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弦被传召入殿,他本就心存疑惑,毕竟往日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允许靠近寝殿,可今日明昭帝却一反常态传他入殿。
他刚迈进殿中便见地上杯盏碎裂一地,一枝红艳的梅花躺在碎瓷中,有种凄艳的美感。
地上躺着一身穿素衫的女子,她嘴角挂着血迹,身上被瓷片划出一道道伤口,涌出的鲜血犹如在她身上绽放出朵朵红梅。
午时还唇角噙笑的女人,此时狼狈又凄凉,好像一朵朝开暮落的夕颜,美丽而短暂。
蒋弦有些愕然。
陛下为了得到这个女人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既是如此他又如何能狠心这般待她,便是君心无常也不该至此。
难道说……
蒋弦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很快他便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贱人!”明昭帝粗鲁的抓起崔氏的下巴,表情狠戾恐怖犹如罗刹,“你怎么敢欺瞒朕!浅玥呢?浅玥在哪!”
蒋弦心中了然,果是这般!
怪不得她会一反常态有闲情逸致去园中折梅,又露出那样惬意的笑容。
原来那只笼中鸟早就逃走了,只剩下一个冒牌货。
他不知怎的蓦地为她感到一丝庆幸。
崔氏强忍着伤口的刺痛,嘴唇颤抖着发出声音,“陛下不是明知故问吗?她当然是与老王爷双宿双飞了!”
“贱人!”
明昭帝一脚正踹在崔氏的心口,力道之大竟让崔氏吐出一口鲜血。
崔氏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搅动起来,疼痛难忍。
她想到被揭穿身份的那一日明昭帝会大发雷霆,却也没想到素来儒雅尊贵的他竟会变成这副疯癫的模样。
她畏惧惊恐,但恨意更深。
这对兄弟竟都一样看穿了她的身份,并非她不够谨慎,而是他们对崔浅玥的在意抬身,竟连折花这样的小事也不曾忽视。
崔浅玥,她何等何能!
明昭帝唤来那日在靖安王府随行陪同崔浅玥的宫婢,宫婢不知所措,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时她忽然想到崔浅玥曾在离开王府前去了一趟恭房,莫非是那个时候……
宫婢刹那间面如死灰,明昭帝见状目眦欲裂的质问道:“说!那日靖安王府到底发生了何事?朕不是吩咐过让你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吗?”
“夫人说腹痛,奴婢便陪着夫人去了,除了恭房再没去过其他地方了。”
“那你可有陪同她进去?”
宫婢摇了摇头,“夫人不让奴婢贴身跟着,那恭房并无其他出入口,况且夫人之后也如常走了出来……”
倏然,她瞳孔一缩,看着趴在地上的崔氏瑟瑟发抖。
她们在里面交换了身份!
“没用的东西!”明昭帝拔出腰间的佩剑,狠狠刺入宫婢的心口。
鲜血喷溅到了崔氏的脸上,她摸了一把,满手温热粘稠。
“啊!!!”
尖叫声刺破夜空,明昭帝提剑一步步走向崔氏,眼里只有癫狂的杀意。
“陛下饶命,我被老王爷识破了身份,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崔氏撑着地面不住的后退,眼中满是惊惧。
明昭帝要比容承德还要可怕,他身上有一种病态的疯癫,“是老王爷逼我这么做的,是崔浅玥骗了陛下您,否则我根本不可能配合她偷天换日啊。”
崔氏试图将所有事都推到容承德和崔浅玥身上,她含泪望着明昭帝,眸光楚楚,“姐姐身在福中不知福,她对不起陛下对她的真心和付出,可我别无所求,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陪着陛下您。”
见明昭帝停住了脚步,崔氏跪起身,倾诉出自己埋在心底多年的爱意,“我永远不会离开您,我愿意一辈子陪在您身边。”
眼前这张脸令他魂牵梦萦,此时她含着眼泪望着自己,即便明知是假亦让他动容。
见明昭帝落下了手中长剑,崔氏轻轻松了口气,可下一瞬她便只觉有寒光闪过,下一刻她只觉面上一痛,很快便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落下来。
“脸,我的脸!”
崔氏捂着脸惊恐的四下寻找镜子,她抓着梳妆台勉强站起身,便见铜镜中女人右脸温婉秀丽,左脸却有一道自嘴角贯穿至耳后的血痕,恐怖如恶鬼。
“我的脸毁了,我再也做不成崔浅玥了!”崔氏脸上的惊恐更深,还夹杂着更多的绝望。
她曾恨过自己有一张与崔浅玥同样的脸,她为此要不停地在两个男人身边做崔浅玥的替身。
可同时也是这张脸让她享尽尊荣,崔浅玥替她赢得了富贵奢靡的人生,她不能没有这张脸!
看着崔氏失了与崔浅玥同样的容貌,明昭帝觉得顺眼多了,他可以用崔氏来偷天换日,却容不得有人以同样的把戏来戏弄自己。
崔氏知道自己失了所有的仰仗,她曾以为即便明昭帝震怒,可既已寻不到崔浅玥,自己这张脸多少能得他两分厚待。
一切都是她想得太过简单!
恨意战胜了恐惧,崔氏满脸是血的看着明昭帝,突然桀桀笑了起来。
“陛下,您为何偏要如此执着于姐姐,明明我们两个才更相配啊!”崔氏眼中再无崇慕的敬意,只剩复杂的恨意,“姐姐有父母家人的偏爱,信服王爷的人也比您更多,说白了我们才是一种人,一样的自私冷血不被人所爱!”
“住口!”明昭帝自齿缝间挤出两个字。
崔氏却笑得更盛,“陛下喜欢姐姐,喜欢的是那至真至纯的美好,您之所以不喜欢我,是因为只要看见我便会想到自己那阴暗卑鄙的本性!”
“贱人!”明昭帝刺出长剑,将崔氏的身体贯穿。
他拔出染血的长剑,仍觉不够泄愤,挥剑欲砍,身后却忽然传来宋仁急匆匆的脚步声。
“陛下,不好了!”
宋仁向来稳重知分寸,鲜少有这般慌张失措的时候,明昭帝也不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出了何事?”
“是……三殿下,三殿下逼宫造反了!”
“什么!”
明昭帝大踏步而去,蒋弦面上并无意外之色,他回身看了崔氏一眼,女人如将死的鱼一般艰难的喘着粗气。
蒋弦为她觉得悲哀,但也有丝庆幸,还好不是她。
“我不能死……”崔氏眼神空洞,已陷入了将死之态,只仍旧死不瞑目的呢喃着:“我还要做太后,我要做太后……”
蒋弦脚步一顿,眸色狐疑。
太后?
若说皇后他还能说是崔氏临死前的幻想,可为何她单说成为太后?
蒋弦眯了眯眸,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张面孔来。
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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