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唐清言才安排人来接他们进九合城,这次我并没有带那么多人,只让风雾月与玄机、悲风陪着她,双兽山是个危险的地方,其他人中间,只有玄机、悲风的武功要高一些。
裴幽与绘纱自然在一行中。
穿过九合城,进入九合城后方的山林,马车开始走山道的时候,我发现山林里竟然寂静无声,甚至连鸟叫声也难得听见,偌大的山林死寂一片,反而是车轮与马蹄的声音成了唯一的音调,这样诡异的气氛实在让人心底发毛。
唐汾并没有随行,同样唐清言带的人里面也并不是唐门的精英,他恐怕回去受了那三位长老的阻拦。
路上我曾提过这件事,但唐清言却一句话带过了,这让我隐隐有些不安,双兽山这个地方,有驭兽族人是肯定的,双面不碰面还好,一旦碰面,就极有可能成为导火索。
“夫人放心吧,”唐清言宽慰道:“这一方是兽山,要越过了危天狭才会到驭兽山的地界。”
他虽然这样说,可神色中分明没有半点放松,这里纵然是兽族的地界,在这样混乱的时候,界限恐怕也不明显了。
果然,进山不到一个时辰,唐门派出去的人便回来禀报道:“山中有驭兽族族人!”
“抓住没有?”唐清言急急问道。
“没有。”来人摇头。
唐清言略显失望,挥挥手道:“你去吧!”
探子走后,风雾月才道:“现在两族的矛盾正在激化,既然我们已经入了双兽山,唐公子就可以回去了,之后的路我们自己走就行。”
双兽山下有兽族的阻拦,不能贸然闯,只有让他亲自带他们进来才行,但是危天狭就在后方,唐门实在不必冒险。
唐清言听罢却道:“我一定会将两位安全送到危天狭。”
唐清言想保他们全身而退!
越靠近山顶,周围的人踪越是诡异,终于到了山巅的时候,大批的驭兽族人出现了,金黄色的眸子在大白天也能晃了人的眼睛!
驭兽族中迟迟没有人站出来,唐清言只得上前拱手道:“在下唐门唐清言,有要事要入危天狭,请驭兽族人让路!”
“你可知两族见面,不死不休这一铁律!”人群后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传出,众人让出道来,怀中抱着一只猫兽的灰衣少女看着他道:“今日你入双兽山,是想与驭兽族宣战?”
“姑娘,”唐清言不疾不徐地道:“双兽山是两族的圣山,且这里是兽族的地界,不论两族开战与否,两族中人都不能在双手大开杀戒,况且我们只是借道,并不是要与驭兽族为敌。”
我从帘子的缝隙看出去,目光微诧,那个抱猫的少女竟然就是将三丫送给她的梓兔!
梓兔看了唐清言身后的马车一眼,道:“那你们就下山吧,再往前走就是驭兽族的地方了,你们不能过!”
唐清言微微蹙眉,“我们只是想到危天狭,并非要过双兽山!”
“那你们去危天狭做什么?”梓兔问道。
唐清言下意识看了后面一眼,梓兔见他吞吐不言,不免脸色一沉,道:“你要是不走,恐怕待会儿就由不得你了!”
我抚摸着怀里的猫儿,拍拍它的头道:“去吧!”
三丫“喵呜”一声从马车上跳下,直奔梓兔而去。
驭兽族人见一只猫兽从马车上窜下,先是一惊,等到梓兔惊喜地抱起它来才认出这是她原先驯养的猫兽!
“三丫!”梓兔将三丫抱在怀里,喜形于色,“你怎么回来了?”
“喵呜……!”三丫乖顺地舔着她的手指,十分怀念的味道。
梓兔抚摸着三丫,转过头来看着马车,眼神一时有些复杂,三丫既然来了,那马车里的人可能就是浅涟漪,围猎山一事,可是让驭兽族的人焦心不已,她现在到双兽山,是站在兽族那一方吗?
“怎么回事?!”双鹤突然从人后出现,梓兔连忙回头道:“大哥,他们要借道到危天狭。”
双鹤拧着眉,道:“兽族的人?”
他目光瞥到她怀里的三丫,大惊道:“这是……浅涟漪来了?!”
梓兔为难地看了马车,却道:“他们只是来借道的。”
“浅涟漪”三个字可以算得上如雷贯耳了,让周遭一片驭兽族的人纷纷变了脸色,手也抓到了自己的武器上,人人自危的模样。不说他们,就算是唐门这边的人,也少不了惊诧。
“我已经同兽族说好了,”我扬声道:“绝不插手此次两族之事,今日前来,纯粹是因为有急事,请驭兽族让我过去,我只到危天狭。”
双鹤握紧手中的短笛,双目喷火地看着马车,仿佛要把那帘子射穿一般,他可没忘记在楼兰城的事,更不说围猎山一事,她竟然能凭一己之力阻拦了万兽齐奔,对驭兽族来说,简直是扎在眼睛里的针!
“把他们围起来!”他大声喊道。
驭兽族人迅速将他们包抄,个个手持短笛准备待命。
“我只是要借道去危天狭!”我沉声道:“我并不想与驭兽族为难,你何必要自找麻烦!”
双鹤心中难平,却也着实害怕浅涟漪的力量,遂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冷笑一声,道:“如果我是来找麻烦的,你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双鹤一颤,连带着周围驭兽族的人也是一震,这可不是虚张声势,而是别人实在有这个能力!
但双鹤却强迫自己不退,死死盯着马车,心中的天平在向一边倾斜,他的双手也慢慢抬高……
“大哥!”梓兔错愕道:“你做什么?!”
“这是为了驭兽族!”双鹤一把推开梓兔,猛地将短笛放在唇边,急促的笛声响过,山林中立刻有了动静:是野兽的奔跑声!
“驭兽族的人就这样不明是非吗?!”唐清言呵斥道:“双族尚未开战,驭兽族就私自越过危天狭到了兽族的地界,这是在向兽族宣战吗?!”
“我唐门一向少与驭兽族为敌,这是在逼唐门与兽族应战吗?!”
连着两声质问让双鹤也迟疑了,两族现在情势未定,族里的长老一再警告过他们不能私自与兽族的人接触,谨防被有心人利用,但是现在……
“双鹤!”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僵持,一个白发老翁骑着灵兽走出来,严厉道:“还不令兽退下!”
双鹤不敢违背,连忙遣散了野兽,自己也退到了一边。
白发老翁从灵兽上下来,朝马车里的浅涟漪拱手,“老朽乃是依托族族长鸿雁老人,久闻风月公子大名,不知公子到危天狭所为何事?”
“救命救急,不会妨害两族的关系。”我郑重道。
鸿雁老人略微思忖便道:“公子与亲近之人可以过去,兽族中人,便免了吧!”
唐清言还要说什么,却被裴幽一拦。
果然,我道:“多谢前辈。”
风雾月扶我从马车上下来,玄机与悲风两人护在身侧。
梓兔和双鹤是见过浅涟漪的,只是没见过她着女装,现在这样娇弱的模样当真和在楼兰城喝退百兽的人无法联系在一起。
鸿雁老人则是留心看了风雾月一眼。
“多谢唐公子相送。”我对唐清言点点头。
唐清言知道这是最后底线,也不再强求,只道:“清言在此等待,再送夫人回去。”
我笑笑转过了身,风雾月侧身之际道:“多谢。”
一行六人在驭兽族的监视下沿着山路朝山顶出发,不过一刻时间,视野就开阔起来,茫茫云海穿梭在参天大树中,高耸入云的大山仿佛被刀斧从中斩成了两半,中间开口,且稍稍朝两边倾斜。
双山之间是一条长长的铁索桥,在呼啸的山风中摇摆不止,因为桥太长的关系,另一方就像是被袅袅白烟吞噬掉一样,逐渐消失的铁索让人心生寒意,为之望而却步,而走临崖边,低下头去,万丈云雾缭绕,深不见底,陡难歇鸟的地方,就是危天狭!
山风太大,吹的我有些睁不开眼睛,而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的云海,根本看不到前路,更不知道如何下去。
玄机、悲风两人四处察看,我却对鸿雁老人道:“前辈,危天狭可有法下去?”
鸿雁老人诧异之际摇头,又问道:“风月公子要下危天狭?”
我面色冷凝地点点头,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尽力一赌。
“老朽活了近百年,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活着下过危天狭。”鸿雁老人毫不客气地道:“连鸟兽都不下去的危天狭,更何况人?”
我转头看着裴幽。
裴幽笑了笑,道:“以前没人能够下去,不能说以后没有,况且危天狭下尚有古老兽族存活,既是有人的地方,人自然也能寻到方法下去。”
鸿雁老人将震惊压在心底,现在两族中已经鲜少有人知道危天狭下有兽族存在,这个小子年纪轻轻竟然会知道?
捋了捋胡子,他眯起眼睛打量裴幽,“公子是哪一族?”
裴幽微微拱手,“翡翠鸟族,裴幽。”
“翡翠鸟族?”鸿雁老人手一顿,继而笑道:“原来是翡翠鸟族。”
他似叹非叹地说了这么一句,再也无话,只是冷眼瞧着几人在崖边寻找,若是裴幽有本事寻到锁天一族,要对付他们也易如反掌,所以,他拦不拦都是一回事。
玄机与悲风无功而返,我不由失望,怔怔地望着山中的云雾出神,就这样了吗?天也不肯圆她最后一个心愿?
“吼……!”撼动山林的巨吼声惊得鸿雁老人等人脸色一变,纷纷严正以待,将目光调转,投向背后的树林。
我却认识这声音,道:“前辈不必惊慌,这只灵兽是我的,并没有恶意。”
话落音之时,巨大的白兽从林子里窜出,哼哧哼哧地喘息着,金色的眼睛在周遭的驭兽族人身上徘徊之后便慢悠悠地走到我跟前。
我抬手拍拍琉璃,道:“你怎么也跟来了?”
琉璃的个头越来越大,光站在人面前就能压迫得人说不出话来,而鸿雁老人看到他光秃秃的尾巴时不由大惊失色:这只灵兽已经接近两丈大小,竟然还没有长出尾巴!
琉璃乖顺地趴在地上,轻轻叼着我的裙摆示意她坐到自己背上。
我不明就已,但却照做了,刚刚抓住它脖子上的绒毛,琉璃就抖擞地站了起来。
“琉璃,你要做什么……?”
我话未说完,琉璃就纵身朝危天狭下跳去!
“雾月!”我惊慌地回过身来,朝风雾月伸出手。
周遭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遭下了一跳,听到浅涟漪的惊呼,风雾月伸手就去拉,却擦肩而过,毫不犹豫的,他也跟着跳了下去!
裴幽等人追到崖边,只来得及看到两点消失在云海中的身影!
呼呼的风几乎要撕破我的嘴,我只能埋头趴在琉璃背上,回头看向上方,却只能看到白茫茫地一片,她大声喊叫,声音却被风撕扯破裂,不知道传到了什么地方!
“琉璃!”她抱紧了玻璃,却感觉手臂下有什么东西在颤抖。
我大惊低头,浓厚的白毛中却突然展开一双翅膀,相加长达六丈的双翼突然在她眼下绽放,我说不出是惊还是惊艳!
下降的速度渐渐慢下来,我简直不敢相信,琉璃就像一只鸟儿一样在气流中盘旋而飞!
惊恐之后是巨大的惊喜,我忍不住亲了亲琉璃的头,大声道:“琉璃你太棒了!”
琉璃哼了哼声,从容地扇动地翅膀,在白茫茫的雾海中朝下旋飞。
风早已将我的面纱吹落,盘起的青丝也散开,被风吹向身后,淡蓝色的广袖迎风而展,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只展翼的蝴蝶!
我迎风看着脚下,苍白的颜色在她眼里再也不是未知,而是希望,能救活她孩子的希望!
在崖边等了好久也回不过神,梓兔愣愣地看着漂浮依旧的云海,还是不能相信方才那一幕真实发生过!
下面一点声音都没有,那两人一兽,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裴幽眼睛一瞬也不眨地看着茫茫云雾,如果风雾月救到了浅涟漪,现在应该上来了才对,他们两人都没上来,这说明……
山风寂静,鸿雁老人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
“等一等!”悲风大声道:“他们一定还活着!”
“我不会走的!”玄机咬牙道:“一定有下去的办法,我再去找找!”
两人说着就要动作,从那云雾之中,仿佛一只蓝色的大鸟冲出来的人却打断了他们,两人惊喜地看着从云雾中冲出来的风雾月,连忙迎了上去。
鸿雁老人也是惊讶,刚才风雾月可是毫无凭依地跳了下去,他又是怎么起来的?
风雾月十指全是鲜血,金瞳仿佛绽放着光芒一般,片刻之后才隐去,他刚落到崖边就转过身去看着下面,沉声道:“下面迷雾太浓,根本不能下去!”
裴幽难掩心中诧异,他现在不好奇怎么下去了,反而好奇他是怎么上来的!就凭一双手?!
几乎是一瞬间,裴幽和鸿雁老人的目光都转到了裴轼卿的眼睛上,这双眼睛,应该是兽族或驭兽族人才有。
裴轼卿广袖一扫,朝鸿雁老人拱手道:“前辈,请允在下在这里寻入狭的路!”
“这……”鸿雁老人为难地看着他,现在两族的境地如此尴尬,再引人进来……
“前辈,”裴幽也道:“澜夫人已答应置身两族事外,现在她落入危天狭生死未卜,还请前辈通融一下!”
鸿雁老人再看风雾月一眼,他那副模样,就算是不同意,恐怕也会来硬的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找不到人,自然就会离开。
见他点头,风雾月旋身便道:“悲风,你下山去找仙墨绯,让他把聚集起来的人全部带到双兽山来,尽量将城内的绳索全部买下来。”
悲风点地而起,快速朝林中掠去。
“玄机,你去拦住清水落,让他到双兽山来!”
两人走后,风雾月转身一看迷雾重重的山崖,翻身又跳了下去,眨眼就消失在几人眼前。
“爷爷,我们也来帮忙吧!”梓兔忍不住道。
“小妹!”双鹤斥道:“他们的事轮不到我们插手!”
梓兔抱紧三丫,强硬道:“浅涟漪身边高手众多,现在她跳入危天狭生死未卜,她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纵然她保证了不与驭兽族为敌,难保两族交战时不会误伤!”
鸿雁老人沉吟片刻,道:“梓兔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如此,便派鸟兽下去寻找。”
“爷爷!”双鹤不满喊道。
“不用说了!”鸿雁老人打断他道:“让鸟兽族入双兽山来!”
双鹤恨恨地看了裴幽一眼,甩手大步离去。
鸿雁老人与驭兽族人也相继离去,只留梓兔和裴幽在崖边等候。
约一炷香时间后,风雾月再次无功而返,这次他不仅满手鲜血,就连衣服和脸也被擦破不少,看起来十分狼狈。
“你还是不要下去了,”梓兔看不过去,试探道:“浅涟漪是被灵兽带下去的,一定会平安无事,不如等人来的多了,再一起想想办法。”
风雾月看着崖下没有动弹,片刻之后,十来只巨大的鸟兽从林上飞出,双翅展开约有两丈宽,像巨大的雕类。每一只上面都坐着一个人,以短笛之音驾驭巨鸟。
十来只鸟兽在崖边盘旋,在这浩淼的云海上就像掠过天际的鸟儿一般,小若燕雀,盘飞一圈之后,鸟兽纷纷沉入云雾之中失去了踪影。
“咻咻……!”云海下有哨声传来,梓兔抽出袖中的短笛回应了两声。
转眼对上风雾月询问的目光,她沉沉地摇头。
风雾月目露失望,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金色眼瞳中的光亮缓缓灭去。裴幽在一旁仔细地打量着他的双手,指甲隐约尖利,这让他心底莫名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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