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东省徽州。傍晚下着大雨,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临,天光幽晦。省府大院中郁郁葱葱的槐树间泛着暗淡的光芒。
秘书马至急匆匆走进办公室。皖东官场上汹涌的暗流终于酝酿成了暴风雨,形势对郑省长极为不利。他内心焦急如焚,但是只能等待事情发展。他还不够资格成为下棋的人。
“这场夏雨来的急啊。”郑雄研双手背着身后在窗边看雨,看到马至推门进来,微微一叹。他约莫五十多岁,带着大黑框眼镜,身上有一股久居上位的气度。
此刻皖东官场上也有一股疾风骤雨。有人说他也会下去,但是…“省长,你找我。”马至微微躬身说道,他一直视郑省长为自己的师长、楷模。看到这位纵横皖东十余年的人物此时竟略显疲态,心里忍不住打颤。
如果这位强力人物倒下,对皖东政坛而言无异于一场十级地震。很多人的命运都会随之改变,包括他在内。
他的命运与郑省长休戚相关。
“恩,这么大雨也不知道飞机能否降落。你去徽州机场接一个人。开二号车去。我把他的手机号码给你。接到他后给我打电话。”
马至有些失神。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他的行踪、二号车的行踪都受到很多有心人的关注。什么人值得在此刻由他带二号车前往迎接。
“好的。”马至停顿了一会,见郑省长将目光移到窗外的雨景上,悄悄的退了出去。
马至叫了司机小吴,驱车直至机场。在接机大厅里面连续打了几个电话都提示关机。
马至想着对方可能还在飞机上。找个位置坐下,他每隔十五分钟拨打一次。
究竟是谁来徽州,让郑省长派他来接人?可以肯定不是上级领导,否则郑省长一定会亲自来。下面的干部?现如今的层面,郑省长束手无策,下面的干部来有什么用?
等了约有1个小时,电话打通,但是提示正在通话中。马至从座位上站起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此刻他的肚子都饿得难受了。接机大厅里面人走了一拨又一拨,他总算是要等到来人了。
正盘算着时间,手机响起来,一个青年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是马秘书吧?我已经在3号门处。刚才在接电话,不好意思。”
“好的,您稍等。”马至在3号门看到的是一张很年青的脸,心里不由的哀叹一声。他还以为是郑省长的援兵来了,想不到是晚辈拜访。
那青年身上根本就没有官场中的气质。
那么能让郑省长把他派来接机的解释只有一个,这青年是郑省长亲厚的晚辈。
陆景笑着和马至握手,上了二号车。
“先去省府大院接省长,然后去省长家里吃饭。”马至从副驾驶座上收了手机说道。
陆景微笑着点点头,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雨还下个不停。江州此刻也是暴雨。
“郑叔叔。”陆景有很久没有见过老头子的这位门生了。
郑雄研拍了拍陆景的手背,沉声道:“去家里吃饭。你陈阿姨等着咱们。”
车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马至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真的是晚辈啊!他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都断绝。坐等覆顶之灾。
陆景闭目养神。江州正处在汛期当中。大哥虽然在上任之初梳理过防汛办公室的工作,但是在这样的一个关键的时刻,他作为代市长必须在江州坐镇,全力指挥防汛工作,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大哥忙的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处理其他的事情。居中联络的担子落到他身上。
吃过饭,陆景和郑雄研进书房谈事情,一起进来的还有他的儿子郑信明。
“书记的身体还好吧?”郑雄研递了一支烟给陆景。
“上个月做了手术,恢复的还不错。”陆景微笑着回答,“来之前,我爸让我给郑叔叔带句话。”
郑雄研深吸了一口烟,沉声道:“你说。”
“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
郑信明这几天被他爸训得瘟头瘟脑,但是听到这句话还是感觉很怪。这句歇后语的下半句应该是“半夜不怕鬼敲门”吧?他狐疑的看了陆景一眼,别是这小年青传话传错了。
但是他再看向父亲时,差点以为自己眼花。最近一直心情不佳的父亲居然笑了。不错,笑起来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如释重负的笑容。怎么回事?
“金玉良言!”郑雄研朗声笑起来。这句话关键就在“不怕”两个字所传递出来的分量。只要没做“亏心事”,书记不会不管他的。
组织已经传递来清晰的信号,他对于接下来局势的走向信心十足。这次国有资产流失案他没有沾上一丁点。
陆景看着郑雄研犹精神振奋,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从单肩背包里拿出一叠文件递给他,“我从南州转机飞徽州,这点材料应该会有用。”
郑雄研擦了擦自己的眼镜,拿起来仔细的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材料,拿起茶杯大口的喝水,片刻间下去大半杯。这份材料来得真及时。
“小景,今晚是住我这儿还是住酒店?”说着,挥手笑道:“算了,你们年青人恐怕受不了我这里的拘束。我这是形式主义的挽留。
信明,送小景去酒店,这几天陪他在徽州转转。”说完对陆景道:“徽州人杰地灵,文化、饮食、习俗都很有特色。你安心住几天。”
“我知道。”陆景笑着站起来,“郑叔叔,那我先去酒店休息了。”
“恩。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陆景与陈阿姨告辞后,郑信明送他至环境幽雅的“闲致苑”,这是徽州除省|委接待宾馆外质量最好的酒店。
在房间里略坐了一会儿,郑信明告辞离去。他和陆景不熟,刚才父亲显然处在一个极为兴奋的状态中。父亲兴奋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大口喝茶舒缓情绪。大概这一点连父亲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现在急迫的想回家知道陆景递给父亲的那一叠材料是什么?怎么会让身居高位的父亲兴奋到那样的程度?
….
省|委别墅的1号别墅。
两个人在客厅里小酌。省|委统战部部长徐高兵微笑着举起酒杯,“书记,掣肘将去,我敬你一杯。”他虽然和刘家关系密切,但是要在皖东立足,肯定是要跟着张书记的调子走。
张书记笑着点点他,“还是要慎重。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松。”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举杯和徐高兵轻碰。
徐高兵笑着摇头道:“我知道,今天傍晚的时候陆老的二儿子来徽州了。嘿,他一个十九岁的毛头小伙子能干什么,不就是来传话的吗?
现在通信发达,有什么话要当面说?我看啊,他是来稳定有些人的心。听说楚北江州在防汛,那一位估计脱不了身,就把他弟弟给派出来当使者。
郑省长那么高调的让二号车去接他,我看他无非是想传递一些微妙的信号给我们。”
张书记吃着皮蛋拌豆腐,轻笑着道:“虚张声势而已。那件事怎么样?”
“已经确认郑信明入了干股。”
张书记微微一笑,拿起酒杯示意徐高兵喝酒。那位老对手以为自己会继续在国有资产流失案上做文章,须不知他儿子已经落入网中。这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或许陆家的二小子带来了某些人的支持,或许没有。这不重要。老对手儿子的事情足以让他黯然离开这个耀眼的舞台。
张书记心里忽而有种落寞感。那种即将失去对手的落寞感。
徐高兵看着张书记高深莫测的微笑,不知道这位在皖东政坛呼风唤雨的老人在想什么?
…雨下了一晚,一直没停下来。陆景舒服的睡了一个懒觉后,在郑信明的陪同下去闲致苑的二楼吃午餐。饭后两个人去闲致苑提供的室内游泳馆游泳。
“好长时间没锻炼,身上都长赘肉了。”郑信明游了一圈,在池边歇着,自嘲的说道。
昨晚回家多问了一句材料的事情,被他爸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不该问的别问。我让你陪着陆景,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用你的猪脑子多想想我的话。”
“他又不是女人,我大晚上的陪他干嘛。”
“蠢货!你连怎么招呼客人都不会?还是觉得你招呼他很丢面子?用你的猪脑子多想想。别整天想着女人。
还有,最近管好你的那些破烂事,别再让我听到那些混账事。”
被老头一阵痛骂,郑信明吸取教训,今天上午立刻过来招待陆景。
“郑哥姿势可比我标准多了。”陆景笑着说道。他以仰泳的姿势游了几圈,他最近憋得厉害,要运动把精力发泄掉。
郑信明是徽州市检|察院的干部。在徽州的地头上算的上是地头蛇。接下来连着两天下雨,郑信明开着一辆雪弗兰带着陆景在大街小巷上逛着。
等天放晴之后,游玩的范围扩展到市郊。徽州市郊地势起伏,到处清荣峻茂,水秀山灵。行走在其中犹如一幅风景优美的画图。
“就这家。”又是一天游玩之后,郑信明在一条街口停下车,“这家的毛豆腐最有名。与闲致苑有得一拼,这是原汁原味的徽州毛豆腐,吃起来痛快。闲致苑那里做得如同艺术品,让人不忍心吃。”
陆景笑着道:“那可要尝尝。”
等郑信明停好车,两人走进这家叫做“宋氏豆腐”的小店。里面生意极好,十几张小桌都坐满了人。
一个穿着花色服务员围裙的女子回应客人道:“来了。”见两人挡在路边,说道:“让一让。”
刚说完,却是愣住,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陆景,脸上露出极为震惊的神色。
陆景嘴角勾出一丝微笑,让人看不出他此刻内心的惊讶。他也没想到在这儿能碰到熟人。
真是好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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