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萧祈安同自己一样,也是重生的?
沈南枝的印象中,萧祈安跟萧楚昀关系算不上对立,但也绝对算不上有多好,至少还没有好到他自己都是重伤在身,却还在第一时间亲自赶到镇国公府询问萧楚昀的情况的地步。
沈南枝想到这一世初见他时的情形,他一双眸子如古井幽潭,虽然整个人依然俊美风流,但却不似沈南枝印象中的那般有着少年蓬勃鲜活的风发意气。
那时她就觉得萧祈安给她的感觉有些不对劲。
但当时她也未来得及细想。
如今想来,他当时的神情哪里是因为关心萧楚昀找上门来的,他当时看向她的眼神像是要将她牢牢的钉住,显然是为了她而来的!
是因为,他在原路上并没有如上一世那般等到她,觉得困惑,才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问清楚?
甚至,就连刚刚他的那一番话,也是对她的试探?
因为她做了跟前世截然不同的选择,以及她对姜嫣然所做的那些事,引起了他的怀疑,所以他想验证她是否跟他一样是重生而来?
还有,他没有如之前那般唤她“沈姑娘”,而是“枝枝”,如前世那般亲昵。
越想,沈南枝越是心惊,她不寒而栗。
可是,如果萧祈安当真是重生而来,就不该对姜嫣然那般冷淡的,前世的他可是把姜嫣然放在心尖儿上,放任姜嫣然的一切所作所为。
难不成是因为时机未到,他怕身份低微的姜嫣然被张贵妃谋害算计,为了保护姜嫣然,才故意装出来的冷淡?
若真是这样,不说别的,就凭沈南枝对姜嫣然做的那些,只怕这一世的萧祈安也已经对她恨之入骨。
这猜测刚刚自脑子里冒出来,越来越多的疑虑就如同雨后春笋,一个接着一个地在沈南枝脑子里冒了头。
可眼下的情形,由不得她多想。
不管萧祈安是否是重生的,沈南枝眼下要做的,是绝不能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心下稍定,沈南枝抬眸冷淡地看向萧祈安:“臣女对这里并无印象,只是觉得以臣女如今的身份,同七殿下私下见面并不妥当。”
她既已是准镇北王妃,更应该同萧祈安保持距离。
这话叫萧祈安眸色一沉,原就迫人的威压更甚,但他面上也不恼,甚至还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想请你喝杯茶,顺便说说我三哥的事情。”
这茶沈南枝一点儿也不想喝,关于萧楚昀的事情,她虽然很好奇,不过好奇归好奇,她回头自己去问萧楚昀就是了,还不至于从旁人口中去打听关于他的话。
沈南枝半点儿可乘之机都不给萧祈安,只欠身道:“臣女还有要事,就不打扰七殿下的雅兴了。”
说着,她转身要走,却听萧祈安笑道:“枝枝就不想知道,沈槐书的玉佩我是如何得来的?”
沈南枝下意识顿住了步子。
她抬眸看向萧祈安。
可对方眼神清冷无波,心思似海深沉,沈南枝看不出半点儿破绽。
事关小舅舅,沈南枝不敢大意。
可萧祈安似是笃定沈南枝不会拒绝,已经转身进了院子。
这处宅院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到院中那棵开得最盛的桃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萧祈安的风姿更在桃夭之上。
桃树下的石桌上已经沏好了茶,他自顾在一边坐下,便抬眼向院外的沈南枝看来。
沈南枝本来也不是畏首畏尾的人,更何况,萧祈安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她若还是继续逃避,只会叫萧祈安疑心更重。
这样想着,沈南枝便给马车跟前守着的阿肆打了个眼神,就带着秋月踏步进了院子。
上一次,她只能绝望无助地躺在地上,透过门板的缝隙看到院中的情形。
沈南枝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次踏足这里。
明明是融融春日,她却遍体生寒。
萧祈安亲自给她倒了茶,并请她在对面落座。
沈南枝从容坐下,接了茶却并未饮下,只垂眸看着盏中的茶水。
用的是上好的云岭松针,仔细闻,还有一缕蜜香,是沈南枝最爱的口味。
可是,萧祈安怎么会知道?
沈南枝端着茶盏,皱眉看向萧祈安试探道:“七殿下似乎很了解我?”
萧祈安喝了一口茶,才悠悠道:“我既心悦枝枝,自是将你一切都放在心上。”
沈南枝:……
她差点儿将隔夜饭都吐了。
她之前还在想,这世上就找不出比姜时宴更恶心的人,现在找到了,萧祈安更甚!
沈南枝就连同他多坐一会儿,都感觉难以忍受。
似是看出了她眼底不加掩饰的厌恶,萧祈安有些受伤,他敛眸:“日久见人心,枝枝总有一日会明白我的心意。”
沈南枝心里默念,绝不会有那一日。
还没等她开口,就见萧祈安突然抬起头来,含笑看向她:“就比如现在,我可以如实告诉枝枝,那玉佩,是文三姑娘所赠。”
闻言,沈南枝忍不住皱眉。
萧祈安继续道:“她此前就曾找到我,甘愿成为我安插在沈家的一枚棋子,并用沈槐书给她的定情信物表了忠心。”
沈南枝明显不信,文兰鸢不是同她小舅舅两情相悦的吗?
而且沈南枝之前看到的文兰鸢那般胆小怯懦,怎么有胆子做这样的事。
见沈南枝不说话,萧祈安也只笑笑:“是不是真的,枝枝回去之后,大可以去查证一番,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说到这里,他喝了一口茶,才缓缓道:“我之所以说这些,也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绝不会算计沈家,也不会伤害你,相反,我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他的神色真诚,就连眼神也似是带着打动人心的力量。
沈南枝却只挑眉:“七殿下说笑了,我同殿下拢共不过几面之缘,殿下这话拿去哄小孩子,都未必管用。”
萧祈安也不恼,他垂眸看着面前的茶盏,轻飘飘道:“枝枝相信前世今生吗?”
沈南枝的心也蓦地漏掉了一拍。
真是她所想的那样吗?
她心中不安,但面上却依然从容浅笑,不答反问道:“殿下信吗?”
萧祈安突然抬眸向沈南枝看过来:“自是,不信。”
沈南枝冷眼看他。
旋即,就听他话锋一转:“可是,我最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被人蒙蔽,辜负了枝枝的一番心意,还对你和沈家做了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直到最后我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像这样能同枝枝在一起喝茶,却已经是我在梦里都无法企及的奢望。”
听到这话,沈南枝捏着茶盏的指尖下意识攥紧。
她没有接话,只如一个旁观者,局外人的目光看向萧祈安,并冷淡道:“殿下也说了,一个梦罢了,现实里我对殿下并无情谊,殿下自然也谈不上辜负。”
可话音才落,萧祈安眼神一暗,他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沈南枝的手腕:“你对我并无情谊……那你现在喜欢的是谁?萧楚昀那个将死之人吗?”
因为距离太近,他的动作也太过突然,沈南枝根本就避不开,才叫他抓个正着。
她用力挣扎了两下,萧祈安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紧。
沈南枝的手腕被攥的生疼,恼羞成怒之下,她也没半点儿客气,直接将另外一只手上端着的热茶朝萧祈安当头砸了过去。
萧祈安想侧身避开,就不得不松开了对她的钳制,等他才站稳,沈南枝已经起身退开了数步,迅速拉开了同他之间的距离。
那茶盏落在青石板地面上,瞬间碎裂,滚烫的茶水四溅,落在他云锦衣袍的边角,看起来竟有几分狼狈。
萧祈安却视而不见。
他只看到沈南枝那对他如避蛇蝎的模样,就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咬牙道:“你之前分明是喜欢我的,可为何会选择萧楚昀?”
沈南枝听得心惊。
这一世她从未表露出分毫对萧祈安的喜欢,他所谓的“之前”,难道真的是前世?
心中惊讶,但沈南枝也没有放松的对萧祈安的警惕,焉知这不是他故意这么说,想要看她露出破绽?
所以,在对上萧祈安那双仿似受伤的眸子,沈南枝只冷淡又疏离道:“殿下慎言,我此前从未对殿下有过任何不该有的心思,之前不会有,以后更不会有。”
说完,沈南枝转身要走,可想了想,她又回头补充道:“对了,我是皇上亲赐的镇北王妃,依礼,殿下就算不愿意唤我一句三嫂,也绝不能直呼我的小名,枝枝二字,也请殿下以后不要再叫了,省的惹人闲话,也有损殿下清誉。”
闻言,萧祈安如遭雷击。
他喃喃道:“三嫂?”
那两个字犹如刮骨刀,一寸寸从他心头碾过,叫他五脏六腑都是一片鲜血淋漓,绞得他眼前都似是起了一层血雾,竟然将眼前的沈南枝看不分明。
直到这一刻,萧祈安才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他彻底失去了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枝枝。
前世他深爱而不自知,所以老天爷罚他今生爱而不得。
沈南枝已经上了马车离开,连个身影都再看不到,萧祈安这才收回了视线,落在那一地碎瓷片上。
旁边恭敬站着的小蝶就要俯身去清理,却被萧祈安一个眼神吓退。
他亲自弯下腰来,将那些碎片一点一点地捡了起来。
上面沾染的茶渍凉透,也早已没有了沈南枝指尖的温度,萧祈安却万分不舍地攥在手里,任由那尖锐的断口深深地扎进掌心,顷刻间就是一片血肉模糊。
这一幕吓得小蝶腿软,一头跪在了地上。
萧祈安却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来,他转头看向小蝶,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这些沈南枝并不知晓。
此时,她已经坐上了马车飞奔回府。
萧祈安今天的行为和话语,太叫她意外了。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有一件事沈南枝可以确定,他对她似乎志在必得,绝不会如此轻易放手。
想到当时他那般眼神,就算现在手握皇上赐婚的圣旨,沈南枝也总觉得心绪不宁。
正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已经停在了府门外。
沈南枝才打起帘子,还没等下车,就见小舅舅沈槐书刚好骑马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
看到她,沈槐书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马车跟前:“枝枝,府里刚刚给我带了消息,可我一整天都在大理寺,也并未邀你出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南枝摇了摇头,等跟着沈槐书进了府,关起门来,才将今日遇到萧祈安,以及萧祈安说文三姑娘的那些话同沈槐书说明了。
“小舅舅,我也不相信萧祈安的片面之词,不过再加上之前文三姑娘几次遇险,整个事情确实有些奇怪,也许只是萧祈安别有目的在挑拨离间,也许……总之,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小舅舅还是要小心一些,谨慎些总没有错。”
沈槐书叹了口气,才道:“我知道的,这件事我会继续追查下去,别担心,倒是你,我已经听周顺说了,嫁镇北王,当真是你自己的意思?”
沈南枝点了点头,沈槐书倒也不好说什么,他只拍了拍沈南枝的肩,温柔但坚定道:“你决定了便好,不管什么时候,沈家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作为沈家未来的家主,他这句话的分量,沈南枝自是清楚的。
沈南枝笑着点头:“谢谢小舅舅!”
不过说起萧楚昀,沈南枝不由得担忧道:“小舅舅今日在大理寺可看到王爷了?”
闻言,沈槐书忍不住打趣道:“我听说今日还是王爷出城接你回来的,这才分开半日,就舍不得了?”
沈南枝羞得面红耳赤。
她哪里是这个意思!
只是因为想到陆翩翩说萧楚昀的身体到了极限,她担心得很,所以才忍不住问起。
不过好在沈槐书不似沈长安那个招人嫌的,他只笑了笑,便回道:“王爷今日并未来大理寺,想来,应该是送你回来之后,就直接回府了,不过……”
说到这里,沈槐书不由得奇怪道:“两日压了几桩大案,都是王爷要亲自问的,按说,以王爷那般言出必至,雷厉风行的性子,不该搁置才是。”
除非是被更重要的事情给耽搁了,或者说……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
沈南枝脸上的红晕尚未散去,听到这话,她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萧楚昀一脸苍白气息奄奄的模样。
她心下一紧,也顾不得了,当即对外间候着的阿肆道:“备车。”
她要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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