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了,怎么还有一通鼓?!
此时对城楼上的击鼓声反应最大的,并不是杀得不亦乐乎的梁山军,反而是替李资谦卖命的前高丽边军。
对梁山军来说,任务就是抢城,任凭对手诡计百出,我只以不变应万变。但这些前高丽边军就不同了,他们既属守军的一员,那么自己人的那点龌龊事,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李资谦此番定下的方针是,豪强私兵打头阵,用来抵挡宋军的第一波冲击,并消耗对手的有生力量。作为城内战斗力最为强悍的四万边军步卒,则是负责在第一道防线出现问题之后,一举杀出,鼎定乾坤。
对充当肉盾的豪强私兵来说,谁都不愿意站在第一线直面宋军的兵锋。无奈他们人数看着众多,却是一盘散沙。他们的主人都叫李资谦各个击破、耍得团团转,他们这些人又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不得不说,李资谦还是很有手段的,对于私兵,他是威逼。但对于边军,他却是利诱。
临战前边军带兵的将领几乎都从李资谦这里得到了丰厚的奖赏,再加上李资谦有意无意的叫苦,以及边军天生那种对新建京军的看轻心理,终于使得这些较为纯粹的武人尽入彀中,骄傲的充当起救世主的角色。
哪曾想,李资谦最后还是留了一手?
当有人愤愤不平的往城下投去愤怒的一瞥时,瞬间眼睛都绿了。无数从他们曾经的藏身处冒出的弓弩手,正弯弓搭箭,朝城上比划,大有万箭齐发的架势。另有四支千人队,开始封锁登城马道。
“他娘的这些畜生还是个人吗!?”
一刀砍在对手盾牌上的陈达不由忿怒。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瞪着对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同属高丽人射出的箭矢,一根就插在陈达左肩。而下一根,明晃晃的竖在对手的后背上。
两个从未见过面的异**人,在一刹那的对视中,都读懂了对方眼神中的意味,几乎在同时,刚才还恨不得你死我活的两个人,默契的选择了罢手。
“他们连自己人也下手,咱们再不走,都成刺猬了!”一身血迹的杨春朝史进靠拢,迅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撤退。
电光火石间,史进没有犹豫。他和全军虽然抱定了建功立业的决心,但打这种毫无意义的绝户战,连匹夫之勇都算不上。从现在的局面看,别说夺城了,即便付出重大的伤亡,能不能杀到城门口,都是问题。
“撤!”
史进咬牙作出了决定,杨春招呼士卒。且战且走,往云梯处靠拢。这时高丽边军也不跟宋军纠缠了,纷纷退到城边厉声大骂,哪知迎接他们的。却是同胞的冷箭。不对,当着面来的应该称不上“冷箭”,怕是已经可以直接定义为处决或者灭口行为了。
“王上啊,敌未退而先毁长城。不祥之兆啊!”这种敌我不分的野蛮行为,连李资谦身边的亲信都看不下去了。
“不祥之兆?!再不祥也胜过叫宋军冲到你我面前,取了你的九斤半去!”李资谦冷笑一声道:“本王就是要让那乳臭未干的小子看看。逼急了,本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有劝诫的,就有拍马屁的,只见这时有人佞笑着望向李资谦道:“大王英明!”
李资谦看了此人一眼,便把目光转开,同时心底涌上一个悲愤的声音,“本王连仁州都放弃了,还有甚么是舍不得的!”
……
凌振大概是这个时代最擅长步炮协同的将领。当梁山军在城墙上占了上风时,他就命令手下全面停止投射,因为石砲的落点很不稳定,因为力度不均的原因,很有可能砸到自己人。
一枚石弹砸到自己人头上的后果,以及对士气的打击,是无法弥补的,哪怕是同时有十枚石弹砸到对手头上。
不过当他看到城墙上的巨变之时,不等王伦下令,已经是开始自发的提供火力支援了。他怎么也想象不到,对手竟然能作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举动来。
因为王京守军的无差别覆盖射击,已经下城的两军几乎人人带伤。脱得赤条条的李逵这回真是吃了上山以来最大的一回亏,虽然有李衮和项充的掩护,但是这黑大汉还是身中三矢,血流了一身,把一身黑皮染成暗红之色,看来叫人心惊。
“背俺回来作甚!?俺要杀光这些番子,给孩儿们报仇!”
李逵的狂叫声响了一路,背着他的樊瑞虽然身着坚甲,但还是能感觉到背上湿漉漉的一片,他知道这不是汗,而是兄弟的鲜血。
“医官!二郎,救命!救铁牛!”
望着迎头赶来接应的武松,樊瑞竭嘶底里的叫着,武松看出这道人已尽脱力,忙上前把李逵接了过来,背在背上便往营中疾驰。李逵还在叫骂着,多少让武松有些心安,他不怕这厮挣扎乱动,唯独害怕这厮不动了。
也亏得是武松背他,李逵比大多数人都先期返回,早就候在阵前准备的安道全连忙迎上,对寨主的爱将进行抢救。救治的过程中王伦过来探视了一回,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最后只是给凌振下了死命令,今天若不把石弹打光,决不收兵!
在这期间,朱武陪着史进过来跟王伦请罪,史进一见王伦,就跪下道:“元帅,攻城不利,小将有负哥哥重托,特来领罪!”
“是我低估了李资谦的凶残本性,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王伦上前扶起恶战归来的史进,出言宽慰他道。
史进心中苦闷无比,他知道自己能抢在鲁智深、武松之前攻城,这个机会有多么难得!可偏偏就这么不体面的退下了,叫他如何能够甘心。
“速去用盐水把身上伤口处理干净!仗,有得你打的!”
王伦的最后一句话,给了几乎陷入绝望中的史进一丝希望,只见他忽然跳将起来,叫道:“哥哥,如有雪耻之日,切莫忘了小弟!”
王伦点了点头,嘱咐道:“注意安抚一下弟兄们的情绪!”
“领命!”史进拜辞而去,朱武在一旁默然无语,没有跟随他而去。比起李逵来,这位王教头的爱徒手段果然高出一截,基本上没有受什么严重的外伤,简单包扎一下即可,这倒是让朱武安心不少。除了陈达身中两箭,杨春也无大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陈达兄弟伤势如何?”王伦见朱武郁郁不乐,动问道。
“幸赖甲胄精良,虽然身中二矢,但是入肉不深,已有太医瞧过,哥哥勿忧!”朱武禀道。
王伦点了点头,下令道:“命亲卫、磐石两军警戒,其他军马回营休整,凌振照旧!”
王伦说完,手握佩剑,道:“军师陪我去探视一下受伤的弟兄,看看他们士气如何!”
“我刚从那边过来,大郎手下军马士气还行,弟兄们都叫嚷着要报仇。哥哥勿忧,依我看,还不至于一场仗便淹头搭脑!”
“走,三个军依次走一圈!”
虽然有朱武的话给他垫底,但是王伦还是想要走一圈,看看从城墙上退下来的队伍。毕竟李逵和史进两军还没经历过这样的窝心仗。
朱武闻言点了点头,王伦亲临毕竟意义重大,当下就陪着王伦在退回的两军之中来回游走。虽然几乎是人人带伤,但大家精神面貌还好,并没有像王伦担心的那样一蹶不振。
“哥哥来了!哥哥来了!”
“哥哥,俺们憋气啊!这打的叫甚么仗,简直把俺梁山的脸丢尽了!”
“哥哥,你处分我们吧!不过等处分完了,一定还要让我们上去报仇!”
……
相比激愤的两支步军队伍,史文恭的暂编营气氛就平和了许多。虽然城墙并没有拿下,但是竟然有不少暂编营的士卒认为这是一场胜仗,退一步来说,至少不是败仗。理由说来也很直观,就是仅凭杀敌数量来看,守城方绝对比攻城方损失要多得多。
虽然他们断定胜仗败仗的方式很独特,但这种“不信邪”的精神还是可取的,看他们一个个踊跃的参与战后的伤亡统计(领取抚恤金的正常流程),王伦就知道自己不必在此久留了。
“元帅,精盐这么金贵的东西,为何如此贱用?说来惭愧,我们有些人实在没见过世面,把自己搞得都快成腌肉了!小将知道大宋国待我们如亲人一般,但也不必这般破费了,恁看抚恤金已经给得够重了!大伙儿都不忘念叨元帅的好!”
李之奭看出王伦心情不佳,趁着王伦没有离开,上前拍起马屁来。宋人不是有句俗话,叫做“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只要在这个时候给王伦留下深刻印象,将来就什么都不愁了。
王伦回头看了李之奭一眼,却对他身旁的史文恭道:“暂编营今天表现不错,有功的赏,有过的罚,有伤的治,该抚恤的抚恤,你与李将军统计清楚了,交给军政司处置!”
“多谢元帅厚恩!”李之奭拜倒在地,泣泪道:“伪朝将我辈当作牛马牲畜,吾辈常心中不忿。唯有元帅视我等为人,勤救治,厚抚恤,我等、我等愿为元帅当牛做马!”
王伦再次回头打量了此人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李之奭大喜,从地上爬起,恭敬的侍立于一旁,王伦想了想,道:“晚上中军帐议事,你也过来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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