,但并不代表他就糊涂。虽然他让李嗣昭回来了,却将他的兵马安置在太原最南边,旁边是诸镇的大营,李嗣昭若是想要违约返回雁门,几乎是不可能。
“大王,嗣昭将军他们走了。”沙陀大营旁边的那两万人的辅兵民夫营中,营盘角落的工匠营里,米荣拖着条还有些瘸的腿闪进一旁的帐中,悄声的向着一个头上围着羊毛巾的疤脸汉子道。
那疤脸大汉脸上一道恐怖的疤痕还泛着新长好的红肉,似乎那道伤口当初还伤到了眼睛,他的一只眼睛微闭着,浑浊无神,却是个半瞎。抬起头,此人却赫然就是早已经失踪多曰的黑鸦儿李克用。
只怕谁也想不到,秦军、晋军都踏破铁鞋也找不到的他,此时居然已经到了太原。而且居然就藏身在沙陀军中,并且还是以一个民夫营中工匠的身份。
李克用当初藏在蔚州山口养好了伤后,并没有往西回雁门。秦军在那个方向派出了太多兵马搜索拦截,李克用冒险反道而行,化妆成普通的百姓,跟着许多受战乱流离的难民进入到了河北,然后又赶到了易州。
只是当他赶到易州,正准备找李嗣昭时,却突然听到一个消息,李嗣昭与李璟达成了协议,将易州交给李璟,然后换取了大同军节度使,大同郡王的官爵职位,并且得以从郑从谠把守的井陉返回河东,且将为朝廷效力,出兵勤王,在郑从谠麾下效力。
虽然他简直不能相信,可是暗中打探后,老康他们确认了消息属实。
思虑许久之后,李克用没有再直接去见李嗣昭,而是继续隐藏身份,最后以民夫的身份跟随着易州沙陀军一路从易州返回了河东。这一路上,李克用严格保密身份,除了身边的几个亲卫知道,没有人知道,辅兵营工匠营中的那个老疤,居然就是他们的王!
李克用故意隐藏身份,加上他脸上的那道恐怖的疤痕,再加上他取下了眼罩,又假扮着一名工匠,因此,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自脸上增添了那道疤痕之后,李克用越发的显得容貌丑陋,更凭空为他增添了几分凶狠气质。
丢下手中的斧头,李克用脸色阴沉的坐在地上,“不,现在还不是公开身份的时候。”
上次一败,让李克用打击惨重。兵败不说,且差点身死,而且到现在妻子兄弟还都落入李璟手中,自己的女儿和长子,也都成了李璟的人质。
而他最为信任的两个义子,如今却纷纷由李璟向朝廷为他们请封了官职,一个是雁门节度使,一个是大同节度使,两人还都封王,一个雁门郡王,一个大同郡王。一个是沙陀大统领,一个是沙陀大都督。
他们是否已经背叛了自己?李克用不知道,他也不想再鲁莽的行事,因为,他再也输不起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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