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薛绍和薛楚玉像一对大孩子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大笑大叫,浑然忘我。
玄云子幽幽的说了声,“我若生为男儿,该有多好。”
“什么?”坐在她鞍前的月奴好奇问道。
“没什么。”玄云子笑了一笑,说道,“看来公子的行程要做一些改变了。”
“会嘛?”月奴迷茫的眨巴着眼睛,“你的意思是说,公子会带着薛楚玉的这一票人马,去把武攸归杀个人仰马翻?”
玄云子乐得咯咯直笑,“这种事情也就只有你才干得出来。公子才不会!”
“……”月奴气乎乎的瞪了玄云子两眼,“哼!”
薛绍和薛楚玉就立在马前聊了片刻,得知,原来开往扬州平定叛乱的李孝逸大军正在班师,就驻扎在离此不远的南方三十里处。黑齿常之所部人马名义上是朝廷派来助战李孝逸的,双方需要一番联络勾洽,因此李孝逸所部人马便临时停顿了下来。很快李孝逸就得知了薛绍这边的动静,以及双方爆发的冲突。为免矛盾升级酿出祸事,李孝逸就请薛楚玉先来寻找薛绍,将他请住再说。
“如果李孝逸知道了个中的隐情,就不会插手干涉了。”薛绍对薛楚玉道,“他肯定以为这是我和黑齿常之、武攸归的私人矛盾所导致,对不对?”
“李帅多少猜到了一点,但是黑齿常之和武攸归有意隐瞒真相并未言明,李帅就大可装作不知内情。”薛楚玉道,“二哥,依小弟愚见,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别跟自己人打起来的为好。现在有一个假装糊涂的李帅肯于出面来居中调停,兴许是个转机呢?”
薛绍听了之后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有点道理。”
“倘若二哥愿意,小弟这就回报李帅,请他出面调停如何?”薛楚玉说道,“话说回来二哥若是不愿意这样做,只须一句话,小弟这就翻身上马陪你杀将过去,撕开一条血路给他颜色好看!”
“好兄弟,有你这句话我就心里就知足了。”薛绍微笑的拍了拍薛楚玉的肩膀,“其实我根本就没打算和黑齿常之开战,否则又何必大费周章的等到现在?现在既然有李帅肯于出面调停,倒是可以一试。他若不行,我再用自己的法子!”
“好,那小弟这就先回一步回报李帅!”薛楚玉抱拳一拜,“还要烦请二哥在南岸稍等片刻。”
“好。我就等上三日。”薛绍道,“你留两个人跟我走一趟,也好得知我的落脚之处。”
“是!”
薛楚玉留下了两名心腹骑士认路,带上其他的人风卷残云一般的离去了。来得快,去得也快。
李仙缘讪讪的上前来,小声道:“少帅,事情会有转机么?”
“谁知道呢?”薛绍漫不经心的答道。
“李孝逸生来有些胆小怕事,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情的内在,其实是太后的意愿在指使。他恐怕逃命都来不及。”李仙缘小声道,“现在他却敢于主动出面调停,着实有些令人奇怪。”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你倒是挺了解李孝逸。但你别忘了,他现在可是挂帅平叛的主将,黑齿常之名义上也是他麾下的战将。如果他的麾下和我起了冲突并激发了一场空前的内战,这个责任他是绝对承担不起的。现在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出面调停,履行的是主帅职责,说到哪里都不为过。就算有那么一点违备了太后的意愿,但终究是情有可原罪不致死。两相权衡,你会怎么做?”
李仙缘顿时眼睛一亮,“有道理、有道理!我若是李孝逸,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们现在打了起来。有什么事情都将你们一同带回了长安,交给太后亲自去处理,那样他自己就能择身事外了——对,这像是李孝逸干的事!”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李孝逸也不是什么活雷锋——薛绍如此在心里自忖了一句,再道:“黑齿常之现在骑虎难下,他肯定会乐意接受李孝逸的调停。我倒也不介意卖给李孝逸一个面子。现在关键就看武攸归那厮是个什么态度。他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逼迫于我,估计不会那么轻易放弃。”
“是啊,关键就是有那个卑鄙小人在从中作梗!”李仙缘作义愤填膺状的啐了一声,恨恨道,“我听说他曾在大营里高声叫喊‘薛绍谋反’,由此可见,他就是想要凭借这次的事情逼反少帅或是整倒少帅。古人说得对啊,真是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薛绍笑了,“阴沟里的泥鳅,终究翻不起大浪——走吧,回庄院!”
一行人重回庄院,又安顿住了下来。
两日后,薛楚玉来了庄院,说李孝逸请薛绍到他的大营里“讲和”。黑齿常之和武攸归也会一并前去。
“好,那便去吧!”薛绍笑吟吟的道,“讲和能否成功是另一回事,李孝逸的这个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二哥,小弟也想清楚了!”薛楚玉无比坚定的说道,“如若李帅能够成功的调停讲和,便是最好。若是不行,小弟就带上这一拨儿原本就出自右卫的骑兵兄弟们重回二哥麾下,上天入地血火河山,就这么跟着二哥闯下去了!”
“好兄弟!”薛绍嚯然起身,“走,去李孝逸的大营!”
薛绍只带了郭安和几名斥侯做随从,和薛楚玉一道去了李孝逸的大营。
这是一支平叛凯旋之师,整体士气高昂气氛和谐。其中有不少兵马是从右卫的渭水大营里抽调出来的,见了薛绍都是分外的客气和喜悦。还没大营,薛绍先碰到了老熟人魏元忠,将他拦住。
看得出来,与其说是碰到,还不如说魏元忠专程在这里等着薛绍。
“恭喜魏兄,此行立下殊功。”薛绍先道了个喜。
“此事休提,我另有要事和你说。”魏元忠左右看了看,一把将薛绍拉进了一个就近的帐篷里。
“什么事情,值得魏兄如此紧张兮兮的?”薛绍笑道。
“我打探得知,昨天半夜武攸归亲来军营秘见李帅。”魏元忠说道,“武攸归搬出了太后威胁李孝逸,叫他休管此间之事。”
薛绍笑了一笑,“那李孝逸是个什么态度?”
“他能有什么态度?”魏元忠冷冷一笑显露出一些轻蔑的神情,低声道,“事涉太后,李孝逸惶恐之极手足无措。”
“那也就是说,今天的这一场讲和,怕是没什么好结果了?”薛绍说道。
魏元忠轻叹了一声,说道:“李孝逸迫于压力,可能会做武攸归的应声虫,一并劝说少帅交出程务挺,然后双方冰释前嫌把手言和,一道回京覆命。”
“那我还要他劝个屁的和?”薛绍冷笑。
魏元忠双眉紧皱面露难色,“那少帅可有别的好法子,一解此前危机?”
薛绍笑道:“我还以为魏兄将我拦下,是有智谋赐教于我。”
“这个……”魏元忠苦笑了一声,说道:“赐教不敢当,馊主意倒是有一个。”
“说来听听?”
“此间事情皆由程务挺而起。”魏元忠小声道,“如果程务挺死了,那不就一了百了吗?”
薛绍双眉微皱的凝视了魏元忠片刻,说道:“你的意思是,让程务挺假死脱身?”
“对!”魏元忠说道,“程务挺是个性情中人,如果说他因为不想连累少帅**而死,多少也在情理之中。到时魏某从平叛擒获的死囚当中挑选一个罪大恶极之中将其烧作焦炭一堆,便可交差。”
“……”薛绍沉吟了片刻,说道:“办法倒是或许可行。但是魏兄有没有想过,长安那里还有程务挺一家数十上百口人?我如果这样做了,程务挺这辈子只能做见不得光的活死人。他的家小,命运难测。这样的结果,程务挺不会接受,我也不愿意看到。”
“少帅,你是带兵之人应该懂得——到了生死攸关之时,弃卒保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魏元忠劝道。
“唉……”薛绍悠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魏兄你可能还不了解。这一次,我要救的其实不止是程务挺区区一条性命。”
“那少帅还能图什么呢?”魏元忠不解的问道。
“我是为了,大唐所有武人的命运。”薛绍说道,“我们这些为国征战流血舍命的男人,不求封妻荫子光耀门楣,但求慷慨一生死得其所。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杀将一例万万不能开启。如果开了这样一个自毁长城的坏头,将会使得大唐的军队人人自危,最终将要威胁到整个国家的安危。”
“如此说来,少帅想要保救的并非保是程务挺的一颗项上人头,而是力保整个大唐军队的元气不丧?”魏元忠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
薛绍轻轻的点了点头,“我和程务挺这样的人,更应该战死在沙场之上,而不是冤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魏某明白了……”魏元忠深呼吸了一口,猛然抬头仿佛是下定了决定,说道:“如此,魏某就有第二个办法了!”
薛绍笑了,“看来我不跟你说真心话,你也不会跟我和盘托出。魏兄,你几时跟我这么见外了?”
魏元忠尴尬的笑了笑拱手连拜以示歉意,再凑近了小声道:“其实太后派黑齿常之和武攸归前来中途拦截,其用意无非两条。其一是用来防范河北反叛,其二是不想程务挺活着回到长安。”
“对。”薛绍说道,“其实我要带程务挺回去,武攸归说起来也是要带程务挺回去。只不过我是带活的,他只想带人头回去请功!”
“那办法不就有了吗?”魏元忠说道,“少帅麾下数万大军一时之间渡不了河,但是区区几人乘一小舟趁夜过河,绕开卡哨走小路直奔长安,想必是不难。少帅回了长安,直接带程务挺去面见太后,把一切该说的该讲的都给当面说破。到时程务挺是死是活,就是另一番造化了。程务挺毕竟没有真的谋反,太后碍于种种情面和众目睽睽,或许真会放了程务挺一条生路。再怎么说,总好过双方兵马十几万人杵在这里对峙,一切骑虎难下不好下台。”
“哈哈!”薛绍顿时大笑。
魏元忠反倒是愣了,“少帅何故大笑?莫非魏某说的这个法子,当真是相当的愚蠢可笑?”
“非也。”薛绍笑道,“我要大言不惭的拍一下我们二人的马屁——天下高见,大多不谋而和!”
魏元忠顿时眼睛一亮,“少帅早有如此打算?”
薛绍神秘一笑,招了招手示意魏元忠走近,对他耳语道——
“此时此刻,程务挺怕是应该抵达长安近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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