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慧如她,同样也知道他那么深爱她,不可能猜不到他会陪她一起死,所以她原本的目的就是希望他死。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好说的?
穆郁修额边跳动的青筋渐渐平静下来,盯着她足足半分钟,他无力地收回手,脸上的表情悲凉而落寞,泛着白色的薄唇颤动着,还想再说些什么,胸口受伤的位置却是隐隐作痛起来。
这种疼痛让他的额角冒出汗来,脸色也变得苍白,但他紧闭着双眸,始终没有发出呻吟来,最终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下车。”
“这是我男朋友的车,该下车的人是你。”
穆郁修闻言倏地睁开眼睛。
她神色如常地端坐在那里,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也或者她根本不关心。
“好,我下。”这样应着,那种疼痛越发尖锐,他抬手按住心口,剧烈地咳嗽了几下,再没有看她一眼,他拉开车门下去。
穆郁修故意放慢脚步走出几步,听到身后的响动,他猛地回过头去,见她下车,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哭着扑进他的怀里,他甚至做好了拥抱她的姿势。
然而她只是从车前绕过去,然后打开驾驶座上那边的车门,再坐进去。
不到五秒钟的时间,车子发动,她调转车头,在黑夜里开着车扬长而去。
穆郁修站在那里没有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四肢都僵硬发麻了,才把伸展出去的手臂慢慢地收回来。
这里是通往半山腰豪宅的山路,他原本想听她的解释,不管是否合理,他都会带她回他们曾经的家。
然而实际上他得到了那么残忍的一个真相,并且还被她赶下车。
穆郁修,你自己的车子让人开走,现在被丢在荒山野岭,不是活该是什么?
又是几声重重的咳嗽,穆郁修的手握成拳抵在唇上,在一年中的除夕夜里,一个人走在山路上。
偶尔有车子经过,车灯照着他的背影,高大依旧,却显得那么萧索。
***
盛祁舟在玻璃窗前站了半个小时,玻璃窗映出他精致的一张脸,不同于白日的温润,此刻却有一种寂寥的意味。
何熠打来电话,“二少,我们跟过去的人说大少确实是想把温律师带回住处,后来可能是两人在车里发生了争吵,大少下车,温律师立即开车离开了。而在此期间不得不提的一点,大少一年前的那一枪之后,留下了后遗症,他旧病发作,温律师却仍旧没有做出任何关心大少的行为举止来。”
“我知道了。”
何熠听到盛祁舟这样应了一声,却迟迟不见他挂断电话,何熠皱起眉头,“怎么了二少?”
“我的疑心是不是太重了?信任自己的另一半,是对她最起码的尊重不是吗?”
何熠闻言愣了一下,斟酌道:“二少,我觉得这跟是否信任没有关系,这只是一种谨慎行为。毕竟二少你也说了,现在连你也摸不透温律师的心思,她究竟在想什么,是否有企图,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而我们是防患于未然,并没有对错之说。”
“是吗?”这样随意问着,盛祁舟心里却依旧是一片迷惘。
这世间任何东西他都可以掌控,唯有情爱二字是他最难解的题。
“我有短信,先挂了。”
“好的,二少早点休息。”
盛祁舟点开短信,果真是温婉发来的。
“阿舟,我到家了。”
盛祁舟勾起唇角,把那几个字读了一遍又一遍,半晌后又保存下来,他把电话打过去。
***
温婉一边发着短信,一边走进容家,中途有佣人向她问好,她微笑着点头而过,到了客厅,容昭明坐在沙发上等她。
“舅舅。”温婉收起手机走过去。
她脸上洋溢着笑容,明媚而灿烂的。
容昭明愣了一下,起身走过去摸着她的头,“这样才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也不是你以往的性子不好,只是女孩子家还是活泼一点比较好。”,见她点头,容昭明关怀地问:“怎么样,跟二少处的还好吗?会不会很生疏?”
“二少很体贴,很懂得照顾我,也很宠我,什么事都依着我,在我的标准里,已经近乎完美了。”但始终还是少点什么,温婉无比清楚,盛祁舟无法给她带来内心的悸动,盛祁舟于她,更像是兄长。
但没有关系,她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现在,经历太多悲欢离合,她已经看得很透,已经不再奢望爱情,她只想抛开前尘往事,找个爱她的男人度过余下的人生。
两人正说着,盛祁舟打来电话。
温婉指了指手机,见容昭明点点头,她往楼上走,过了一会又转过身来,笑着对容昭明说:“舅舅,新年快乐。”
容昭明神情恍惚地看着温婉那张脸,想起死去多年的大姐,他的心底生出柔软,笑着回道:“新年快乐。”
温婉这才一边上楼,一边接起电话,“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
“等你电话。”盛祁舟的声音隔着电话传来,还是那么的富有磁性,“公司放了几天假,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温婉闻言眉毛一挑,“约会吗?”,便有低沉的笑声传来,温婉想了想,“去游乐场吧!我想坐过山车。”
盛祁舟没有去过这种地方,心里下意识的有些排斥,但想到温婉这样心脏不好的人,大概一直把坐过山车这种刺激**,当成一种梦想,他瞬间觉得帮她完成这个梦想,竟有一种成就感,“好,我带你去。”
“明天我开车去盛家找你。”温婉一边打开电脑查看邮件,又跟盛祁舟说了几句有的没的,便各自道了晚安,挂断电话。
几分钟后,她开门接了佣人送进来的咖啡,再次坐在电脑前。
这样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过去,后来不知不觉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再被噩梦惊醒,一摸脸上全是湿热的泪水。
温婉去了浴室,用有些凉意的水冲完澡,出来时只觉得浑身发颤。
她掀开被子躺下去,伸手关灯时,动作停顿几秒。
她把日历和笔拿过来,在数字上重重地画下一笔。
第378天。
同样的,穆郁修坐在床边的地板上,手中拿着一幅画,正是他和温婉领完结婚证那天,他带着温婉上山,让温婉坐在夕阳下的石头上画的。
蓝天、夕阳、石头……所有壮丽的风景都呈现在这幅画里,她计较的是唯独没有她。
实际上怎么可能没有她?
他的画技精湛,不是内行,很难看懂,她也只能看得到表面,若是她有真正的鉴赏力,不难发现他的画笔勾勒出的是她的影子。
就像一直存在于某个地方的一缕幽魂,只有极少数的人能看到一样,她其实一直在那块石头后,也一直存在于他的画中。
穆郁修用手指抚摸过她的脸,像这一年来的每个夜晚一样,只有在这种时刻,他的内心才会真正平静下来,他才知道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因为她还活着,他就不会让自己死。
***
第二天,温婉和盛祁舟一起去了游乐场。
盛祁舟揽着温婉的肩膀,面上有些不自然。
温婉见状问道:“伯母没有带你来过这里?”
盛祁舟微微转开目光,并没有告诉温婉比起穆郁修来,他根本没有过童年,隔了几秒他反问温婉:“你觉得在同龄人都还看着漫画书的时候,我在做些什么?”
“我比你好很多,至少不会有人逼着我学一些我不愿意学的东西。不过游乐场我父亲带我来过几次,每次都只是看着他们玩。”温婉边说着,边拉着盛祁舟的手往前走。
他像个孩子一样,从始自终都很别扭。
从过山车上下来之后,盛祁舟甚至没有控制住自己,弯下腰就吐了出来,然后面色苍白地对温婉说:“我……我有恐高症。”
温婉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递给他买来的热咖啡,“盛家二少,先不说你是个搞建筑的,每天你站在盛氏那样高的摩天大楼上,你告诉我其实你恐高吗?”
盛祁舟的脸上有些难堪,对她却又发不出火来,半晌才说:“我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勉强克服的。”
温婉:“……”
后来两人又去了鬼屋。
有扮成鬼的工作人员跳出来吓温婉时,温婉二话不说上前抓住对方的手臂,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就把对方摔在地上,而且她在美国这一年也特意学了空手道,过肩摔派不上用场时,便一个回身抬脚踢上对方的胸口。
于是刚走了一小半,再也没有“鬼”敢出来了,温婉和盛祁舟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去。
盛祁舟总算见识到了温婉隐藏的一面,生平第一次用了那么长时间去接受这一转变。
黄昏时离开游乐场,盛祁舟一条手臂揽住温婉的肩膀,在夕阳下转过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再加上他的脸部线条本就十分柔和,眼角上挑起来时,便有了一丝的妩媚,勾人心魂的美。
他问温婉:“我建一个全世界数一数二的游乐场,送给你怎么样?”
温婉怔愣片刻,转身抱住他的腰,投入他的胸膛,重重地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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