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两个字,在二十四年里,第一次在我的脑海里流串,从血液到骨髓,从白天到黑夜,不停的游走,让我,不想醒来。
这一天,雨下的很大。
漫天的雨丝从我的头顶落下,划过脸颊,冰凉,阴冷。
明明已经夏至,可是这雨水落下来,却是冰凉刺骨。
我抬起头,看着这暗黑的夜色,绝望的魔抓在我的头顶盘旋,我挣扎,雨水划过我的眼睛,让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抬起头,看着她和他的脚步越走越远,我抬起手,用力的朝地上锤了一拳,疼。
事实告诉我,这不是梦。在我最为绝望的时刻,陈小佳三个字是我所有的精神粮食,能够如果淡定冷漠不用非法手段的来解决面前的一切,也只是因为,有着她默默的陪伴。
黑暗本身并不可怕,而黑暗中,那一点光明,在被夺取的那一刻,才是可怕。
我不信,可是她还是走了。我恨,她没有留下。恨她为什么不愿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可是人的理智还是受情感支配的,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要在挣扎,不要在纠结,实际上,情感上,我压根就控制不住。
在原地坐了许久,浑身上下的衣服都已经湿透,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甩去脸上的雨水,不甘的看着她离开的位置,毫不犹豫的冲向车库。
陈小佳,我不会让你走。
我更不信,你是那种贪图钱财的女人。
你虽然不知道我,但是我认识你,远远比你知道的,要更久。我了解你,就像我了解我血液里沸腾的每一个细胞一样,所以,你是有苦衷的。
你不愿意说没关系,但是,我不会让你走。
想着孙一清和她在一起的情景,我所有的理智都陷入崩溃,我告诉自己,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启动车子,也没有时间过多去考虑,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追回来,我要把她追回来。
那么多的困难都过来了,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我更不可能放手。
雨下的越来越大,出了小区门口,眼前就是一片昏暗了,潮湿的马路旁,闪亮的路灯下,根本没有她的身影,我踩着刹车一边朝前开,一边去拿手机,给陈小佳打电话。
电话能够打通,只可惜,没人接。
我急躁的将手机甩向一旁,看着前方的十字路口,一咬牙,就开了过去。
我不知道他们会选择左边还是右边,凭着直觉,我朝左边行驶。额前的雨水沿着面部朝下流,我一只手伸过去抹脸上的雨水,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只是一秒,“嘭”的一声,我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前倾,一股血腥味传到了我的鼻尖,然后,我就晕了过去。
现在,躺在病床上,看着头顶的一片雪白,闻着鼻尖浓厚的消炎水的味道,感受着身体上与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却依然,拨打着她的电话。
郑凯说,她没有去公司,不知所踪。
我叹了一口气,哪怕是头上传来的钝痛,不及心口的二分之一。
病房门被推开,妈妈一脸笑容的朝我走来,从她面孔上的笑容可以看得出,事情已经解决。可是,我还是想见陈小佳。
我将这个想法告知妈妈,听到她不慌不忙的说:“不是我看不上她,而是现在,你去找她,她也未必愿意和你在一起。”
“不可能。”
妈妈从手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说:“这是孙一清的相关资料,子键,不是妈妈觉得自己的儿子矮人一截,什么时候,你在我的心底,都是最好的,可是妈妈这么想,不代表其他的女人也这么想,陈小姐的选择,不能说是错的,但也是……”
说到最后,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资料上详细的写着孙一清的背景资料,以及,孙一清和她之间的近照,他抱着她,十分亲密。
我忽然想到在雨夜里,她扯着嗓子对我大吼的模样,不愿意去相信,心,却疼的厉害。
在医院呆了一天多,我一次次的翻动着她与他的近照,她的眉眼终于有了微笑,却让我愈加的失落。
第二天,刘诗涵过来接我回去,据说,家里的长辈都已经到了。
路上,刘诗涵有意无意的向我透露着与她相关的信息,并且告诉我,可以去找她。
刘诗涵能够在高家最困难的时候帮忙,我知道多少是跟家族利益有关,但是这一刻,她让我去找陈小佳,我有些意外。
准确一点来说,这一点,让我刮目相看。
可是我不会,我只是恨,恨我自己没有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恨我自己,输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妈妈和刘诗涵的意思很简单,陈小佳爱钱,不爱我。
可是这都是狗屁,我不信,却不敢前去找她。
家宴上,叔伯有意无意的提到了孙一清,也提到了她。我放下筷子,直接去了阳台,心里面愈加的厌恶。
霞姨给我端来一杯红酒,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我知道她的意思,高家家大业大,不说依附于刘家,但是现阶段,事实,的确如此。
克制了心底的思念,我默默的告诉自己,再等几天,等三叔的事情尘埃落定,就去找她。
所有人的话我都不愿意相信,我只想听她心平气和的跟我说一句。
这一次的变故几乎将高家掏空,儿女情长,我也只能咽在心底。她和孙一清在一起,我不担心她,我更担心孙一清。
我算了算时间,最快,一周之后,我就能去找她。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过来找了我。还是在我和刘诗涵双方家长正式见面的时间,一旁,三叔和爸爸,一旁,是陈小佳。
我做了最残忍的决定。
刘诗涵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改变整个刘家的利益,这里面,肯定有她那个表姐参与的成分,石磊与小佳的关系也放在那里,他们三人联手,明面上,或许只是几个晚辈在情感上的纠纷,但是实际上,刘家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来支持,不过是因为触及本市具体的利益罢了。
爸爸一直期望我去部队锻炼,我一直没有同意,从十五岁抗争到现在,他没有勉强我,却是我辜负了他。他和三叔这次事件之后,高家大小事务更加让他力不从心,稍有不慎,再无翻身之日。
我已经辜负他一次,不能再辜负他又一次。
只有让刘诗涵全心全意的相信我,刘家,才可能回掉以轻心。
而这些话,我是没有机会跟陈小佳说的。
晚上我没有留下来,开了车,回了属于我们的小窝。从鞋柜夹层里拿出了那张合影,我的眼睛有些湿润。
精心准备的,心底最深处的那份眷恋,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照片上,她扎着马尾,梨涡浅浅,笑容淡淡,一双眼睛,却盯着另外一个男人。那个时候,我最为渴望的,就是她能够,多看我一眼。
那个夏天,她那么慌乱的,闯进了我的心底。
每一所大学开学初期,都会有各种社交活动,每一个班级,都会举办各种联谊项目。说白了,也就是一群人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在我看来,十分无聊。
室友石磊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孩,一双帆布鞋,一件白衬衫,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话,闷的要死。
可是入学分数,却比我这个第二名,足足高出了三十几分。
年少气盛,我多少是觉得有些不服气的,除了分数之外,几乎没有察觉到他任何一方面比我强的,他的身高一米七九,我比他高个两厘米,他五官端正硬朗,好歹我也算是花样美男一枚,至于某个位置的大小,洗澡的时候我也看过,跟我根本不是一个起跑线上的。
可偏偏,他成了我们班的班长。
他睡我下铺,桌子上的除了一盏台灯是本书之外,没有其他。
当然,我绝对有权利怀疑,我要问他杜蕾斯冈本或者第六感,他绝对不知道。
他当班长,我不服气。
但是不当班长有不当班长的好处,比如,我可以随意邀请班级的女同学去篮球场,投几个三分球,就有了人气。
我们是兄弟,同时,我森森的察觉到,我们之间,也在暗自较劲。
书呆子,面瘫脸,除了天天朝系主任的办公室跑,我暂时没有发现他的优点。
至于我,完全不屑和那带着老花眼镜的老头子办公室里去,有这个时间,我宁愿去舞蹈社和艺术团转一转,说不定,还能碰到几个极品。
至于今晚班级聚餐,碍于某班长的面子,我还是要过去一趟的。
我去的很晚,不能说是刻意,毕竟高中三年的压抑生活促使男生女生荷尔蒙分泌失调,到了大学,首要任务,当然是朝这方面靠拢,听说今晚的聚餐活动是在校门外的四川酒家,我这才一进门,就听到了里面响起的乱哄哄的声音。
这么说吧,我觉得面瘫脸,绝对没有任何可能营造出这种热烈的气氛,至于是谁做了这等好事,我也是没兴趣的。
过来做做样子,出去时还能陪几个小姑娘压一压操场。
抬起头看去,大家似乎都喝欢了,左一桌,右一桌,氛围果真不错。几个坐在门前的兄弟看到了我,直接走了过来,拉着我朝里走。
这才走了一步,就看到几个男人跟一个女生划拳,女生扎着马尾,动作灵活,面前是喝了一半的啤酒瓶。
我的第一感觉是,这女的真彪悍。
然后,她划拳输了。
“不行,这一次不算,我就是脑细胞忽然短路,属于暂时性失忆,重新来一次,重新来一次!”此女声音响亮,十分欢快。
但是,划拳都能跟脑细胞搭上关系,她倒是挺逗的,照我说,划拳失败,一来是小脑不够发达,反应迟钝,二来,大脑转动效率太低,这第三,当然就是运气太差,没踩到狗屎。
“不行,这一次也不能算,我刚才掐指算过,谁要是让我喝了这啤酒,今晚不仅要尿床,有可能,还不能勃。起!”
我还没有上前走,某女的声音又一次的传了过来,我只觉得裤下一凉,差点没缓过劲来。
用小弟弟做要挟,这女的,还算有意思。
“班长,你可算来了,”另一个同学一脸苦闷的看着面瘫脸,笑着说:“你今天可是要给我们做主呀!”
原本抬起的脚步忽然退了回来,我饶有兴致的看着面瘫脸,我倒是想看看,他能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关键是,面瘫脸那点情商,估计也只有被耍的份。带着这种看笑话的心理,我和几个人坐在了另外一张桌上,继续观戏。
“班长大大,别听他们胡说,我陈小佳是什么人你不知道,陈胜你听说过吧,他可是扛着大旗进行农民起义的英雄,你就算不信我,也该相信我祖先呀!”
某女拍着胸口打包票,一条马尾依然晃来晃去,可惜的是,我这个位置,看不到她的面孔。
这一番言论下来,明显是给面瘫磊出难题啊,抬眼看去,面瘫子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某女,张了张口,说:“今天玩的差不多了,大家准备准备,去唱歌。”
面瘫子是要给某女台阶下,都说好男不跟女斗,班长都开口了,其他人也不好反驳,本来事情到了这里就该结束了,谁知某女忽然夺了瓶子,声音响亮的说:“班长,我这人,从来不赖酒,我们去唱歌可以,但是,我得先把这瓶给喝了。”
某女的声音已经暴露了她喝醉的信息,对于经验老道的我来说,只要听一声,完全能够辩解出来,只是其他人不知道,面瘫脸,可能也不清楚。
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聚集在面瘫子和某女的身上,甚至有几人已经在旁边起哄,面瘫子是不喝酒的,宿舍第一次聚餐时他就是滴酒不沾,这一瓶要是喝下去……
那就真的是有好戏可看了。
我翘着二郎腿看着看着面瘫子和某女,某女身高还行,马尾,有腰,穿着一件白色T恤和牛仔七分裤,此刻抬着头看着面瘫,下巴微扬,我好奇她此刻的脸色。
或许,她有一双大眼,正貌似无邪的看着面瘫子。
“小佳,今天喝了那么多,算了吧!”有人开口了。
“划拳输了三次,自己看着办吧。”
某女的马尾又一次的晃了晃,说:“我都说了……我从来不赖酒,这个……我必须喝!”
摇头晃脑,笨女人。
“好!”
“不愧是陈胜的后代!”
同学嘛,都爱热闹,某女才说了一句,附和声就听到了好几句。
面瘫脸面不改色的看了一眼某女,忽然抬起手臂,将她手中的酒瓶夺了过去,咕噜咕噜的,喝了下去。
英雄救美的好事被面瘫子拿去了,或许,这才是我走了那么多弯路的主要原因吧。
对了,某女的名字是,陈玉佳。我家老头子给我取了个低调的名字,而陈小佳的老头子,则给她取了一个,土的掉渣的名字。
至此,我都没看到土的掉渣的某女的真面孔。
原本以为面瘫脸会喝酒误事闹笑话,结果咧,他却成了我们宿舍,第一个,被女孩子关怀的男人。
男人嘛,毕竟也是人,虚荣心会有的,比较也会有的。面瘫脸一瓶啤酒虽然喝的吐了,可是,陈小佳却追到了宿舍,给他擦了脸。
我当然不知道陈小佳是怎么劝服我们楼下那个软硬不吃的门卫阿姨的,但是进入男生宿舍,那倒是倍有面子的事情。
这下,除了那三十分外,面瘫子还比我先有女人进入我们宿舍照顾。
晚上睡觉时,一个宿舍除了我之外五个人,竟然有四个男人在谈论陈小佳,陈小佳啊陈小佳,一张脸我都没看到,他们说个什么劲?
最重要的是,居然有人用开心果形容她,还说是个金刚般的开心果。
我有些不屑,却十分好奇,她到底长个什么样?
这个问题答案是在一周后的体育场二楼,某年某月某一天和某个系的某男吃了一顿饭,今天此人被几个人困在体育馆,电话里说,是群殴。
原本这种事情我并不想参与,可是面子这回事,一句话两句话我也解释不清楚,于是,简单的套上了外套衣服,则奔了过去。
场面有些混乱,四对一,打的十分凶残。
体育场有两个门,我在这头,而另外一个矫健的身影,则是从另一头窜出来的,此人手握拖把,速度迅捷,一个飞奔上前,就将四个男人与地上躺着的那位分开。
“呦呵,我当打电话叫来个什么帮手,居然找了个女人过来?”
“怎么?四个打一个?算什么男人?”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小姑娘,在财大要学会一点,不要多管闲事。”
“你长得真像憨豆。”某女莫名其妙的冒出了一句,“我不是说你幽默,而是你长得丑。”
“你!”
我的好奇心越加严重,上前一步,顿时愣住了。
四年之后,我依然能够记起这一天,她身穿T恤牛仔裤,粉色361运动鞋,浓眉大眼,一脸鄙夷的跟四个男人展开口角之战时的情形,她很特别。
只可惜,这些过去,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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