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发现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在我记忆中秦一手只不过是油嘴滑舌靠忽弄纯良山里人的相师,终日醉酒游手好闲,邋遢和肮脏占据了我对他大半的回忆,他的厉害仅仅停留在打我的时候。
事实上,在我学会他书库里藏书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有些瞧不起他。
只不过,现在站在我面前的秦一手,我从来都没见到过。
单凭秦一手现在用的玄天混元指决,我就难以企及,那是道家最上乘的道法,我曾经在秦一手的那些古书中看到过,莫要说习练就是连其领悟都不及一二,更不用说我的道法修为根本驾驭不了。
我能赦令的太上三洞神咒已经是极其高深的道家咒法,可比起秦一手所用的,我或许在他眼里连入门都未必算的上。
我已经不再替秦一手担心,能修炼出漫天华盖护身结界的人,放眼天下能和他抗衡的寥寥无几,但秋诺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我现在想的更多的是秦一手怎么会知道武则天和上官婉儿的事,而且还有一点,修炼漫天华盖结界绝非一朝一夕的事,以秦一手的年龄他是绝对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我看秋诺恐慌的眼神,估计她也知道完全低估了站在她身旁的秦一手,道家邪术一旦发动不能撤功,否则会被反噬,秋诺如今进退两难,她能修炼成牵命破魂当然也清楚破不了秦一手的漫天华盖结界,根本上不了他。
秋诺抬起右手,大拇指指甲划开中指指尖,把血涂抹在红线上,以血驱尸水试图穿破秦一手的漫天华盖,秋诺一出手我就知道后果,以她现在的道法修为,在秦一手面前完全是螳臂当车。
“不自量力!”
秦一手冷冷说完,反手伸出一把将至阴至毒的尸水红线抓在手中,要练牵命破魂必须借助尸水,这些红线都是用尸水炼化,遇到肉身便会侵入体内,可秦一手竟然毫不畏惧,口里念念有词。
三昧真火,速降朱陵。三台助力,使者降灵。火轮神将宋无忌,速持火轮烧鬼灭形。急急如律令。
尸水红线在秦一手的手中忽然腾起一团火光,五根红线同时燃烧起来,秋诺知道法术被破,惊慌失措向后倒退几步,秦一手大步欺身向前,手持天王托塔手印盖在秋诺头顶天灵上,高高在上俯视着不敢动弹的秋诺,犹如一尊怒目金刚不怒自威。
“魔障入心,执迷不悟,留你何用!”
天王托塔手印本是惩戒恶鬼所用,如加盖阳体之上必定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我相信只要秦一手按下去,秋诺瞬间就会在我面前灰飞烟灭,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期盼杀人。
可秦一手的却把秋诺推到我面前,手还悬停在她天灵之上,这是他进屋后第一次看我,声音依旧冷漠。
“你在鬼市被人称为铁口直断,比试让你名声大噪,我给人看了一辈子面相,也想和你讨教讨教,你就给我断断这女人的面相。”
我木讷的迟疑了半天,想都没想回答。
“爹,她面相我看过,她耳大有垂本是福贵之相,可左右两耳不同,女人耳反,亦主刑男,左耳为金星,右耳为木星,金木二星失缠,不利于夫宫,妻宫……”
“一派胡言,不知所谓,铁口直断这四个字你也配?”我才说到一半就被秦一手打断。
在道法上我知道恐怕穷极一生也达不到秦一手的高度,但相术我自问没看走眼过,听秦一手这么说有些不知所措。
秦一手指头在秋诺天灵上一点,目光冰冷的盯着我。
“此女用藏魂术,三魂六魄她藏了一半,你自诩相术了得,就大言不惭,凡观相者,下相形,中相神,上为相心,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知半解就招摇过市,丢人现眼你也配你这帝王之命。”
我低着头,从离开秦一手几乎所有认识我的人都说我玄学天赋过人,相术更是无人能及,可秦一手这几句话字字珠玑,如醍醐灌顶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一手并没理会我的羞愧,抓着秋诺头发让她抬着头。
“此女虽生得丹凤眼,可眼白遮珠,其人奸邪,心必险恶,笑冷寡情,作事机深内重,为惟冷笑而不言情由者,其人机谋必深而难测心思,她嘴生小巧如樱桃,可两角上翘如同鹰勾,性多毒,她颧骨肉丰初看是福泽之人,可此女肉向横生,其性必凶暴。”
我连忙抬头重新看秋诺面相,被秦一手破去她的藏魂术后,面前的秋诺面相果然和我之前看的截然不同。
“和这样一个歹毒的女子一起这么久,你也没看出来,浑浑噩噩还自以为是,你有今天也怪不了别人,你是死是活也是你一个人咎由自取的事,你好好想想,因为你枉死了多少人,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当初断的就不是你的手指,应该是你的命!”
我这才意识到之前自己有多幼稚,我一直以为秦一手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神棍,山里人多纯良,他说什么别人都信什么,好多次我在门槛边听秦一手给人看相,都是断的很肤浅,当时我以为是秦一手是滥竽充数,现在才明白,真正不懂的其实是我才对。
“爹,您既然相术如此之高……为什么……为什么您之前给人看相大多是乱说呢?”
“命由天定,相由心生,一个人的命是注定的,我说不说重要吗?他们只是想在我这里找到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和理由,我只是想给他们希望。”
“可……相术本是教人趋吉避凶,您学而不用搪塞他人也违背道家戒律啊?”
“你还是执迷不悟,学道之人是导人向善修身养性,左有师弟、右有师兄,前有师尊,后有鬼神,上有神明,四方皆为尊者,他们都没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大言不惭,泄露天机就是倒行逆施,报在你身,到现在你还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听完秦一手的振聋发聩的话,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给人看相只点到为止,一直以来我都曲解了道法的真谛,深吸一口气悔恨的低声说。
“爹,雁回知道错了。”
“错?你这是错吗?”秦一手盯着我冷冷的说。“你一句错了就要搭上几十条人命,你给我说错了,因为你枉死的人就能含笑九泉?”
我无力的摇摇头,试想这三年如果不是因为我逞能,我和萧连山虽然还是下苦力的棒棒,但我的手上绝对不会背负枉死的人命,想到这里我看见浑身发抖的秋诺,怒火中烧,手里的刀再次握紧,既然那么多人因我而死,我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何况我答应过刘豪,这个仇我一定帮他报。
我的刀直直的刺向秋诺胸口,却被秦一手扣在我手腕上不能动弹。
“她是贱命,而你是帝王之命,所谓一贱破九贵,你手上如果沾染她的血,你的帝王命就废了,何况杀了她又能怎么样,于事无补,道家正统不妄言杀生,你戾气已起若沾血腥必堕魔道。”
我惨然一笑缓缓举起左手无所谓的回答。
“爹,我已经散了真元,废了道法,我现在已经是废人了。”
秦一手听我的话,目光落在我掌心的伤口上,长这么大我从来没看秦一手哀伤的表情,何况是对我,在他目光里我明显看到忧伤和痛楚,整个人看上去瞬间苍老了很多。
“你是帝王之命,机缘巧合你开启八龙抱珠项链,才让你拥有道家五术精要,你自废了道法,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
“知道,我再也没有道法了。”
秦一手无力的叹了口气,摸出烟丝手有些不稳,大多烟丝都抖落在地上,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之前那个高深莫测的道家高人,不过目光中我竟然看到一丝慈祥,现在的他更像一个迟暮的父亲。
他只有一只手,所以每次划火柴都特别费劲,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连续好几根火柴都断在他手里,最终他也没点燃嘴角边的烟,慢慢抬头注视我半天,第一次听到他柔和而又哀伤的声音。
“雁回,山里地多,我一定给你寻块风水好的来安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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