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和殿。
朱元璋打量着一次次让自己震惊的陆凌川,意味深长道:“见了朕,你还是不愿意跪?”
一旁的庞旬和朱允炆闻言,不由得全都变了变脸色,跪在地上的朱允炆还忍不住拉了一下陆凌川的裤脚,示意陆凌川跪下回话。
陆凌川躬着身,认真道:“尊敬是记在心里的,跪与不跪只是形式,有些人即便跪了,恐怕也未必是真的对陛下忠心。”
“草民虽未下跪,但对陛下崇敬之心天地可鉴,故而不愿做那些人人都会去做的表面功夫,前两次草民未跪陛下也并未责罚,相信这次也一样。”
听到陆凌川的回答,朱允炆和庞旬的脸色变得越发的凝重。
朱元璋撇嘴轻笑了一声,继续道:“民间有句俗语,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可朕乃天子!朕就是大明的天!即便如此,你还是不愿跪?!”
陆凌川摇了摇头,认真道:“草民不跪天地,只跪父母,如果陛下非要草民下跪才能证明什么,那草民遵旨便是。”
刚一说完,陆凌川就作势要跪下去,可是朱元璋却立刻摆了摆手,道:“别!朕不会逼你,你说的没错,忠与不忠,敬与不敬,自在心中,无关形式。”
“但朕要问问你,依你刚才所言,意思是你敢不敬天地?”
陆凌川重新站好,继续拱手道:“天地之大,无法衡量,万物渺小,自然包罗在天地浩瀚之下,但草民身陷艰险,命悬一线之时,天地未曾开眼庇护,所以草民不信天地之命,只信自己!”
“如果有人跪天跪地之后真能改变自己的命数,甚至生死,那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没有规矩,岂不是要乱套了?”
听完陆凌川的解释,朱元璋笑着站起了身,背负着双手踱了几步,指了指陆凌川,笑道:“好一副伶牙俐齿!蓝玉收了个好儿子!”
陆凌川谦虚道:“能得陛下盛赞,草民三生之幸。”
朱元璋笑着摆了摆手,缓缓道:“好了,起来吧,既然不愿意跪,那以后都不用跪了,至于你是不是真的忠心,要看你今后怎么做了。”
听闻此言,陆凌川和朱允炆全都起身。
朱允炆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悄悄向陆凌川伸出了一根大拇指,陆凌川咧嘴一笑,没有吱声。
朱元璋缓缓向前走了两步,看着陆凌川,淡然道:“既然你跟着允炆来见朕,那就代表你已经承认,在北元境内斩杀上百精骑,将中山王之女徐妙锦带回京都的人,就是你了?”
陆凌川点了点头,拱手道:“回陛下的话,的确是草民。”
朱元璋闻言,脸上瞬间闪过了一抹笑意,继续道:“那你为何要躲躲藏藏,好像生怕别人知道就是你大闹了北元边城,给朕长了脸?”
“别人都在想尽方法,甚至穷极一生,挤破了头想要争那么一点功劳,你倒好,好像生怕别人知道。”
陆凌川摇了摇头,道:“陛下口中的别人,正是草民不愿与之为伍的人。草民一介白衣,要那点功劳无用,何况也没想过入仕为官,功不功劳的,也没那么看重。”
朱元璋皱了皱眉头,沉声道:“这么说,你是不屑于他们?!你可知,这样人,朝廷之中比比皆是,这话要是让他们听到了,你会有数不尽的麻烦。”
陆凌川道:“不是不屑,只是觉得当官太无趣,草民自由自在惯了,不喜欢被束缚,如果整日有人在草民的面前指指点点,草民会疯的。”
听到陆凌川这种解释,朱元璋忍不住笑了一声,接着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缓缓道:“你真的不想为朝廷效力?”
陆凌川顿了一下,认真道:“谁说只有入仕为官才能为朝廷效力,如果陛下有何差遣,随时吩咐便可。”
“但,为官就算了,除了草民受不得管束之外,也没这个资格,毕竟家父还是戴罪之身,罪臣之后,不得参试,更不得入仕,这是陛下定的规矩。”
朱元璋直接道:“那如果朕免了蓝玉的罪名呢?!”
陆凌川愣了一下,惊讶的抬头看向了朱元璋,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朱元璋又向前走了两步,认真的看着陆凌川,继续道:“如果朕为蓝玉平冤昭雪,你又如何?”
陆凌川迟疑了一下,小声道:“陛下认真的?”
朱元璋板起了脸,露出了一丝不满,沉声道:“君无戏言!你以为朕是在信口开河,陪你消遣吗?!”
陆凌川急忙躬身,道:“草民不敢!”
朱元璋轻哼了一声,思索了一下,认真道:“既如此,那就说定了,不日之后,朕便会昭告天下,蓝玉谋反之罪,系遭奸人蓄意构陷,他本人对大明,对朝廷,一直忠心不二!”
“陛下英明神武!蓝家上下感激不尽!”
陆凌川再次弯腰一礼,满脸感激。
朱元璋道:“但是条件是你得为朝廷效力,就当是子承父责吧,既然你一身武艺,若是没有用武之地,岂不可惜?”
“三日之后,去锦衣卫报到去吧,朕亲封你为锦衣卫百户!”
“从此之后,必须尽心尽力,为朕办差!”
陆凌川惊讶的睁大了双眼,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接旨谢恩啊!”
朱允炆听到朱元璋直接亲封陆凌川为锦衣卫百户,急忙小声提醒道。
陆凌川回过神来,立刻躬身一礼,大声道:“草民领旨!多谢陛下隆恩!”
“不过,草民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请求?”
朱元璋皱了皱眉头,沉声道:“说来听听。”
陆凌川道:“此次北境之行,草民身边的那名护卫同样有功,能不能让他也跟着草民加入锦衣卫?”
朱元璋闻言,思索了一下,点头道:“可以,不过既已领旨,你就是朝廷中人了,以后不必一口一个草民草民的了。”
“是,多谢陛下!”
陆凌川点头答道,脸上露出了一丝开心、感激的笑意。
朱元璋笑了笑,淡然道:“好了,回去吧,记得三日之后去锦衣卫报到。”
陆凌川答应了一声,缓缓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向殿外走去。
“你和中山王之女徐妙锦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可是就在陆凌川即将走出大殿之时,身后却再次传来了朱元璋的话音。
陆凌川心中一紧,脚步立刻停下,接着缓缓转身,拱手道:“回陛下的话,早在家父还在诏狱中时,微臣就在城中与徐家小姐相遇,当时她问微臣借了银子,想要帮助一名卖身葬父的少女。”
“微臣被她的善良打动,一念倾心,后来才知道其实她也对微臣暗生情愫,但因蓝家势微,微臣不敢高攀,只好将爱慕之心藏于心中。”
“半月前听闻她在北境出事,微臣心急如焚,这才一路北上。”
听完陆凌川的回答,朱元璋默默地点了点头,摆手道:“去吧。”
陆凌川答应了一声,转身径直离开。
他心里知道,朱元璋刚才那突然一问,一定是在担心徐妙锦背后的徐辉祖跟他结党!
朱元璋站在原地,目送着陆凌川渐渐走远之后,脸上的神色瞬间转变,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接着转头看向了朱允炆,缓缓道:“他方才说的话,你信吗?”
朱允炆愣了一下,拱手道:“能信,但不可全信。”
“他究竟是否忠心,还得再看看。”
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不错,算你有些长进,放心吧,朕会帮你看清的,如果他真的能为朝廷所用,将来必是你的一大助力。”
“但你须记住,你将来是一国之君,满朝文武,无论是谁,都不可轻信,更不可全信,包括李景隆和黄子澄等人!”
朱允炆恭敬地行了一礼,认真道:“孙儿明白,多谢皇爷爷提点。”
朱元璋点了点头,摆手道:“好了,朕累了,你也回去吧。”
朱允炆乖乖行了一礼,缓缓退出了大殿。
朱元璋稍作迟疑之后,一边向后殿走去,一边淡然道:“去查一查,陆凌川方才所说的与徐妙锦在城中偶遇之事,是不是真的!”
话音落下,人已经走入了后殿。
庞旬答应了一声,立刻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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