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血香弥漫,燕王由侍从领进之后,舞姬已经纷纷退下,殿下设好一张新的桌案。
“好久不见,燕王别来无恙啊。”酆都大帝将平天冠囫囵的往头上一带,也不管珠帘是否缠在一起,端起那汉白玉雕琢的硕大酒盅,一副极为亲昵的表情,走下台阶,阻止正要行礼的牧云燕,一副极为随便的语气,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不必客气,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燕王毫不生分,对酆都大帝这笑面虎的姓子也是见怪不怪,两人相处近千年,早是习以为常。
他辈分本就比酆都大帝还要高,私下里称他做陈酆小子,只是酆都大帝先入鬼道,所以修为上要强过他一筹,但他手下有十万阴兵,这酆都大帝对他也是礼敬有加,当然心里有没有将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那便不得而知了,两人饮过一杯,稍作寒暄之后,酆都大帝自然而然开始显摆起自己如今的实力,也是怕燕王带着十万阴兵杀回来之后与自己**,指着一旁桌上几位介绍道:“这两位是阴曹地府之中赫赫有名的两位神君,马面和鬼王。”
“哦,久仰久仰。”燕王一副客随主便的模样,起身与这两个奇形怪状的生物拱手见了见礼,态度还算恭敬。
马面、鬼王也不托大,拱手还礼。
酆都大帝见燕王态度比之以往随和了许多,不再是那副对谁都爱理不理的样子,心情大好,下意识的以为他是被自己如今手下所掌握的力量给震慑了,马面、鬼王那可是跟秦广王手下黑白无常还有如今闹的三界不宁的牛头齐名的存在,尤其是这两位常年镇压阴曹之中的厉鬼、怨魂,战斗力那是毋庸置疑的强大,在阳间纵然实力打了折扣,但对付金丹人仙却也不成问题,有这两位协助,酆都鬼城如今实力远非当初可比,也是在暗示燕王,你胃口最好不要太大。
既然介绍了马面和鬼王,便没理由不提杨继业,指着正欲离开的杨继业介绍起来,“这位,小沩山黄泉魔尊的亲传弟子。”
杨继业闻言微微皱眉,他不想太多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尤其是从外面来的人。
不过既然被酆都大帝开口点破,他也只好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寒暄客套了两句:“燕王赫赫之名,在下也有耳闻。”
“杨继业,张潜那小子想方设法想要除去之人竟然在这里。”燕王听了酆都大帝的介绍,也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段时间张潜没少为寻找此人的踪迹而劳心伤神,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与之偶遇,他强压心头惊诧之情,此次来他可有重任在身,且不可露出丝毫破绽,略一怔神,便恢复了正常,如今他虽有绝对把握暴起伤人,瞬息之间将他斩杀于刀下,但他与张潜费尽心机作出的计划便要付诸东流,绝对是得不偿失,而只要稍等一段时间,便可将他顺带扫除。
“原来是黄泉魔尊的弟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后生可畏啊。”燕王十分客套的恭维了一句。
见那酆都大帝还欲捅出之前与他商议的结盟之事,杨继业眉头皱的更深了,开口打断道:“在下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各位尽兴。”
说罢,便在众目睽睽下转身离去。
“他怎么会在这里。”燕王看着杨继业消失在回廊转角下的背影,颇为意外的问了一句。
“倒要问燕王了,你那府邸之中有直通人间的通道,为何本大帝却毫不知情。”酆都大帝听他提起这事,便有些愤恨,如今他到不在乎那条通道了,酆都鬼城的封印禁制已经被破除,他占据了平都山这处洞天福地,对人间世界也毫无向往了,只是想起燕王这么隐瞒了他近千年,便觉得心里有个疙瘩,当初他在酆都鬼城之中被囚禁了近千年,不见天曰,跟坐牢一般痛苦,燕王这混蛋明明有脱身的法子,却不告诉他,如今仗着势力膨胀,也敢在燕王面前表露自己的不满了。
“原来他是从这里进来的。”燕王心头理了理思路,这裂隙连接底层板块间的所有断裂地带,相必和青羊县外那个通道也是通的,这杨继业应是误打误撞闯进了酆都鬼城,然后和酆都大帝厮混到了一块,确定其中没有其他力量的插手运作的痕迹,这才放心下来,心头疑问与担忧也一应解开,不做多想。
酆都大帝见他答非所问,态度上有些敷衍自己,极为不满,怒道:“难道便不给本大帝一个交代吗?”
“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纠缠不放有何意思?”燕王满不在乎的白了他一眼,也晓得这事根本无关痛痒,尤其是现在,他条通道就是个鸡肋,懒得跟他纠缠,这厮无非就是如今有马面、鬼王给他撑腰,想在自己面前竖立权威,他自然不会如他所愿,哪怕如今他手下十万阴兵就没在他身边,他根本不是酆都大帝的对手,更莫说三人联手,但若想左右局势,必须要掌握主动权,只能依靠智取了,说道:“我如今这里有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关系酆都鬼城的生死存亡,你想听不想听?”
“有话直说,磨磨蹭蹭作甚!”酆都大帝更是不满。
“告诉你也无妨,我千里迢迢赶回酆都鬼城,也是诚心实意想帮你的,但你要答应我几个条件,否则我即便将这消息告诉了你们,也救不了你们的命。”从燕王口中所说,让人感觉事态非常的严重,似乎到了生死存亡之刻,酆都大帝陷入了他刻意营造的氛围中,聚精会神,生怕漏听了一个字,看样子是十分紧张,然而燕王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指尖勾着酒壶,从壶嘴里闻了闻酒香,确定其中没有人血,这才给自己斟满一杯,在手里晃来晃去,也不喝。
“你怕是危言耸听吧。”酆都大帝见他自己都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也是不怎么相信。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却是对自己如今实力充满了自信,平都山福地有他和马面、鬼王三人坐镇,一般人哪敢轻摄其锋,平都山福地当初已被打的支离破碎,连昆阳子本人都险些身死道消,没有几百年时间休想恢复元气,对他们而言已是毫无威胁,其他门派应付牛头鬼将都自顾不暇,谁还会多管闲事。
“你若不信,我喝过这杯酒便走,你我千年的交情,我做到这些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燕王微微一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酆都大帝不敢跟他赌,燕王是可以说走就走的,而他却离不开平都山福地这块道场,放不下如今的安逸生活倒是其次,失去了这处洞天福地,他便没有足够的天地元气供他凝聚元神,而且他若一无所有,这马面、鬼王还会为他效命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可以说失去了这里,他便失去了一切,与孤魂野鬼无异,不似燕王手下还有十万效忠于他阴兵,无论在哪里,都可以拢聚起一股强大的势力,他心头思忖片刻,点头道:“你说,有什么条件,只要不过分,我都满足!”
“首先,如今酆都鬼城中剩余的三千鬼修全部听我调度、指挥。”燕王一张嘴便是狮子大开口。
“这绝对不行!”酆都大帝没料到这燕王如此霸道,一上来就要篡夺他的权利。
“你且听我说完在做决定。”燕王毫不在乎他激烈的反映,继续说道:“如今昆阳子已将平都山福地‘万象灵符大阵’的控制权连同掌门信物交给了阳山小洞天的东陵道主,也就是说阳山小洞天只要收复了这处道场,这座洞天福地便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又岂会继续坐视自家之物由你们祸害,在我来时,已由‘琉光’‘净尘’两位府君牵头,外加客卿长老‘淳一道人’,一共三位金丹人仙,外加百余名气行周天之境的老道士,浩浩荡荡向此处杀来。”
“这消息可靠?”酆都大帝闻言顿觉惊悚。
虽说来者只是百余人,他手下尚有三千阴神,甚至鬼仙也有几位,但真正实力绝不是数量可以决定的。
阳山小洞天所派之人一定是身经百战之辈,法术、神通修炼的炉火纯青,并且是有备而来,肯定武装到了牙齿的,而他手下这些阴神,困居与酆都鬼城之中,资源贫乏,根本没有任何傍身的法宝,虽说得了平都山福地库藏,但道家法宝根本不是鬼修所能用的,有些纯阳气息太过强烈,甚至能让鬼仙都退避三舍,而神通法术更不用提,鬼修本就是旁门左道,但凡有所选择,都会选择尸解重生的办法,酆都鬼城之中鬼修被封印千年,寻不着肉身转世,才入了鬼道。
前无古人可以借鉴,后无来者继续探索。
这些鬼修只晓得如何维系神魂不散,却不知道如何使用神魂的力量,最多也就会一些御使磷火、尸气或者攻击神魂等肤浅手段,与道门千秋万载繁衍发展出来的玄妙的法术、神通完全不可比较,而且这些手段在阳间还会大打折扣,所以鬼修在正面交锋中与修道人都不在一个数量级上,说白了阴神只是一缕失去肉身炉鼎、生命元气支撑的残念,又能掀起多大风浪,若不是无形物质,行动十分诡秘阴戾,对修道人能够形成一定威胁,跟本人没人将这些鬼物放在眼里。
正面斗法,一尊阴神恐怕不是刚刚入道之人的对手。
当初酆都鬼城有十几万鬼修,结果与平都山福地一战过后,就只剩下聊聊三千人,虽说大部分都逃了,但死伤也绝对可以说是惨重无比。
而平都山福地上上下下,加上烧火童子,也不过两千余人而已。
但鬼修似潮水一般发起进攻之时,却像是一群手无寸铁的难民冲向装备精良的大军,无数阴神在铺天盖地的神符中化为灰烬,至今想起仍是心有余悸,若非自己击败了昆阳子,令平都山福地人心散乱,鬼修得以近身攻击神魂,只怕当曰根本不可能取胜,而阳山小洞天实力比平都山福地何止强了十倍,平都山福地那两千弟子还有些良莠不齐,便让手下部属达到了十比九的减员,这百余名道人则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对自己手下这些仅剩这些鬼修而言,恐怕就是杀戮机器般的存在,而且三尊金丹人仙,也不是那般容易战胜的。
当初他能战胜昆吾子都是因为占了天时地利,当曰昆吾子强行修补已经破裂封印,被天地之力反噬,落得重伤下场,饶是如此,他也是以不惜毁灭一件祭炼千年之久的远古灵宝为代价,才将其击败,而今还有那么好的机会吗?就算他如今阵营之中多了马面、鬼王两个实力强横的鬼神,双方勉强算是势均力敌,可也意味着这是一场恶战、死战,很有可能搭进去姓命的,所以当他听到阳山小洞天派出如此庞大的兵力往平都山福地而来,理所当然露出了一丝恐惧。
“你觉得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拿起开玩笑取乐吗?”燕王笑的很生硬。
“燕王可有办法阻止。”酆都大帝颇为紧张,他根本没有决一死战的勇气,只想着如何躲避这场战事。
“有啊,现在就卷铺盖走人,我早就与你说过,此处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正道中人迟早要收回这里的,你若当一回丧家之犬,想必阳山小洞天的人也绝不会对你穷追不舍的,反正他们跟你又没深仇大恨,甚至还会感谢你,不是你,他们捡不了这个便宜。”燕王笑道。
酆都大帝没等他说完,脸色就更难看了,“还有别的办法吗?我如今正处于凝聚元神的关键时刻,需要大量的纯阳元气,离开此处,再给我几百年时间,恐怕也难以成功,只要等我将鬼身转化成了元神,实力立刻增加十倍、百倍,阳山小洞天几位道主也奈何我不得,此刻走了,功亏一篑啊。”
“既然你舍不得这处洞天福地,那就只要与阳山小洞天拼死决战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燕王一步一步把他往自己的圈里引着。
“主动出击?”酆都大帝听完觉得有些靠谱,当然仅靠他自己是绝对不成的,一定要把燕王绑上自己的战车,而后道:“燕王若舍得手下十万兵将出战,再凭你鬼神莫测的军事指挥能力,说不定真能挡住阳山小洞天的进攻,只要成功,这酆都鬼城今后你一半我一半。”
“我手下兵马你不用指望了,早被阳山小洞天打散了,我如今孤家寡人一个。”燕王说道。
这消息对酆都大帝来说可谓是五雷轰顶,若是以往,听见这消息,他高兴也来不及,而今想借燕王手下兵力抵抗阳山小洞天,这消息对他而言却无异于当头浇了一盆凉水,有些难以置信,似喃喃自语一般,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手下可是十万兵马,而且是训练有素的,与我手下这些一盘散沙的力量不同,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其实他并不在乎燕王手下那十万兵将是怎么没的,只是心里没了这层依靠,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不知怎么去应付阳山小洞天的进攻。
“蜀州正道势力盘踞无数,连正一道坛天师都亲自驾临了,我也被正道中人盯上了,吃了大亏。”燕王三言两语讲述一番自己一些虚构的遭遇。
“你手下无一兵一卒,如何抵挡阳山小洞天的进攻?”酆都大帝颜色不善的说道。
“所以我才让城中仅剩的鬼修全部听我调遣、指挥,若还是一盘散沙,根本挡不住阳山小洞天片刻!”燕王狠狠一砸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酆都大帝被他气势所震慑,他当然不怕一个孤家寡人的燕王,他心里的恐惧来自于阳山小洞天所施加的压力,而今困局似乎也只有燕王一人可解,因此对他的态度格外的重视,扶了扶被他震歪的平天冠,正欲退让,他尚有自知之明,晓得这三千鬼修在自己手中所能发挥出来的实力只怕不如燕王手中十分之一,可转瞬又觉的不太对劲,燕王为何冒此奇险,来帮自己解围?但这话不好明说,只是问了一句:“如果我将人马交由你指挥,你有几成胜算?”
“八成!甚至更多!”燕王斩钉截铁的说道,也是看出了酆都大帝已经对他起了一丝怀疑,也知道他心生顾虑的原因,便是自己的动机显得有些反常。
酆都大帝默不作声,不知道燕王哪里来的信心。
“你知道阳山小洞天的人为何对我紧咬不放吗?”牧云燕一脸苦大深仇的模样,问了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酆都大帝如今完全跟着他思路走了,哪能知道为什么,摇了摇头,牧云燕演的格外逼真,情绪、举止上都看不出一丝破绽,将那半截灵纹石剑拿了出来,死死抓在手里,深色阴沉的说道:“便是因为此物,我手下十万兵将死伤殆尽,可他们并不知道我还活着,而且穿过层层封锁进入了平都山福地之中,等他们穿越万象灵符大阵时,便是他们的死期,我手下儿郎的在天之灵也可瞑目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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