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主子!”
茶茶吓得魂飞魄散,顾不上别的,抱起向云疏就朝外冲出去。
向云疏头上的帷帽掉落到地上。
长发散乱下来,犹如一片乌云。
孙洛站在院子里,一眼看到了向云疏的容貌,不由得呆了。
一直到茶茶跑远,他才回神,问一旁婆子:“告诉我,刚才那个绝色美人是谁?”
婆子眼睛朝屋里张望,心不在焉的说:“刚才进去的一共才两个人啊,二爷还用问我吗。夫人怎么样了啊,有没有治好?”
“你是说,她是滂沱山的三先生?”孙洛拉着她追问,“就那个一直跟我要十万银子的那个女人?”
“是吧……”婆子没心思理会孙二爷的心思,丢下他急匆匆跑到屋里。
孙洛回头看着院门的方向,张大的嘴巴久久合不上。
滂沱山的三先生,竟然如此美貌!
他在花丛中厮混这么多年,见过的各色美人也不算少了。
什么艳冠群芳的花魁,什么妩媚动人的妇人,什么俏丽伶俐的小丫鬟,就没有他没上过手的。
连贵为瑶妃的表妹,不也终究被他弄到手了?
得到表妹后,他已经是心满意足,自认为这辈子对美人儿已经没什么念想。
却不曾想,这滂沱山的三先生,仅仅用一个神色苍白的侧颜,就惊艳到了他!
老天爷呀!
这天底下到底还有多少美人,是他不曾见过,不曾拥有的?
孙洛狠狠咽了口唾沫,拔脚就追了上去。
然而茶茶速度极快,在惊慌失措之下更是用飞一般的速度把向云疏抱到马车上,催着车夫立即赶回宫。
孙洛赶出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马车最后一点影子。
……
向云疏昏迷着被送到明月轩的时候,向风瑶还在跪着,皇帝正坐在屋里,心不在焉的看着书,时不时抬头朝外面看一眼,想知道那个女人什么时候回来。
就在他忍耐不住,想打发人去孙家接人的时候,茶茶的叫声传了进来。
萱儿和钰儿都在里间睡着,这么一闹,也都醒了过来。
他们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出来,看到娘亲神色惨白双目紧闭的模样,都吓坏了。
萱儿趴在床边,踮着脚朝娘亲的脸上看,小脸紧绷,往日里叽叽喳喳的小嘴闭得紧紧的,一个字也不说。
“爹爹,娘亲怎么了?”谢铭钰不住追问。
“等着看孟太医怎么说。”谢渊看到俩孩子都光着脚丫,便伸出长臂把他们两个都搂到怀里,“别担心,你们的娘亲不会有事。”
谢铭钰看向满脸紧张担忧的茶茶:“茶茶姐姐,我娘亲为什么晕倒?”
“回殿下,奴婢也不知道。”茶茶蹙眉,“当时在孙家,主子给孙氏治完后,忽然就说头痛,然后就昏了过去。”
向风瑶门外喊:“她有没有把我母亲的病治好?”
萱儿扭头看向她:“你再吵嚷一个字,影响了孟太医给我阿娘治病,我就打死你。”
她的神情,语气,都带着几乎凝成了实质的杀气。
任何人见了都不会认为她在开玩笑。
向风瑶心头一凛。
下意识闭上了嘴。
她心内有些骇然,还有羞恼。
她怎么会对一个几岁的孩子产生恐惧感?
从血缘上来说,这倒霉熊孩子还得叫她一声姨母呢!
还有那个小太子,出生后那几年,都是她在照顾他。有这层养母的身份在,虽然关系没有多好,但至少明面上,太子一直对她恭敬有礼。
如今亲娘来了,他对她连一丝最基本的尊重也没了!
如果向云疏就这么死了,那该多好!
向风瑶皱着眉头挪了挪又痛又麻的膝盖,在心底里暗暗希望向云疏永远不要醒过来。
不过,终究她还是失望了。
没过多久,向云疏就醒了过来。
孟太医说,她是受到了刺激的缘故,身子没有什么病症。
两个孩子立即爬到床上,围着向云疏:“阿娘,你好点吗?”
向云疏虽然是睁着眼,神色却怔怔的,对于孩子的呼唤,也置若罔闻。
“云儿,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谢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向云疏还是没有反应。
萱儿哇的一声哭起来:“阿娘是不是傻了?”
听见哭声,向云疏终于有了反应。
她转头看向趴在床边的两个孩子,抬起手,摸摸萱儿的脸蛋,又摸摸钰儿的,喃喃说:“阿娘没事,你们别怕。阿娘只是难过。”
“阿娘难过什么?”
“阿娘的师父死了。”
“这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萱儿困惑不解。
若阿娘受的刺激就是师公的离世,也可以理解,可阿娘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师公去世啊。
“你们乖,去睡觉吧,阿娘睡一觉就好了。”向云疏无力摆手,“谢渊,你带他们出去吧,让他们去睡觉。我想一个人待着。”
“朕留下陪你。”
“皇帝爹爹,你没听见阿娘说话吗,她想一个人待在这里。”萱儿不满,“你得听阿娘的话,阿娘让你带我们走,你就得带我们走。”
这话一旁的陈福听得冷汗直冒。
这小公主果然不愧是外面长大的,眼里没有丝毫君臣父子的念头,对着皇帝也是颐气指使,毫不客气。
谢渊只得先带他们出去。
向云疏让茶茶也回去歇着。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独自消化着汹涌归来的那些记忆。
在她的银针术终于修成的瞬间,她的记忆也终于冲破了师父留下的桎梏,回到了她的脑海中。
但随之而来的,是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悲伤和痛苦。
师父是为了她而死。
他用自己余下的寿命,治愈了她几年前留下的暗伤,封住了她的记忆,拓宽了她的经脉。
追根究底,这一切都与谢渊有关。
若不是给谢渊做药娘,她不会留下病根。
若不是谢渊吃醋昏头,重伤了四师兄,师父不会为了救他而变得虚弱。
若不是谢渊为了让她进宫,算计她中枪坠落,师父也就绝不会燃烧尽自己余下的寿命。
一切的一起,都是谢渊。
她应该在恢复记忆的第一时间就杀了谢渊,给师父报仇。
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在床边停下。
一道影子伏下身子,伸手替她拉好被子。
向云疏转头,与谢渊对视上。
深夜昏暗的光线下,他眼眸明亮,像盛着一池细碎的星光。
“两个孩子都睡着了。”他声音低沉,“朕来陪你。”
向云疏盯着他,没有说话,但眼神很冷。
谢渊说:“朕看着你睡着后,便会回去。”
“你会死。”
“什么?”谢渊微微侧首。
向云疏忽然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下。
一阵淡淡奇异香味钻入鼻端。
令人沉醉。
但很快,不适感传来。
谢渊觉得脑子变得有些昏沉,身子开始沉重,仿佛几天几夜没有睡觉的疲惫感也在上升。
他抬手按住太阳穴,蹙眉。
“那是毒药。”向云疏坐起身,看着自己的纤细的手指,“临走前,我六师兄给的。他是什么意思,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吧,谢渊。”
谢渊抬眸看向她,心中似有所觉:“你,恢复那段记忆了?”
“没错。”
“你决定给你师父报仇,”
“我没法不报。”向云疏冷眼看着他脸上痛苦的神情,“你给我,以及我的师兄们,给滂沱山带来多少痛苦,你该不会都忘记了吧?”
“对不起。”
谢渊已经无法站立,缓缓坐到床脚,极力忍耐毒药传遍全身带来的不适感,“朕做错了许多事。”
“现在道歉已经晚了!”
向云疏跳下床,一把揪住他衣襟,怒道,“你最错的是不该算计我师父的命!我师父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却要了他的命!”
毒药让他的脸庞泛上一层粉色,
尤其双唇,娇艳欲滴,仿佛芍药枯萎前的全力绽放。
“谢渊,你真的是个极度自私残忍的人,”向云疏的手指在他唇上划过,看着他眼底的痛苦在加剧,“你这样的人,真的很适合做皇帝。大师兄不允许我们报仇,因为你会是个好皇帝。但可以做好皇帝的人,不见得只有你。而杀师之仇,身为弟子,却不能不报。”
谢渊闭了闭眼,极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哑声说:“你以为算计你师父的人,只有我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心里不可能没有一点怀疑。”谢渊推开她的手,往后挪了挪,后背靠着床边,“为什么你二师兄会给你一把可以随身携带的火铳,为什么你大师兄要告诉我,你师父算出你有劫数?”
“他们当然都是为了保护我!”
“不要骗自己了。”谢渊的唇角缓缓溢出一缕鲜血,让他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没有你这两个师兄的配合,朕根本做不到把一切算计得如此完美。西北距离滂沱山那么远,即便朕用尽全力,又怎么能在到达之前,护着你性命?”
向云疏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那是因为,你的大师兄一直在。”
“当时只有你一人!”
“的确去城下救你的人只有我,但你大师兄一直在不远处等着。”谢渊笑了下,“事实上,从你出城之后,你的大师兄便一直跟着你们。”
“这不可能!”
“一路上,是他用银针术替你续命,你才能在肺部心脏都受伤的情况下,还坚持到了滂沱山!”
“师兄的银针术不行……”
“确实,所以他只能替你维持着一口气,不能治好你。最终的目的,还是要让你的师父亲自出手。”
“不可能!”
向云疏吼道,“大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大师兄对师父的感情你根本就不懂!他绝对不会做出用师父的命换我的命的决定!”
谢渊勾唇:“虽然你在滂沱山待了五年,与他们朝夕相处。但你对他们的了解有多少呢?”
“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他有。”
“什么理由,你说出来!”向云疏双眸赤红,“如果你骗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我做得到!”
“因为,你大师兄是前朝孤独天宇之子。”
“孤独天宇?”向云疏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大乾立朝已经快三十年,她对前朝大周之事知之甚少,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个名字属于谁。
“孤独天宇,被称为毒狼,当年大周城破之时,所有人都投降,只有他一人坚持带兵抵抗,最终惨烈战死!尸首被太祖悬于城楼七日。”
“如此赤胆忠心,你的祖父却如此侮辱,简直不配为君!”
“太祖的对错,我作为晚辈,不想置喙。”谢渊咳嗽了几声,吐出的血越来越多,鼻子也开始溢血,但他只是用衣袖随意擦了下,便接着说,“当年孤独天宇牺牲的时候,他的妻子正怀胎六月。”
“原来,我大师兄是忠臣之后。”
“太祖追杀她们的时候,是你师父收留了他们母子。”
“不对。当时师父也是你们谢家人,跟你们一起谋反打江山的!”
“你师父与我祖父不是一路人,所以最终他们也走向了决裂。”谢渊抬手按住胸口,似乎在缓解疼痛,“你大师兄的母亲孤独夫人也是有名的刚烈女子。她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被悬在城楼上,尸骨慢慢腐烂,被虫蚁啃噬,最终变成一具白骨,她的心情是如何?在教养孩子的时候,她会怎么做?”
向云疏呆呆坐在地上。
大师兄竟然背负了这么多。
可是,即便他身负血海深仇,又怎么能拿待他如亲子的师父的命去谋划?
向云疏不敢相信,一直以来温润宽厚的大师兄,疼她宠她的大师兄,会是这种为了报仇不择手段之人。
谢渊还在往她心尖上扎刀:“在你大师兄心里,你的师父,你,以及滂沱山的所有人,都是棋盘上的旗子。”
“你既然知道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还要配合他?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报仇?”
“因为,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谢渊缓缓说,“朕也在他的棋盘上,在没有决胜之前,他不会轻易吃掉棋子,暴露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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