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
“我没有谋反...没有...”
看着面前身穿锦衣卫服饰的陆凌川,蓝玉摇着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眼神中满是恐惧。
或许,他是以为陆凌川又是来提审自己的。
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酷刑能将一个曾经叱咤风云,令北境胡虏闻风丧胆的英雄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义父,是我。”
陆凌川向前一步,拱手一礼,轻声说道。
虽然“陆凌川”生前并未得到过蓝玉的厚爱,但既然陆凌川决定利用蓝玉对付朱家,那从这一刻起,他就得扮演好一个义子。
“你是...谁?”
蓝玉明显愣了一下,茫然的打量着陆凌川,眼神中满是疑惑。
“是我,小十三啊。”
陆凌川一边说着,一边将粘在脸上的胡须扯掉,露出了本来面目。
“小十三?”
“凌川?!”
蓝玉茫然的看着陆凌川,思索了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颤抖着嘴唇,忍不住露出了满脸欣喜。
对于这个自己从收养之后便不再亲近的义子,他几乎已经忘了长得什么样子。
陆凌川用力点了点头,上前将蓝玉从地上扶起,搀扶到桌边坐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蓝玉的身份,牢房内还摆放了一张桌子,两条长凳,可是他却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躲过该有的严刑拷打。
锦衣卫诏狱的酷刑天下皆知,即便是阎罗进去也得脱一层皮!
“你怎么...穿着锦衣卫的衣服?”
“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
蓝玉疑惑的看着陆凌川,不解的问道。
虽然他曾经很后悔收下这个不学无术,一无是处的义子,可是临死之前能在狱中相见,心底还是有些高兴和欣慰的。
“先不说这个,时间有限,我想知道,您有没有招认?”
陆凌川摆了摆手,话锋一转问道。
这个问题很重要!
如果锦衣卫在酷刑之下拿到了蓝玉的口供,那就彻底没救了!
“没有!”
“老夫从未有过谋反之心,为何要承认?!”
“一定是有人暗中构陷!想要置我于死地!可是陛下不愿意见我,我如今百口莫辩...”
蓝玉用力的摇着头,一脸不甘的说道。
此时的他,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无处申冤的普通老头儿。
“事到如今,义父还觉得这一切是朝中同僚故意诬陷?”
陆凌川冷笑了一声,缓缓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蓝玉愣了一下,茫然的看向了陆凌川,脸色微变。
“真正想杀您的,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老头,根本不是什么听信谗言,究其根本,不过是因为您在朝中的地位威胁到了未来新君!”
陆凌川撇着嘴角,沉声说道。
“放肆!”
“你胡说八道什么?!”
蓝玉浑身一震,不满的瞪着陆凌川,厉声呵斥,可是由于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紧接着就露出了满脸痛苦。
“我没有胡说,从您跟随他那一天至今,您的确立功无数,可就是因为这样,如今您在军中的威望可谓只手遮天,怎能让他放心?!”
“但您最不该的就是仗着自己立功无数而变得恃宠而骄,日渐嚣张跋扈!蓄养庄奴、义子,到处横行霸道!甚至连皇威都敢不放在眼里!”
“喜峰关那件事您可还记得?就因为守城官吏没有出城迎接,您就纵兵毁关,破城而入?!自家的军队攻打自家的城池,何等荒唐?!陛下岂能容您?!”
“还有,宋、颖两公早已卸甲,军中大权全在您一人之手,您为什么还要跟他们争什么太傅还是太师之称?!您这么做,只会让别人怀疑您是存心想要借着太师之名扶持真正的嫡孙朱允熥成为太孙!”
“您跟常家的关系,不用说也会遭人猜忌!您不会以为龙椅上那位就从没怀疑过吧?!”
“除了这些,你还强占东昌百姓的民田,朝廷为此派遣御史核查,您不但不配合,还将御史暴力赶走?您那打的不是御史,是陛下的颜面!”
“这些年您犯了太多的过错,种种行为,已经让陛下对您彻底失望,这才是让他狠下心来除掉您的诱因!”
“不杀您,难道真要留着您将来在他百年之后给您机会助朱允熥篡位夺权?!”
陆凌川看着蓝玉,压低了声音,将蓝玉所犯过错一一列举。
听完陆凌川的话,蓝玉渐渐脸色惨白,无言以对。
“自您入狱之后,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为您说话的,整个将军府上下,只有我和魏安、昌平逃了出来,其他人已经全都被抓了进来,您还觉得陛下信您的忠心?!”
陆凌川看着落寞不甘的蓝玉,再次开口说道。
“可我真的从未想过背叛陛下...”
蓝玉苦着脸,喃喃自语着说道。
“不重要了,只有死人才是最可信的,他宁可相信一个死人,也不会再相信您说的任何一句话!”
“您死了之后,还会被写进逆臣录,传给后世,您自以为忠心,但您的名字却注定会遗臭万年,被后人世世代代指为乱臣贼子!”
“不止如此,平日里与您交好的所有朝臣,也会因此被牵连,同样不得善终。”
“我们这位陛下,为了给孙子铺平道路,早已经疯了,癫了,恨不得杀掉所有足以威胁到皇权的朝臣!”
陆凌川轻哼了一声,眼神中带着一丝厌恶,冷冷的说道。
想要让蓝玉成为自己的一把尖刀,就必须要让他彻底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蓝玉苦笑着,不停地摇起了头,眼眶中竟似有些湿润。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人性就是这样,能容得下弱者,却容不下强者。”
“满朝文武,想看您笑话的人一大把,他们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没人会帮您正名,却不知他们终有一天也会落得跟您一样的下场!”
陆凌川有些感慨的看着蓝玉,意味深长的说道。
上一世,他也是落井下石的一个。
“罢了...”
“既如此,你还来这里做什么,赶紧逃吧,逃得越远越好...”
蓝玉摆了摆手,无力的说道,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在陆凌川的一番话之后彻底破灭。
“逃得掉吗?”
“既然逃不掉,那就不如放手一搏!我的命,只能我自己说了算!”
“我是来救您的,如果事成,最多两日,您就可以活着走出诏狱。”
“现在就看您自己是想名垂青史,还是遗臭万年?”
陆凌川握了握拳,认真的看着蓝玉,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要反?!”
蓝玉脸色骤变,不敢相信的看着陆凌川,惊讶的问道,眼神中满是抗拒。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您从这里救出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陆凌川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想告诉蓝玉,他还有生还的希望。
“你有把握?!”
听到陆凌川的话,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蓝玉满眼期待的看着陆凌川,双眼之中重新焕发神采。
没人想不明不白的死了,蓝玉也一样!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但您一切都得听我的。”
陆凌川肯定的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
“好!都听你的!”
蓝玉不假思索的点着头,焦急的看着陆凌川。
“若想活,您得舍弃曾经拥有的一切,其他的好说,我只问您一句,您愿不愿意交出兵权,退出朝堂,从此只做一个闲人,再不过问朝堂之事?”
陆凌川紧盯着蓝玉的眼睛,认真的问道。
“你这是让老夫离开京都,回老家苟且余生啊?!”
蓝玉听完,不由得愣住,紧接着不甘心的说道。
能拥有如今的一切,是他从血海中拼出来的,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轻易说放弃就放弃。
“您错了,那位不会放虎归山的,即便您舍弃一切,也只会永远被禁锢在这都城之内!”
“别以为放弃一切就可以获得自由,从他决定杀您的那一刻起,您的命,就已经捏在了他的手里,是生是死,只是他一句话的事。”
“即便您可以活着走出诏狱,往后的每一刻,稍有不慎,依旧是万劫不复。”
陆凌川摇了摇头,实话实说。
“既如此,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蓝玉哭丧着脸,不甘心的质问道。
“当然有意义,只要人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他已经老了,很多事已经力不从心了,而太孙尚幼,在朝中没有什么深厚的根基,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按律,只有嫡长子嫡长孙才可继承皇位!朱允炆本是庶出,只因那老头儿看重,才扶正了他的母妃,让他摇身一变成了嫡长孙,但庶出终归是庶出!”
“待时机成熟之后,这太孙之位换个人做也不是不可以!我知道义父心中的储君之选,并非是他!”
“如果成功,不但不用再提心吊胆,还可以拿回如今失去的一切!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联合淮西一脉中的老臣,朱允炆不是我们最大的阻碍,真正的威胁,是燕王!”
“想要成事,得先对付燕王!一旦燕王倒下,没人再能阻挡我们!”
陆凌川看着蓝玉,耐心的解释着,虽然声音很低,但却字字掷地有声,只听得蓝玉神情逐渐激动。
可是如此复杂的谋划,蓝玉一时之间还无法迅速平复心中的震惊,紧锁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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