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陈常山和马达已坐在陈二虎的家里。
两人一到马家沟,陈常山即提出,先到二虎家看看。
马达这次没反对。
二虎的家就是两间低矮的土砖房,破败,杂乱,昏暗。
屋里散发着一股霉味,头发花白,满脸沧桑的二虎父亲无措得看着突然到访的陈常山两人。
在他眼里,面前的陈常山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山子,是县里下来的领导,他这辈子见的最大的官就是乡里下来的干部,县里的领导那就是天,根本不是他这老农民能见到的。
二虎父亲从柜子底层取出盒烟,拘谨地递向陈常山,“陈。”
他不知道陈常山现在的职务,只知道陈常山已是县里的领导,生怕称呼错了,陈常山会生气。
陈常山笑道,“叔,您还是按以前,叫我小山子。”
“那怎么行,你现在是领导了。”二虎父亲忙道。
陈常山依旧笑道,“叔,我不是什么领导,回了马家沟,我就是小山子,您不叫我小山子,就是把我当外人。”
“好,那就叫小山子。”二虎父亲憨厚笑笑,露出残缺不齐的牙齿,又把烟递向陈常山,“小山子,抽烟,这是二虎在城里打工带回的烟,他说我总抽自己卷的烟,对身体不好,就给我买了条好烟。
咱一个种地的,抽啥不一样,冒烟就行,好烟哪是咱们抽的。
我说他乱花钱,把这买烟的钱攒起来娶媳妇,他还不高兴,说一条烟能花几个钱。
娶媳妇,也不能让自己爹抽那些糟东西,把身体抽坏了。
这孩子就乱说话,结果我身体还没事,他自己先倒在床上了。”
浑浊的眼泪从二虎父亲眼中涌出,老泪纵横。
陈常山和马达的心都不禁感觉痛。
陈常山强忍住痛,“叔,二虎还在医院?”
二虎父亲擦擦脸上的泪,“医生说他还得住一段时间才能出院,本来我想陪着他,乡里说我留下没啥用,还影响二虎养病,乡里会派人照顾,就让我回来了。
哎,我留下也确实没啥用,他脑袋坏了,连我都认不得了。”
眼泪再次流满二虎父亲沧桑的脸。
马达从包里取出湿巾纸,递向二虎父亲,“老哥,你别难过,把眼泪擦擦。
孩子虽然受了伤,但命保住了,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县里领导知道此事后,很重视,第一时间就开会安排了解决方案。
二虎住院的费用,是不都是乡里在垫付?”
二虎父亲接过湿巾纸,擦擦眼泪,疑惑问,“小山子,这位领导是?”
“这是我们招商局的局长马达马局长,县里派我和马局这次下来,就是解决马家沟的事,包括二虎的事。”陈常山道。
陈常山特意把副字去掉。
二虎父亲顿慌,“原来是马局长,那就是县里领导,快请炕上坐,抽烟抽烟。”
二虎父亲着急忙慌撕开烟盒,递向马达。
马达刚想婉拒,陈常山道,“马局,抽吧,否则我叔心里不踏实。”
马达接过烟盒,在炕上坐下。
二虎父亲还站在地上。
陈常山把他拉到炕边,“叔,你也坐。”
“领导坐,我站着就行。”二虎父亲一脸局促。
“叔,马局没架子,你若不坐,马局还得站起来,你快坐吧。”陈常山道。
二虎父亲还是犹豫。
马达见状笑道,“老哥,常山说得对,你若是不坐,我只能站起来和你说话了。
我的腿不好,站一会儿就疼,你若是想让我腿疼,那咱们就站着说话。”
说完,马达真要起身。
二虎父亲立刻道,“我坐,我坐。”
二虎父亲坐到了马达对面。
陈常山搬个凳子,在坑对面坐下。
马达把坑上的烟盒递向二虎父亲,“老哥,你也来一支,咱们边抽边唠。”
二虎父亲看看陈常山。
陈常山道,“叔,这烟不仅有我们马局的心意,也有二虎的心意。”
二虎父亲点点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陈常山上前给他点上,又给马达点上,自己也点了一支,三人都抽口,缭绕的烟雾飘起,昏暗的房间里顿时有了生气。
二虎父亲顿顿,“马局,您刚才说得对,二虎的事出了以后,多亏领导们关心,二虎才保住命。
住院的钱是乡里出,否则你看我这个家,哪出得起。
我从医院回来那天,王乡长还特意来看了我,让村里给我和二虎都办了低保。
以后二虎不能打工了,我们父子俩也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陈常山和马达互看眼,马达道,“老哥,你这么说,事发后,乡里的处理还是不错的。
百达公司欠二虎的工钱给了吗?”
话题一出,本已神色平和的二虎父亲立刻又紧张起来,“这个。”
“没给?”陈常山立刻问。
哐当。
院门突然开了。
涌进来一群村民,“是不是小山子回来了?”
陈常山立刻起身往外看,来的都是马家沟的男男女女。
陈常山立刻到了门前,“叔,婶,是我,我正准备一会儿去你们家,一一看看你们。
既然你们先来了,就快进来吧,咱们好好唠会儿。”
“小山子还是这么爱招呼人,行,那婶子就进屋,咱们好好唠唠。”一中年女人笑着刚要迈步,被他身后的一中年汉子拽住,“你瞎叫什么小山子,人家现在是县里的领导了,瞎叫,小心割了你的舌头。”
中年女人的笑立刻消失。
中年汉子把女人拽到身后,小心道,“常山,我听说你在县里当主任了,我就叫你陈主任吧。
陈主任,你这次回村要干啥?”
“彻底解决马家沟项目的问题,包括二虎被打的事,猛子哥,上次向百达讨工钱,你也参加了吧?
正好,咱们进屋说说这个事。”陈常山笑道,“你们也不用叫我陈主任,还是叫我小山子,或者叫我常山。
我听着舒服。”
中年汉子大名刘猛,陈常山从小就叫他猛子哥。
刘猛顿顿,“果然是为上次的事,小,我还是叫你陈主任吧,陈主任,你回来,我们高兴。
你想唠点啥都行,但上次要工钱的事已经过去,没啥可唠的。
你就不要问了。”
“不要问了?”陈常山扫眼众人,“你们都是这个想法?”
众人互相看看,是。
陈常山刚要再说。
哐当,院门又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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