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英下午也没闲着,从农场出来后就回到大队卫生室值班。
三三两两的社员来卫生室找她。
不过都是些开药的小问题,自然难不倒白英。
比起她在屋里坐着给人看病,还得是下地干活要更累一些。
眼下惊蛰已过,鲁省天气渐渐回暖,乡间地里也跟着忙活起来,开垦荒地、踏车拉田、肥料沤田,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播种。
一个劳动日分为10个工分,基本上男社员一天记六七工分,女社员记四五工分,老人小孩一律只有一二工分。
下乡的知青也是需要下地干活的,虽然知青和社员是分开计算工分,干的活儿却是一样的。
知青点负责的田地,紧挨着第三生产小队的田地。
第三生产小队的成员就有白家林家两家人,祝潇潇自然不会放过这一难得机会,她趁着小队长和记分员去地头歇息的时候,跑去跟白老太搭话。
“白奶奶。”祝潇潇甜甜叫道。
和大多数矜持清高的知青不同,祝潇潇用得着人的时候,嘴巴是非常甜的,简直能把人哄得找不着北,这也是周莉的脑子为什么玩不过人家的原因。
周莉脾气臭,嘴巴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开口不得罪人就不错了。
但周莉也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她很警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听墙角的机会。
这不,原本还正在哼哧哼哧浇大粪的周莉,立马察觉到祝潇潇离开知青所在的这亩地,去找白老太搭腔了?
想起昨晚上白英交代她的事情,要她盯紧了祝潇潇,祝潇潇见了谁,干了啥都得去跟白英汇报……
这才上岗第一天,也不好尥蹶子。
于是,周莉装作不经意地拿着粪瓢,去到紧挨着白老太所在田地的那一排地垄,一边低头干活,一边竖起耳朵来听着祝潇潇和白老太的谈话。
白老太年过六旬还得下地挣工分,心情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
就算她一天下来能偷懒半天,那也是很累的好不好?
一直弯着腰浇大粪,白老太腰都跟着麻了,好半天直不起来身子来,偏偏祝潇潇这会儿还闲得没事干来找她。
白老太没好气道:“嫩来找俺干啥?”
她最不喜欢这种打从城里来的,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小姑娘了,尤其是这个姓祝的知青,还跟她最讨厌的孙女白英走得最近,连带着她对祝潇潇也没个好脸。
祝潇潇似乎不在意白老太的嫌弃,像是唠家常一样道:“白奶奶,我来柳树村都两年多了,就没在柳树村看见过比您还有福气的老太太了,五个孩子,四个儿子个个都孝顺!”
“……”白老太面色古怪。
孝顺?
儿子要是真孝顺还能让她一个老太太下地干活?这个姓祝的知青是不是在故意说反话?
“呀!”看出白老太的窘迫,祝潇潇故作诧异道:“难、难道不是吗?我昨晚去白英家分明看见她家晚上吃的土豆炖肉,那叫一个香啊!我还以为会给白奶奶你送去一碗呢……”
一听这话,白老太气得差点儿当场厥过去。
老二家竟然敢背着她吃独食!
真是够不孝顺的!简直气死她了。
白老太一向爱面子,心里快酸死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嘟囔道:“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又没什么喜事,老二家吃什么肉。”
“白奶奶,您还不知道吗?白二叔家有喜事,大喜事!”祝潇潇神秘兮兮地说道。
白老太不明所以,“喜事?谁要结婚了?是白墨还是双亮?”
这俩孙子虽然不讨她喜欢,但好歹也是她亲孙子,她还是多少了解这俩孙子的情况。
白墨年纪大了些,都21了还没个对象,性子古里古怪,对她这个奶奶也不尊敬,迟早打光棍的命,白老太没有丝毫要出钱给他娶媳妇的打算。
白双亮年纪小些,才19岁,还不急着说对象,加上他还有个县城榨油厂的工作,算是抢手货,村里不少大姑娘来托媒人说亲,白老太全都拒了。
白双亮要找也得找厂长闺女,最好能帮家里哥哥弟弟安排工作的那种,再不济也是吃商品粮的城里姑娘,还得自愿带着高额嫁妆!
总的来说,白墨爱结婚不结,反正让她出钱就不行。
白双亮结婚可以,女方必须得掏钱给她。
白老太心里的算盘打得那叫一个响。
祝潇潇摇头,“都不是,是白英啦。”
白老太瞬间炸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她看不上白英归看不上,可也不得不承认,白英是她四个孙女里头最好看的一个孙女。
她就指着用白英换彩礼钱,给她最宝贝的小孙子花呢!
白英的婚事当然得她来相看,怎么能背着她结婚!
白老太气的身子都开始抖了起来,“白英要跟谁结婚?我不答应!”
祝潇潇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连忙捂嘴更加小声道:“哎呀,白奶奶你还不知道啊?白英谈的对象就是旭日农场的沈傲。”
“什么沈傲,沈扁的?”白老太满头雾水。
“沈傲,他是打从大城市下放到咱这儿的改造分子,都在农场改造一年了,白英老去农场给他治病,一来二去的就谈上个对象了。”
“啥!劳改犯?!”
一听这话,白老太再也支撑不住,她直接往后一倒坐倒在地,拍着大腿骂道:“哎呦诶!俺二孙女白英真是不孝顺啊,要结婚了都不跟俺说一句,眼里还有没有俺这个当奶奶的啊!”
见自己挑拨成功,祝潇潇眼中闪过一抹得逞之色,嘴上却说,“白奶奶,您别生气,当我什么都没说。”
说完赶紧开溜,回去继续干活,仿佛一切无事发生。
旁边的周莉自然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她胖胖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俺男人没得早,是俺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把五个孩子奶大,给他们都娶上媳妇儿生了孩儿!”
“俺又给他们拉扯大了五个孙子,三个孙女和一个外孙女,到头来什么都用不着俺了,就想把俺一脚踢开,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孩他爹,你快来把俺带走吧!俺不活了诶!”
白老太戏瘾很重,一句接着一句,都不带重样的。
总之,在泼妇这一行里,白老太是祖奶奶级别的,旁边的社员们压根不敢上去劝,只能干看着白老太光打雷不下雨。
从白老太的絮叨中,也听明白了事情缘由,搞半天白老太撒泼是因为白英瞒着她,私下定亲造成的。
毕竟是白家的事情,大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瞅着白老太在地里打滚。
白老太那是真难过。
不过,她难过的原因并不是孙女要嫁给劳改犯,而是劳改犯下放来的时候身上的钱都被红小将搜刮走了,肯定掏不出娶媳妇的彩礼钱!
这事儿要真成了,她还上哪儿收彩礼去?
陡然间,白老太想起隔壁大队的傻子娘到处给自己的傻儿子寻摸媳妇,还放言说肯出一百块的彩礼钱,本来她还犹豫不决,现在还犹豫个什么劲儿啊!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这下白老太也不哭了,利索得从地上爬起来,提前下工开溜。
当天傍晚。
周莉一下工就来到大队卫生室,跟白英详细说明了祝潇潇今天干的好事。
“白英,你要咋办啊?”
就算是周莉这个最开始抱着吃瓜想法的局外人,也不由得跟着担忧起来。
祝潇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实在是太狠了!
下乡已有两年,周莉十分清楚在农村一个‘孝’字就能难倒各路英雄好汉。
白老太作为白家资历最老的长辈,身为孙女的白英居然连结婚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白老太,于情于理都过不去,真要是让白老太闹腾起来,白英的名声毫无疑问会臭掉。
人人都会觉得白英不孝顺,人品不行,这辈子都会被钉到村里的耻辱柱上。
不同于急得团团转的周莉,白英倒是颇为淡定,二人一静一动,颇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美感。
周莉恼火道:“这事关你在村里的名声,你咋就不急呢?”
白英依旧在慢条斯理地配着药,头也不抬道:“谁说我不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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