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尘庵建于莽山半山腰,站在山脚仰望,颇有仙台隔雾看,朦胧若忘尘之感,飘飘渺渺,迷迷蒙蒙,正是求签学佛法的佳处。
莽山高耸入云,主峰望海峰直插云霄,周身云雾缭绕,终年积雪不化,松柏怪石林立,盛夏之时依旧是清爽宜人,因此是避暑的佳处。
北唐瑾掀开轿帘往外看,只见上山的路皆被人修葺过,平坦易行,而道路两旁或是灌木丛生,松柏林立,或是日照竹林,花木怪石,走在这小路上,远看仿若曲径通幽,幽静古朴,禅心自然生。
又行了小半个时辰,眼前便是一级一级的石阶,顺石阶上观,便可见“破尘庵”三个金色大字,而门额的下方有两个石狮子端坐,怒目而视,凶神恶煞,威风凛凛。
因要在此地住上三日,北唐洵派了诸多侍卫跟随保护,以防不测,因此,此时的忘尘大师率诸位弟子站立门口等候,只见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直从石阶半腰处上排到了石阶底部,可见随从家丁甚多。
前来上香的香客莫不伫立观看,艳羡之色难掩,猜测这是谁家前来上香礼佛,竟如此大的排场,光是轿辇就有五顶,皆是华丽而讲究,而在后面跟随的侍卫以及丫鬟婆子竟有数十,可见是定是大家世族。
行至石阶上,轿辇才停下来,王元香同北唐瑾同一轿辇,两人先后下了轿辇,诸位小姐们此时也下了轿辇,盈盈而来,皆是身姿曼妙,窈窕多姿,香客们远观,皆是目直而脚定,想要看清小姐们的面容,只是她们皆是轻纱遮面,看不分明。
王元香走至破尘大师身前,笑道:“此次上香,叨扰大师修行了。”
破尘大师一身的蓝色尼姑袍,慈眉善目,眉宇之间颇有修行之人看破红尘之态,道:“将军夫人前来上香,是破尘有失远迎了。”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王元香拉住北唐瑾笑道:“阿瑾,这是破尘大师,昔年同你外祖母颇有交情,细细算起来,算是故交了呢!”
王元香所说的外祖母自然不是宣宁侯府的周老太君,而是卫国公府的何太君也就是王元香的生母。
北唐瑾闻言恭敬道:“拜见破尘大师。”
破尘大师这才朝着北唐瑾看去,只见一位素衣女子迎风而立,雪衣飘飘,墨发玉颜,玲珑身姿,美妙无双,却也遮挡不了她周身的逼人气场,喜道:“原来是玉容将军,破尘早闻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北唐瑾谦恭道:“大师谬赞,玉容愧不敢当。”
三人又寒暄了几句,破尘大师道:“听闻夫人今日上香祈福,便早为夫人准备好了一处院子,幽静避人,应当不会有人前去叨扰。”
王元香客气道:“有劳大师了。”
进入庵门,入眼便是一座环形的大池子,池边樟柏婆娑,若是夏日应能闻见蝉鸣鸟唱,只是冬日,更显得寂静些,池子周围建立一个凉亭,凉亭建造考究,花纹细腻而不华美,皆是古朴自然。远远看去,可见几位女子坐于凉亭内仿若下棋作诗,颇有闲情逸致。
从池子绕过,便是弥勒佛殿,再然后是大雄宝殿、大彻堂,穿过大彻堂,东侧便是接待香客的别院了。而这别院建于藏经阁前面,更显得幽静古朴。
到了这处幽静的院子,小姐们便各自选好了住处,由于到了正午,破尘大师已经准备好了斋饭,送至各屋。
午饭后,王元香便带领众位小姐们前去礼佛祈福,只是小姐们好不容易出一次门,又见这座古刹环境优雅,皆想到处游赏一番,于是便无心礼佛了。王元香知道小姐们都坐不住,便吩咐道:“礼佛讲究静心凝气,你们这心浮气躁的,还是别在此地坐着了,出去走走罢了!”
众小姐们闻言,自是欣喜,皆起身离去,北唐茹虽是嫡女,到底也是只有十二岁孩子,自然也是不喜欢枯燥乏味的念经,况且,来之前,王元香也并未令其一定在此陪伴礼佛,于是便也随着诸位小姐们出去了。
于是,偌大的庵堂,便只剩下王元香和北唐瑾二人了,王元香对北唐瑾道:“阿瑾,你三日三夜未能好好休息,回去别院休息罢,明日再陪母亲也不迟。”
北唐瑾恭歉道:“谢母亲垂爱,阿瑾去了。”北唐瑾虽然知道王元香是故意遣散众人,定是有什么事情不想众人知晓,于是也并不推辞,便也起身离去。
走到一处幽静的所在,苏桃终于忍不住道:“小姐,王夫人是故意遣散了众人,定是有不轨的图谋,您怎么这么容易也出来了呢?”
北唐瑾自然知道王元香定是有图谋的,但是人家既然早有准备,她在那里盯着也并不能阻止,还不如出来任由其谋动。
“让凌霜盯着她,伺机而动,记住,不管如何都要保住她的性命,她害的母亲那样惨,怎么能这么痛快得就死了呢?”北唐瑾面如冰霜,一抹狠厉之色从她寒冰的眸中溢出,令人观之生寒。
苏桃立即会意,道:“奴婢知道了。”
苏桃和秋荣是北唐瑾明处的左膀右臂,而凌霜则是在暗处跟随,等待命令,这也是北唐瑾在边关暗中培养的一支力量,只是轻易是不会用的,这是她的后路,也是她的保障。
两人从大雄宝殿穿过,后面是一片幽静的竹林,竹节苍翠,竹影晃动,疏影动人心,尤其是从竹林另一侧传来的动人琴音,宛如泉水叮咚,似是流觞曲水,欢乐畅饮,又如独坐禅房,静心诵经,如此得一动一静,宛如泉水流过心尖,令人为之心动,北唐瑾闻到此处,不由得驻足静听。只是,那曲子却戛然而止,正她诧异间,竟有一蓝衣童子约摸是十二三岁的模样,走上前来,恭敬道:“我家主子听闻将军到访,邀请将军一叙。”
北唐瑾不由得诧异,她何时在破尘庵有故人了,于是问道:“你家主子是何人?”
那童子瞧了一眼苏桃,道:“将军去了便知,只是只能将军一人,她是不能同行的。”
北唐瑾笑道:“你倒是自信,我为何要应邀?还不准我的婢女跟随,你家主子好大的排场。”实际上,听了琴音,北唐瑾已经愿意前去见见这位世外高人,但是,这个童子如此高傲的态度,她自然是要故意为难了。
然而,那童子却是不慌不忙得道:“我家主子说同将军是旧交,将军若是不能前往,真是遗憾!既然将军不愿,小童也不能强求,我家主子常说,一切讲究缘分,可见,我家主子与将军并无缘分啊!”他说道此处的时候,不由得唏嘘感叹起来,十分遗憾的模样。
北唐瑾可真是大开眼界了,不过是一名十几岁的童子,就有如此心境,想必他家主子定不能差的,于是北唐瑾真的退了一步,笑道:“既然如此,那请带路吧。”
苏桃急道:“可是小姐……”
北唐瑾自然知道她的担心,自己三日三夜未能合眼,精力自是不济,苏桃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然而北唐瑾觉得,此人既然能将曲子弹得如此高妙,自然是不屑用下三滥的手段的,再者,此人又是她的故人,想来根本就用不上刀剑相向。
“你且去吧,我没事。”北唐瑾回头淡淡得说道,便随着那童子走进竹林的深处。
苏桃无奈,只得任由她去了。
而那童子显得一点也不意外,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北唐瑾看到此处,不由期待,她何时遇到过这样的世外高人,就连童子的心思都如此玲玲剔透了?
两人行了一会儿,便看见一座用竹子搭建的小竹屋,苍绿别致,而竹屋的前面有一古琴沉于案上,却不见其主人。
北唐瑾诧异道:“你家主子呢?”
那童子道:“请将军移步竹屋。”
北唐瑾无奈得摇头笑笑,她何时这么任人摆布了?竟是如此心甘情愿!
按照童子所说,北唐瑾踏进竹屋,可是,她刚走两步,便有三枚暗器飞过,“刷刷刷”数声,一枚直攻她的眉心,一枚直攻她的心脏,而最后一枚,直攻她的腹部,皆是身体要害,北唐瑾不由得大惊,她何时有过如此无礼的故人了?然而北唐瑾还没来及去挡的时候,那三枚暗器倏然改变了方向,竟“刷刷刷”击向附近的几杆竹子,霎时间,竹叶飘动,婆娑动人,宛如天女散花。
这个时候,琴音又响起了,却是金戈铁马,铮铮空明,憾人心扉,正同这竹叶纷飞相映成趣,北唐瑾不禁由怒转喜,心道:此人真是高明,如此便是情景皆有,十分有趣了!
北唐瑾不由得快走几步,步入竹屋内,只见一位雪衣男子,静坐地上,双手流动于琴弦,意态娴雅,沉静如竹,却遮不住他身上的耀眼光芒,他俊美宛如太阳神,然而,却令北唐瑾的心中一窒息,脸上的失望以及愤怒迅速爬上了她如玉的容颜。
然而,雪衣男子仍然静心弹奏,抬眸望着眼前的女子,笑意宛然,自有一种紧握天下的傲气和豪情。
竟然是凤琰……
变色只是一瞬间,北唐瑾庆幸自己用轻纱遮面,不然的话,方才的表情就泄露了自己内心的情绪,这对自己的计划极为不利。即便是恨惨了凤琰,北唐瑾很快让自己的目光以及面容看起来是崇敬以及欣赏的。
一曲终了,凤琰终于站起身来,对北唐瑾作揖道:“有幸能在此地偶遇玉容,实乃凤琰的荣幸。”
北唐瑾的嘴角有淡淡的嘲讽之意,什么“偶遇”?恐怕是早就将北唐府盯着了,特意在此地等着她的吧!如此处心积虑!想要得到她的心,进而让她成为他的一枚棋子,为他所用?真是好聪明的计策啊!不用吹灰之力就能坐拥天下,恐怕只有凤琰一人了吧!
北唐瑾很快露出十分恭敬有欣赏得态度,道:“原来四殿下的琴音如此高妙,真是令玉容折服,只是不知殿下这小竹屋?”
看到眼前这位美丽如仙的女子的第一眼,凤琰觉得可惜,若是北唐瑾不是长在边关,那么凭借如此倾城容颜他定是愿意求娶之,可是她到底是出自边关,整日和男人混在一起,早就是不洁之女了。
第二眼,看到她赞赏又敬佩的眼神,凤琰放了心,他本是试探北唐瑾的心思,既然他的琴音能将其引来,那么说,北唐瑾的心思不见得多么深沉,那么那日的事情将明王、永昌公主以及凤宸都牵扯了进来,定不是她能谋划的,想到此处,凤琰稍稍放了心。
凤琰虽然心中厌恶北唐瑾的不洁,可是北唐瑾毕竟是如此美丽的女子,看着自然是赏心悦目的,他笑容可掬道:“这竹屋是几年前建造,每次心烦气躁来此地住上几日,心就很快变得沉静了。”
原来如此,不过北唐瑾和凤琰这么多年也没有来过这竹屋,可见此人的确是不喜欢她进入他的内心,今日邀请她前来,恐怕是不得已为之吧,毕竟第一次的时候,他没有诱惑成功呢!
“此地的确是幽静,静坐便可安心,的确是静心养性的好地方。”北唐瑾环视四周,只见竹屋上面挂有多幅山水图,皆是凤琰亲笔所成,笔锋流畅、细腻、老练,每一笔的勾画都极为传神。
“不知玉容此次前来是为何啊?”凤琰见北唐瑾正瞧着自己画的山水图,笑容越发儒雅。
北唐瑾道:“玉容是刚刚至此,因要祈福,要住上三日。”
凤琰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惊异之色道:“我也是刚到此地,原来竟这样巧呢!”
北唐瑾心中讽刺,怎么会是“巧合”,可是她面上却是十分同意道:“的确是巧合,看来玉容真是同殿下有缘。”
凤琰就是想让北唐瑾联想到“有缘”二字,听到对方吐出来,自是高兴的,道:“既然在此处相遇,那玉容可否与我同谱上一曲?”
“既然是殿下邀请,那么玉容愿意奉陪。”北唐瑾淡淡得说着,已经从腰间取出了玉箫。
凤琰回到古琴旁边,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随意滑动,便传出宁静悠扬的曲调,宛如月上春江,光华斑斓洒向江面,节奏轻快而婉约,可见弹奏者的高妙。
北唐瑾也吹起了玉箫正喝着凤琰的曲调,正是琴瑟和鸣,极为契合。
凤琰虽然嫌恶北唐瑾在边关长大,可是对于她的箫声还是十分欣赏和赞叹的,两人和鸣,他自是欣悦。
这是一曲极为幽静而唯美的《春江花月夜》,自两人谱出,将曲子中的意境表现到了极致,蓝衣童子在旁边静听,也不由得赞叹北唐瑾的箫声已经是登峰造极,境界非凡,可见,他们的主子真是十分有眼光的人呢!这位玉容将军不仅美丽如仙子,还能吹出这样的曲调来,真是非常难得的女子。
弹奏期间,凤琰时而同北唐瑾目光交汇,眉目间皆是赞赏和欣悦,仿佛是遇到知己的欣喜,北唐瑾也十分配合,他笑,她也笑,因此,便给了凤琰这样一种错觉,北唐瑾此时即便是没有对他动心,起码也是欣赏他的,那么假以时日,此女子将会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一曲终了,凤琰赞叹道:“那日在庆功宴上听玉容用箫声模拟琵琶和琴声真是令凤琰佩服,今日能同玉容谱成一曲,实乃凤琰荣幸!”
北唐瑾笑道:“四殿下谬赞了,四殿下的琴音才令玉容赞叹呢!只是今日玉容只能叨扰到此时了,改日再同殿下一叙!”她说这话的时候,朝凤琰作了一个揖,十分惋惜的模样。
凤琰听闻,倒是心中诧异,北唐瑾竟这么快就要走了,他还想进一步呢!可是他到底是十分守礼的人,自然不可能强留北唐瑾,于是笑道:“既然玉容有事在身,那么凤琰不耽误玉容了。”
北唐瑾十分干脆道:“那玉容告辞了!请四殿下留步吧!”她说完,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留恋,倒是令凤琰叹了一口气,望着北唐瑾雪白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她竟是如此心冷的女子,虽是欣悦,依然要保持距离……”
蓝衣童子闻言,劝慰道:“殿下何必忧心呢?来日方长,既然玉容将军再此地停留三日,那么殿下还是有机会同其相聚的。”
凤琰却是摇摇头道:“恐怕明日就无法再见了!”他说完竟也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为何。
蓝衣童子自是不知凤琰是何意,也不敢问,心道:莫非主子要明日归去?
北唐瑾回到别院的时候,苏桃以及王元香前日赏赐给北唐瑾的婢女玉茗早就为其铺好了床,北唐瑾摆摆手,令他们都在外面守着,自己便也径自休息了。
苏桃进来点上了安神香,见北唐瑾已经阖上了眼睛,低声道:“小姐,奴婢已经将小姐的意思告知了凌霜,想必她应当知道如何做了吧。”
北唐瑾却倏然睁开眼睛,看着燃烧着的安神香道:“快将它熄灭!”
苏桃不明白北唐瑾的意思,点上安神香不是更容易入睡么?然而,既然北唐瑾吩咐,她自然是照办,熄灭了安神香。
北唐瑾又吩咐道:“将玉匣里的安神香,点上吧。”
苏桃这才明白了北唐瑾的意思,小姐是说这安神香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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