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齐然待在金云山麓的88师招待所,参加由经济界顶尖专家领衔的研讨会。
老爸齐思明和老妈鲁爱华都留在矿区上班,齐然没提经济研讨会的事儿,就说陈怡请他过去玩玩,免得在爸妈面前不好解释。以唐副总工为首的那群技术专家,到机场迎接之后就被陈怡赶回了矿上,也不知道后面少年在研讨会引起的轰动。
老爸老妈都以为是上次透水事故齐然和陈怡曾经共患难,所以陈怡请他去度假玩玩,齐思明打给齐然的电话,只说让他除了好好玩,有空还是要抓点学习,一中的学习是很紧的,鲁爱华就悄悄嘱咐儿子帮着打听下,煤矿改制有没有新方案了,最关键的是,齐思明的位置能往上走不?
“你爸技术精、能服众,矿上职工都服他,为什么不能主动点?难道让黄智勇那种人当领导,就对矿上有利了?”鲁爱华很理直气壮。
齐然暗笑,老妈说话像跟人吵架似的,肯定在和老爸怄气,怪他不够主动。
其实以他和陈怡的关系,已经不需要拐弯抹角去打听消息了,这两天陈怡兴致很好,一早一晚趁天气凉快叫上齐然去爬山,周笙陪了两次就说脚痛,很狡猾的把照顾陈怡的担子卸给了齐然。
说是照顾,很多时候反倒是陈怡在照顾他,爬山出汗少穿点,山顶风大又要加衣服,可乐这些碳酸饮料对身体不好,用水壶装了招待所熬的绿豆汤路上喝……弄得齐然怪不好意思的。
老妈打来电话的时候,齐然正和陈怡沿着山路走向金云山顶。
除了让齐然帮着打听消息,鲁爱华还像所有母亲一样,唠唠叨叨的叮嘱:“和陈总相处要懂礼貌,注意安全别乱走,山区天冷要加衣服……”
得,前面齐然还有点沾沾自喜,老妈让帮着打听老爸的事儿,总算是让他帮大人做事了,结果后面补充这么一大堆,唉,在老妈眼里儿子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呀!
山间很幽静,手机里传出的声音被陈怡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她抬手理了理鬓边微白的头发,遥望西南方向起伏的山脉,神情怅然若失。
等齐然结束了通话,陈怡笑笑:“你妈妈打来的?”
“嗯,”齐然讪笑着抓了抓头发,老妈总把他当成小孩子,被陈怡听到了,有点不好意思。
话说回来,陈怡何尝不是把他当成小孩子?不让喝可乐,拿水壶装了清热解暑的绿豆汤背着。
哎,感觉怪怪的……陈怡似乎有什么心事,问了那么一句,接着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齐然忍不住打破这闷葫芦:“陈阿姨,您有个女儿对吧,听云强大哥提过,好像小名叫沧沧?”
“不是小名,她大名就叫云沧沧,和你差不多的年纪,但没你这么懂事,”陈怡摇了摇头,提起女儿,温馨中又带着苦恼,即使是女强人,同样会为叛逆期的女儿犯愁啊。
齐然怔了一下,以陈怡的年纪,原来还以为那个沧沧会有三十岁左右,因为二十七八的云强都叫陈怡二伯母嘛,想不到她女儿才十五六岁。
嗯,肯定是女强人年轻时忙于工作,到三十多岁快奔四十才生的女儿。
这些是人家的私事,齐然也不好继续问,笑着抓了抓头发:“嘿嘿,其实、其实我也没有多懂事啦,以前也不爱学习,成天打球、玩游戏,是到了初三才着急的。”
不知道为什么,齐然在陈怡面前一点也不觉得拘束,很愿意向她倾吐——或许是女强人在他面前特别温和,感觉上就像姑妈、姨妈之类的女姓长辈,还是关系比较亲近的那种。
林荫浓翠,山风徐来,少年讲述着当初面临升学压力的惶恐,父母为了儿子能上好学校到处求人的辛酸无奈,煤矿即将被兼并、家里又遇到拆迁的困境,少年终于幡然醒悟,开始在人生分水岭之战中全力以赴,迎着风和雨努力向前跑……陈怡听得很仔细,时不时的点点头应和两句,让齐然很有一吐为快的感觉,甚至连一些瞒着老爸老妈的事情也说了出来,比如在漆黑的小巷子里和赵子聪那伙人打架。
当然,和林嫣的交往,他还不好意思宣之于口。
“看来现实中的困境与难关,能够迅速使人成长、成熟,”陈怡若有所思、齐然非常同意这个观点:“是啊,如果我家里像李天毅他们一样,就算没上线也能轻轻松松去读一中,可能我现在还在使劲儿打游戏,根本不会花那么多心思去学习吧。”
在这点上,齐然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富有正义感、勇敢坚强,这是好的一面,同时学习上得过且过、自控能力差,一有时间首先想着玩,坐下来学习没多久屁股就像长了钉子,这些方面和大多数同学都差不多,否则也不是临到初三毕业才幡然醒悟了。
陈怡叹口气,看着东燕京城的方向,自言自语:“也许我对沧沧太纵容了,从来没有给过她独自面对困难的机会……”
“什么?”齐然没听清,正好一阵风吹得树叶沙沙响,陈怡的声音又很小。
“没什么,”陈怡笑笑,转移了话题:“对了,这两天的研讨会,感觉怎么样?看样子,刘博士成了你的主要反对者。”
连续两天的研讨会,齐然都是主角,他这个主角在与会者心目中的形象,经历了好几次变化。
从最初根本不相信他是分析报告的作者,到接受事实、只针对观点本身进行讨论,这本身就意味着某种程度上的认可,再到方君励的亲口赞许,齐然的声誉达到了顶点,甚至被青年才俊们视为经济学界的明曰之星。
但后来他这个明曰之星就慢慢露出了马脚,星光曰趋黯淡,因为交流中被人发现,他连经济学基础的概率论和博弈论都不知道,对哈耶克的新自由主义、凯恩斯的宏观经济学只是一知半解,更不用说更为庞大的马列政治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理论大厦。
以刘文藻为首的一派,再次怀疑齐然前段时间那些成功的预测,仅仅是运气好而已,就像最近这段时间,每天都有无数个民间地震学家预测新一次地震,总有一次两次蒙对的,但并不能证明什么。
于是这位刘博士重拾了之前的论调,认为美国经济形势并没有预计的那么悲观,美元开闸放水洗劫全世界的说法,仅仅是毫无理论基础和事实根据的、拙劣低级的阴谋论。
好在齐然这边也不乏同盟军,比如周克山,这位周教授不遗余力的支持齐然,顺带卖卖他自己美国经济崩溃论的私货,他最有力的武器是,齐然前段时间的预测都取得了成功,陈怡更因此在投资市场颇有斩获,这是铁打的事实。
但不少人感觉得出来,周教授似乎在和刘博士赌气,齐然只是他们争斗的枪杆子。
没办法,人家是重量级专家,在论战中能有资格被他们当枪使,是经济学界多少青年才俊梦寐以求的事情呢!
齐然不知道是否应该为此感到荣幸,反正他发言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从整个会议的焦点,逐渐被边缘化。
其实这是必然的,任何事都不可能随随便便成功,少年精准的预测起到了一鸣惊人的效果,但要真正折服这些专家教授,还得有真材实料的理论功底才行,而这恰好是齐然现阶段不可能具备的。
只有方君励始终不发表关于经济走势的看法,别人问起,方老总是笑着说要多听听、再想想,而且只有他对齐然的态度至始至终没有改变,有些时候刘文藻和周克山争得激烈了,方老会主动问问齐然的看法。
现在陈怡问起,齐然也就实话实说。
“方老的人品和学识都是无可挑剔的……”陈怡话还没说完,登山包里的手机响了。
接通之后,周笙兴奋的声音传出来:“陈总,雷曼兄弟不行了,准备出售几百亿美元的抵押证券,被逼割肉啦!格林斯潘承认危机是百年一遇,要求政斧出手拯救濒临破产的金融机构,哈哈,在为开闸放水吹风了!”
雷曼兄弟公司是华尔街第四大投行,亏本出让抵押证券,证明它之前的表现纯属外强中干,实际上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格林斯潘五月份还说经济有好转迹象,现在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所谓政斧拯救金融机构,怎么拯救?无非是为滥发美元提前吹风!
“齐然,看来你又一次赢得了胜利,事实总是站在你这一边,”陈怡笑着,朝山下指指:“下去吧,我想现在有很多人正急着见你。”
回到88师招待所,人们的热情超乎想像,就连刘文藻也在人群中主动和齐然握手,祝贺他获得的又一个胜利。
猜中一次两次,是运气好,那么三次四次,五次六次乃至无数次呢?
会议室里,方君励情不自禁的感叹:“曾经有预言家设下极为复杂的绳结,声称谁能解开绳结谁就能征服东方,几百年来没人能够解开,直到亚历山大大帝用宝剑直接斩断了绳结——现在看来,我们都是试图解开绳结的人,而齐然才是斩断绳结直达目标的亚历山大。”
感觉到四周投来充满羡慕的目光,齐然讪笑着挠挠头,心说我被方老这么夸,才真正压力山大呀!
为期三天的会议宣告结束,再没人怀疑齐然对近期经济走势的判断,也许两三年后的事情还做不了准,但现在美国经济走低、美元即将开闸放水的趋势,已经明确无误了。
方老临去机场前和齐然道别时,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希望三年后,咱们能在燕园见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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