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陈老师走出了包厢,正好看到服务员迎面而来,手中的托盘上是一瓶未开封的五粮液。钻进了洗手间,陈老师问我可曾看到朋友,我用凉水洗了把脸抬头,沉目盯着她看。
她有些无措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转开目光,视线定在水池里残余的水滴上,轻声问:“是谁让你带我过来这里的?许子扬?”清晰的抽气声,她的声音变得不稳:“余老师,你在说什么?”
人只有在两种状态下会有此反应,被说中和心虚,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代表的涵义让我蓦然而笑,抬起眼时笑意收敛,只剩淡漠。“陈老师,你是他安排在我身边的对吗?”
只要细心去留意,就可发觉这个与我交好的老师是慢慢主动接近我的。我在学校虽性情看似温和,但与人相处都带着距离,这是一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后遗症,对人心的防备成了我的本能。
后来相处中感觉出她的善意,心道学校是最淳朴的地方,哪里来那许多勾心斗角的,也就放下了戒心。却没想我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陈老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好一会才艰难开口:“我是在你回学校的半年前来入职的,许先生将我从乡村学校调职到这座城市,安排了校工住房,他找我时只说如果有一天,有个叫余浅的老师来学校,帮忙多照应下,这是他对我提的唯一要求。后来将近半年没见你出现,我以为可能这事也就算了,没想开学前几天他突然打我电话说你已办好入职手续,拜托我正式开学后对你多照应。”
她讲到这抬起眼正视我,“这就是我和许先生所有的交集,从那天后,他再无联络过我,甚至都不曾打探你的情况,直到今天,我看你神色不对,你把讯息给我看。不管你信不信,这短信不是我发的,而我也好奇许先生究竟怎么了,所以才怂恿你过来的。”讲完后,她的脸上已是一片坦然,人往往揣着秘密时心有不安,吐露出来了反而就轻松了。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我们对视的目光同时移转开,她看了看时间道:“下午还有课,我先回学校了,需要我替你请假吗?”
我摇摇头,“你先走,我等下就回。”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率先走了出去,并未多做劝言。这样的态度,我对她的话信了八分,确实看来她与许子扬的交集并不多。那如果这三条短信不是她发的,又会是谁?许子扬?直觉否定。
刚才那一幕,几乎可以说他看起来很狼狈,以他的骄傲与清高,不大可能让我看到这些。他似乎......对那何老有所求,所以放低了姿态,任由他们灌酒。从未见过应酬时的他,但从他清高的姿态也可辨析,他不曾这样过。
疑惑间抬头,看到镜中的自己,猛然惊醒,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研究他?与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他是好是坏又与我何干?今天真是脑袋秀逗了来跑这一趟,一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上课了,再不能拖延,连忙整了整衣冠,拉开门往外走。
可只走了一步就戛然而止,因为对门传来的声音是那么熟悉,随即脚步声移动,我就如被钉在原地般,无法避免地看着许子扬从男洗手间里走出来,目光碰触霎那,他愣在门边,我则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因为刚刚呕吐过变得白中泛青的面色,心里钝钝的疼。
“余浅?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晃过神来后问。
我顿时有了怒意,昂了昂头,“过来吃饭,不行吗?”
他的瞳孔收缩了下,随即点点头,抬步往外走,走了两步又顿住回过头问:“最近可好?”
我听着那干裂了般的嗓音,心里发堵,回了两字:“很好。”他唇角上扬着笑了笑,但在那惨白的面色下显得孤凉,没再逗留,也没后话,他就直接往包厢方向走了。这是半年来我与他第一次对话,苍白而无力。凝着那抹身影,一直觉得穿深色西装的他气度从容,潇洒英俊,今天却觉得这个颜色很沉重。
回到学校时,还是迟到了十分钟,走进教室,学生们交头接耳地说着闲话。我轻咳了声,才立时静默下来,佯装无事般走上讲台,翻开课本,按照上午的备课笔记开始讲课。可是十五分钟后,我还是宣布了让学生自己诵读课文,算作自习。
因为脑中思绪混乱,根本无心教课。
磨蹭完一节课,连我自己都觉得汗颜,把自身的情绪带到课堂,这是对学生不负责任的表现。回到办公室,强敛心神放在教案上,陈老师抱着书本走进来,她看到我如往常般打了声招呼,就坐进了办公座位。
很快铃声响,办公室内的其他老师纷纷走去教室上课,一下子就剩了我和陈老师两人。过了好一会,陈老师敲了敲桌面,轻声道:“余老师,能谈谈吗?”
我转头看她,点了点头。
“你觉得我这人怎样?”她开门见山地问。我想了想,中肯评价:“为人实诚,性情温和。”这也是我与她走得近的原因,说起来我的朋友并不多,走过这么几年,到得现在也就谢雅一个朋友了,但她人在外地,最近因为自身的事,联络也少了。
陈老师笑了笑,又道:“起初我可能是因为许先生的要求而接近你,但人与人的相处也是靠缘分的,你我投机了才走得近,并不能强求,所以,我不太希望那件事影响到我们的同事之谊。你觉得如何?”
我轻了轻两声嗓子,才道:“基本上,我和你的观点是一致的。”
她先是一怔,等反应过来后,两人同时笑了出来,芥蒂尽消。对人宽容些,其实也是对己宽容,生活的圈子在那,不可能把每个人都当成假想敌。
放学后,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了谢雅。从藏区回来后,与她通了电话,她在那头哭着问我有没有怎样,显然许子杰在她那询问我去处时透露了些什么,加上后来藏区被戒严的事闹得那么大,她定是急疯了。原本她想飞过来看我,被我安抚住了,从头至尾她都没提失忆那件事,我不由怀疑她可能早就发现了。
想想也是,我们一起走过那么多个年头,懂我的也唯有她。最近两次通话,都是匆匆收线的,听起来她很烦躁。虽然没说什么事,我大抵是知道的,陈新对她又展开了追求攻势,想要复婚。
情感上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复婚的,一是妞妞需要一个健全的家庭,二是谢雅对陈新并未忘情。当初两人离婚,可以说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出事,与谢雅再无可能修复关系。仅希望她能在自己的天地里,拥抱幸福,也希望陈新不要错过了她。
始终觉得陈新对我,并非是那种感情。可能当初游戏中有过迷恋,但那不可能抵消掉现实里他对谢雅的爱。传奇岁月,早已是青春年少时的梦,不说他们,就连我都学会了不再天真的向人索求承诺。
因为,诺言的诺,有口无心,许下了未必就会实现。
快走到公寓楼下时,发现林翔已经等在那了,微笑着看我走近。不由加快了脚步,到了近前问:“回来怎么没事先打我电话呢?”他这两天去外省参加医学会议,与同行做相互交流,眉眼间可看出有些疲累,定是赶着回来。
他温和地笑道:“想给你个惊喜。”俯身过来,凉意划过,在我脸上印下轻吻。自那日我主动靠近后,他对我会有一些亲腻举动,起初会觉得不舒服,慢慢地也能接受了。男女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发展到后来,有些事不可能避免。
“可以请我上去喝个茶吗?”
心中一顿,抬起头看他,黑眸中有着隐隐的希翼,我迟疑了下还是点了头。进门后,就引他坐进沙发,然后去厨房里烧开水,有些心神不宁。知道妥协的这一步代表了什么,不见得会发生什么事,而是已经正式接受这个男人走进我生命。
林翔是个很会安排的人,可能下一步他就会带我回家见家长了吧,然后水到渠成,慢慢步入正轨,往婚姻的方向发展。这样很好,可为什么我的心却莫名的压抑呢?
因为自己不能喝咖啡的缘故,所以比较喜欢喝茶,茶叶是现成的,之前林翔也有送过我好几灌好茶叶,我就拿出来借花献佛了。浓郁的清香,很快就飘逸开来,两人坐在沙发间一边品茗,一边看着电视。
一盏茶的功夫,林翔就起身告辞,说晚上讲好了要回家吃晚饭,似开玩笑般地问我要不要一同去,见我面色为难也不勉强,只嘱咐我记得吃饭。送他到门口时,他突然回转身来抱住我,唇压了下来,清冽气息笼罩。
我无法描述当时的心情,在唇被吞没的霎那,身体是倏然僵硬的,而他的吻很温柔,并没有强求探入,只在唇瓣上轻吮,浅尝辄止后就松开了,然后他叹息着说:“这两天我好想你。”麻木地直觉而回:“我也是。”眼镜背后的黑眸顿时染了笑意,唇角也弯起了弧度,转身而走的步伐轻盈,足可见他是喜悦的。
唯有自己知道,我没那般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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