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马道人怒目而视,他也双手互握垂放在腹部,依旧穿着昨天见到他的时候那身道袍。不仅他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看上去更年轻的人,起作一个穿着道袍,而另一个却穿的是便装。
我冲着马道人扬了扬手,然后对他说,马先生,这就是拜你所赐,我受的伤。也许你跟胡宗仁之间有点说不清的纠葛,但这次既然你害得我这么个不相干的人受了伤,这事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我语气轻蔑,痞劲又上来了,如果我们帮你办妥了事,事态有所好转倒也罢了,那八极印依旧出现了新伤痕,你说你一把岁数的人了,欺负我们晚辈,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愤愤不平的说,从现在开始,姓李的也正式和你干上了。本事没你大,帮手没你厉害,但我一定会动用我所有能用得上的朋友关系,老子这回跟你玩到底。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已经有点激动了。胡宗仁站在我的床边,手插在裤兜里,却意外的一言不发。我对马道人说,你可别忘了,胡宗仁的老丈人是干什么的,刹无道的人虽然作风不怎么端正,但真拼起来,你们可未必是对手。
马道人安静的听着我这一番集威胁恐吓打击报复于一体的话,依然还是头一天我们见到他的时候,那种漠然的表情。倒是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有点忍不住了,其中那个穿便装留短发的男人指着我大声说,你不要不知好歹,我师叔是你的前辈,说话你给我放尊重点!
嗯,贵州口音,原来这是你师叔。我对他说,这里轮不到你讲话,你的师门情深留着跟你们自己门派的人说吧,姓李的虽然胆小怕死,但是可从来不怕事,你师叔把我和胡宗仁当猴儿耍了一番,脑子蠢被耍我也就认了,但是这口气我是说什么也要讨回来的。另一个穿道袍的年轻人也忍不住说话了,他说师叔这回都是给你们俩留了条小命了,没有师叔留给你们的那些线索,你们恐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冷笑着反驳他说,本人自认为不算机灵,但也绝不是个蠢货,你师叔从一开始就故意设下局,让一个雇主找到我们,从而一步一步把我们往圈套里引,这难道是正人君子的做法吗。你们净明派出了这么个高智商的败类,学道不卫道,成天想着怎么使损招对付别人,只怕是你们老祖仙人许天师,九泉之下也要大骂师门不幸啊!
我知道我说话的确是有点气人,但是吵架的目的不就是要气着对方才对吗?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和天生的性格注定了我嘴巴比较伶俐,也总能够一眼看到事情的关键。小时候我妈说我老爱耍小聪明,小聪明的含义在我听来和狡猾是差不多的。比如说那时候我妈妈怕我长虫牙,就不让我吃糖果。于是我去别的小朋友家里的时候,总是要看着他们家糖果盒里的糖问那个小朋友,这是什么东西啊?小朋友回答我说那是糖果啊。我说一看就不好吃,肯定不好吃!于是小朋友就说,谁说不好吃的!可甜了!不信你自己吃吃看!
所以我总能吃到好吃的,而且这一招还能套用到别的地方,例如这个游戏机一点都不好玩、你肯定没有零用钱买好吃的等等。也就是说,我常常能够准确的戳中别人最在意也最想要证明的一点,一针见血,百试不爽。
果然当我提到许逊老祖师的时候,那两个徒弟就开始激动的指着我破口大骂起来,其中那个穿道袍的甚至还作势想要冲上来揍我的感觉,这两个弟子看上去都跟我差不多大的岁数,顶多也就大我几岁。我受伤在身,真打起架来,我肯定吃亏,不过胡宗仁肯定不会看我挨揍的,所以我也压根就没怕这两个打酱油的。这时候马道人伸出一只手,对他的两个师侄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然后继续双手交握,走到我病床床脚的位置,然后对我说,二位失礼了,今天我得知你们已经解决了此事,心中百感交集。虽然知道时间不对,二位也对鄙人没有好感,但也是专程来探望一番,聊表敬意。
敬意?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能有什么敬意?马道人虽然语气依旧是礼貌有加,但始终还是一副冷漠的感觉。马道人说,刚才我的二位师侄出言不逊,还请二位小兄弟见谅。我哼了一声,绕过他这句看似道歉的话,继续问他,你别跟我东拉西扯的,你倒是跟我说说,胡宗仁背上的八极印到底怎么回事,早知道谢冬梅这件事做与不做都得加上一道新的伤痕,我们何必还要帮着你做这件事?你这不是耍我们是什么?我告诉你,本人的游戏规则里,绝对没有心甘情愿让人耍这条!
马道人迟疑了几秒没有说话,然后转身对他身后的两个晚辈说,你们先到外边去等我,我有些私事要和这二位说个明白。尽管那两个弟子对我和胡宗仁还是怒目而视,但是师叔的话他们也不敢不听,于是就拂袖转身出了门,看上去一副很生气的模样。等到那两个弟子走了以后,马道人才看着胡宗仁,对胡宗仁说,我能看一下你背上的八极印吗?
胡宗仁呸了一声,说哎哟你还需要看啊,这可有你的一份功劳,你应该最熟悉了你还需要看么?语气酸溜溜的,估计是跟着我一起学坏了。马道人依旧淡淡的说,请给我看一下。胡宗仁看了我一眼,我不懂这马道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对着胡宗仁点点头。胡宗仁就转过身背对着马道人然后拉起了衣服。我注意到马道人在看到八极印的那一刹那,右边的眉毛轻微抖动了一下。这个表情是在告诉我,他对于眼前看到的景象也是出乎意料的。于是我问马道人,现在你看也看了,能解释下是怎么回事吗?
马道人低头说,其实是你们自己弄错了,我只不过是利用了你们而已。
虽然这是猜到的结果,但我和胡宗仁还是很愤怒。马道人接着对胡宗仁说,你背上的八极印,起初就并不是我给你放上的,我只不过是一个碰巧知道此事的人。这八极印通常指的是八次非同寻常的考验,但是据我所知,在你身上的这个,却跟考验无关。
马道人这话一说出来,我和胡宗仁都愣住了,我知道我们起初对于马道人身份的猜想可能有点偏差,但怎么都没想到这八极印竟然我们是从一开始就想错了。胡宗仁一下子站起身来,双手紧紧捏着拳头,声音略微有点激动和难以置信的问马道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之前拼死拼活做下的这一切,全都走了歪路,全都无济于事是吗?马道人摇摇头说,是你们起初对八极印的猜想,就选择了错误的方向,这八极印不是在给你考验,而是在告诉你你还剩下多少时间。胡宗仁大声问,怎么可能,那之前我们去海尔路收拾替身鬼,那件事情失败以后,为什么我背上立刻就多了一道痕迹?而你拐弯抹角的让我去处理了那所中学的鬼事,我们成功以后却没有出现伤痕?马道人依旧冷冷的说,你还记得姚老前辈跟你定下的八月十五之约吗?
第一次和马道人通电话的时候,他就提到了这个姚老前辈。显然这个姚老前辈是知道我的存在的,并用“巫家臭小子”来形容我。早前我接到的那个川北口音的电话,也是让我转告胡宗仁说八月十五中秋之际要胡宗仁去成都找他,这么说起来,那个打电话给我的川北口音的人,就是马道人口中的姚老前辈?而既然他都在喊老前辈了那岁数一定不轻了。于是我赶紧问马道人,你说的剩下的时间,是距离八月十五的时间吗?马道人点点头说,正是如此,胡宗仁背上的八极印,不管这期间你们遇到了多少怪事,你们都会不自觉的把这些事和八极印联系在一起,实际上两者并没有关联,就算你们呆在家什么事都不干,这八极印还是会随着时间的推进继续增加痕迹。等到八极相连,则表明时间已到,如果胡宗仁在那个时候不去面见姚老前辈的话,则他将会一辈子背着八极印,当然,这个一辈子就不会很长了。
这一切太出乎我们的意料,可以说之前甚至完全没有怀疑过。于是我也有点激动了,一下子从床上站到地上,一把扯掉我手上的针管,顾不上没穿鞋,走到马道人身边,我伸出左手抓住他的衣服说,那你呢?你的出现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这么赶巧的出现在这件事情当中?既然你说这些鬼事和八极印没关系,那为什么要一步步设下圈套,一步步让我们钻进去,被你牵着鼻子走,还让你借我们的手除掉女鬼,这又是为什么?
马道人自从我们见到的第一面开始,他就一直是面无表情冷冷静静的。而直到我这么一番连续的询问后,他的脸上才露出了那种略带悲伤的神情。他看着我说,我本来也不想要利用你们,但是要我自己出手,我实在是做不到啊。
说完他很颓废的低下头,和先前那种高人模样完全不同,一屁股坐在了我的病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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