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之凡人修仙
第348章 一元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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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一元复始

元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滇西绕过,南流入海。

此地是江中段,两边都是高地,壁立千仞,危崖如斩。登高下望,波浪千里,涛声盈耳,山势僻险,人迹不到,端的景物雅秀,清旷绝俗。

“就是这里么?”高崖上树木掩映,老松盘旋,三个人影伫立其间,开口发问的便是郑八姑。

孟秋点点头,伸手一指对面,半山腰上,有百十亩平地,满是竹林,竹子都有碗口粗细,劲节凌云,干霄蔽日。天色甫明,朝墩初上之际,更觉浓翠。

其中有一个尼姑庵,占地不大不小,一片亩许院落,隐隐约约可见,当中是大殿,两旁各有配殿云房,俱是竹椽竹瓦。浅草如茵,奇花杂植,簇拥着纸窗竹屋,甚是幽雅。

他道:“这便是大熊岭苦竹庵。早年郑癫仙不过是个小有名声的修士,因善攀附,与峨眉搭上了线,后来因其一手特殊的养虫本领,于元江取宝有益,得峨眉看中,乃至于被捧为‘七真’之一,名气越传越大,号称前辈高人。”

“这些我倒是有所耳闻。”郑八姑对这些个俗世虚名不感兴趣,单只问道:“只是不知,她那养虫的本领,是否便是你曾说过的,能够扯起广成金船的金蛛?”

“自然是此怪,否则峨眉哪里看得上她?”孟秋顿了顿,接着道:“广成大圣在飞升之前,将许多宝物,留在了一座金船宝库之中,号称金门至宝。

一直到前汉时候,此宝都藏在崆峒山腹,不知引起多少列代仙人觊觎。因禁制奇妙,纵使尝试了无穷方法,俱无一人得到。

后来毛公刘根,趁着地势变化,寻到一丝破绽,联合同道苦炼五火,烧山八十一日,破了封山灵符,眼看成功,忽有万千精怪,闻得古洞异香,知道山开,齐来抢夺。

结果精怪虽被众仙驱走,山腹中藏宝的金船,也从洞内飞出化去。众仙人追拦不及,仅各在洞中搜得了一两件无足重轻的宝物。

天下广大,名山胜地数不胜数,宝藏从此无踪。之后几千年,各路修士从未放弃,访问多年,也无人知道所在。

直到长眉真人横空出世,独占天下气运大半,才探得这广成金船,原来是落到了元江水眼之中。

这个宝库,原本就是又大又沉,重逾百万斤,一旦落入水眼千丈,便被地肺真磁之气吸住,只有下降,难于上升,既须法力高强,还得旷日持久,才能到手。

若是最开始出手,还有可能依仗法力,将之取出,但耽搁了太多年数,此宝逐渐沉落,已与地肺中的磁母相近,绝非人力所能及。

况且金船出世,动静太大,如有人仗着法力进入水眼,被人堵在外头,从旁暗算,虽未必就一定受陷在内,取宝自然是不能。

要是一个不小心,泄穿地气,引动真火为灾,煮沸江涛,非但自身难保,还要惹出空前大祸,造下莫大之孽。

若长眉真人在此界时间长些,或许真能现出什么别出心裁的手段,取得宝藏。无奈他得了消息之后,已临近飞升,只得将此事交待给玄真子、齐漱溟等,并告知金蛛织网这个法子,便匆匆离去。

莫看这金蛛名不见经传,其来历却直承上古,血脉古朴。因是天敌太多,又难养活,才渐消亡。惟有郑颠仙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一对幼虫。

此怪若是成年,身子能大能小,所喷金银二丝,寻常法宝飞剑俱难将它斩断,吐丝成网,不惧元磁。且其口中呼吸之力,大到不可思议,便能借之以扯出金船。

是以峨眉安排郑颠仙,在这元江水眼不远处,建立了洞府,一边多予她宝物养育金蛛,一边着她仔细看守藏宝。

蓄养至今,金蛛将将成熟,能够拖动金船,峨眉外敌又几乎都被翦除,无人打扰。不出意料,必定会在近期过来,取走金船之中的藏宝。”

“峨眉还分得出精力来么?”此时陈玉凤修为也已至天仙,笑道:“十年数年前凝碧崖一战,他们虽然设下全套,逆转了魔佛勾结的局势,还反杀邓隐几人,但也损失了灭尘子这一门中支柱。

几年前,他们又联合佛门,最终攻破了星宿海,围杀了星宿魔君,逼得尸毗老人发誓闭门不出,这次是死了苦行头陀及元元老尼、屠龙师太等好几个长老。

原本还能做依仗的玄真子,两年前也利用九疑鼎,强行飞升而去,峨眉就只剩下齐漱溟和简冰如,连将灵翠峰和星宿海重新炼化为洞天的时间都不够,还能顾得上广成宝库?”

十几年过去,万年大劫临近,世间变化极大。

海外诸多岛屿,灵机完全断绝。修士不是逃来中土,就是躲藏起来,苟延残喘。

而中土也非乐土,除却赫赫有名的福地,大多数地方,灵气也极稀薄乃至于没有。

为数众多的修士,先是昆仑、武当、小南极光明境等小洞天遁走,继而经历了峨眉与五台之战、幻波池之战、魔佛与峨眉之争,大半都陨落。

剩下的一些,不是托庇在峨眉门下,就是哀求五福仙子孙询,于数年前,随着依还洞天一齐遁出此界。

“枯竹、卢妪渡劫身亡;西昆仑一战,星宿魔君和尊胜老秃驴同归于尽;天蒙禅师和红莲老魔虽无消息,但料想也无飞升的可能。”

孟秋道:“值此世间,还有谁是峨眉敌手?于他们而言,元江取宝,不过是信手为之,有何为难?”

郑八姑眉毛一挑,道:“莫非他们以为我们三个,都随着依还洞天而去,而不是驻留世间?”

孟秋冷静的道:“就算知道,但恐怕难猜测出,我和玉凤在短短的一二十年内,已然成就天仙。”

“玉凤倒是还好,自战胜优昙老尼之后,晋升只是时间问题,早一天晚一天都不奇怪。”郑八姑笑道:

“倒是你,不声不响,在地仙境界上还能突飞猛进,追上了我们,真是、真是叫人不知如何来说。”

“修仙不过百多年,立成天仙,可谓前无古人,后面想必也不会有来者。”陈玉凤接过话头,先是夸赞一句,继而道:

“只是这般情况,你却不愿提前引动天劫,飞升灵空仙界,未免有些任性。”

天仙之后,只要愿意,便可设法引动飞升之劫,渡过之后,便能飞升。

依照玄真子仅凭一个九疑鼎,就能强行飞升的情形来看,郑八姑和陈玉凤估摸着,孟秋神通更为广大,若是有心,飞升还要更为容易。

孟秋摇摇头道:“便是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况且我曾听极乐真人说过,这场大劫,也会波及到灵空仙界。其中凶险,更难预料,真要飞升,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而且我手里还有紫云宫洞天,若事有不谐,大不了凭借此宝,提前离开,总不至于与这方世界陪葬。”

“那是最坏的打算了。”郑八姑摇摇头,又道:“不过伱拿定了主意,我也没什么好劝的。”

先前还以为孟秋是不愿丢下她们两个,才推迟了飞升,眼下来看,分明了早有计划。

……

清风拂面,朝阳映辉。

十来天后,一团法光借着云团,从北面飞来。

孟秋早有准备,提前设下了隐匿的阵法,将三人身形遮掩。

光团盘旋了两圈,从天而降,落在了对面苦竹庵中,观其法力,正是峨眉玄功无疑。

很快对面就热闹起来,眼见着竹林里头,有大大小小的几十个人。

郑八姑不由冷笑道:“看来峨眉早就将广成金船视为囊中之物,否则怎么会叫一些小辈过来。刚才装模作样,又给谁看?”

“八姑有所不知,这是峨眉教导弟子的手段之一,以前都是让小辈顶在前面惹事,所谓高人躲在后头借机强取豪夺,美其名曰:历练。

当时强敌众多,这些小辈们还算低调。只是现今怕是没有敌手,也就不管不顾,做得粗糙罢了。”

陈玉凤对峨眉还算有些了解,皱着眉头道:“奇了怪了,大劫在即,地仙在外都不顶事,他们怎么还有闲心折腾这个?”

几人猜了一阵,想不明白,只得静静观察,多些戒备。

午间时分,又十几道剑光落下对面竹林,气势强横,乃是峨眉一干地仙,苦竹庵顿时热闹起来,偶尔笑声竟能透传过江。

孟秋三人仍自巍然不动,且更将气息收敛,风过亦无痕。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几道神识如同犁地一般,强横的从这片区域扫过,远去百里又往回,几个拉扯。

孟秋这才知道齐漱溟等几个峨眉天仙,已然悄无声息的来了此间。若非是他们怕有人埋伏,仔细探查了一番,否则都不会露出痕迹。

约莫两个时辰后,山间明月高悬,江上清风徐来。竹声簌簌,虫鸣叽叽,一派天然野趣。

正在这时,自大熊岭高崖汇入元江的一条溪流上,行来三只木舟,上面各坐两人,分别为诸葛警我、齐灵云、齐霞儿、齐金蝉、李英琼、周轻云六大峨眉弟子。

木舟到了尽头,也不停歇,直似鱼跃龙门般由来路自行跳出十丈,落往江面。

才飞半空,舟底忽然涌起飞涛,连舟带水凌空飞驶,其疾如箭,坠入江心,沉时四外的水纷纷奔避,环舟丈许自成空洞,舟过上面的水随即自合。

片刻后,从苦竹庵中飞出几道剑光,正在木舟之上。为首的妙一夫人荀兰英抖手打下一片光霞,笼罩江面,将上下隔断。

三只木舟也分成品字形,相隔三四丈,按部位排开。左右两边船舱爬出两只硕大的蜘蛛,背上金灿灿的,飞向水面箕踞,目闪奇光,注定水底,各将口一张,那亮晶晶粗如儿臂的珠丝,便如银涛也似直向江心水底射去。

一炷香的功夫后,两只金蛛所喷蛛丝已渐停止,估量江底金船已被网住,待要升起。

这时两蛛怪叫几声,停了拉扯。船上齐灵云几个,连忙从百宝囊中飞出一颗颗的黑果子,排成一条线,正是能增长精力的七禽毒果。

金蛛张开怪嘴,猛吞一阵,吃了有才四五十个,不见再送,急得大叫起来,声如夜枭。

齐灵云连声呵斥,这才叫它们听话,又继续发力。只是这会比去时候慢得多,蛛丝一点点的往回拉扯。

忽然天空现出一道红光,直朝着木舟落下来,气势极为惊人。

“孽障,我就知道你不会信守承诺!”一道金光从竹林中飞将出来,迎着红光。

两两相撞,金光往后一退,现出白眉禅师来。红光也停顿下来,尸毗老人从中迈出,高声道:

“坐困亦死,出手说不得尚有一线生机,如何能不来?”

魔教失了星宿海之后,也曾费尽心思寻求另外一个洞天。无奈何拖得太晚,众多势力如五台派等,但有能力的,早就将所剩洞天一扫而空,匆忙逃离。

这等情形下,尸毗老人哪里还顾得上心魔之誓,毕竟违背誓言顶多不能飞升,而一旦等到万年大劫到来,此界绝灵,他这等老修士失了修为,顷刻就要化成一具枯骨。

“秃贼,你教搜刮多年,洞天定然不缺,现今仍旧不走,是收了峨眉什么好处?”

尸毗老人冷声几句,目光一扫,齐灵云几个仍旧从容指挥金蛛拉动金船,似乎有恃无恐。

他感应了一番,找不到人,不由心中一凛,脸上还是镇定,缓缓的道:“莫非,你们仍旧在做那地上佛国的美梦,要趁机将此界众生奴役?”

白眉禅师默念一句佛号,竟也不否认。

藏在暗处的孟秋,暗里嘿然一笑,道:“这帮秃贼,赌性可真是不小。这个时候,还要搏上一搏。”

地上佛国之事,并非没有先例。

当年佛祖还是个正常的修士,虽然修为极高,名头也广,但也称不上盖压同代,与之能够相提并论的,也有那么一两个。

此等才情,固然极高,可面对飞升之劫,一样是殊无把握。

亏得他另辟蹊径,硬生生由自身修炼道路,结合巫道、神道法门,多番计较,创出佛门修炼大道来。

他将西南一隅,化作佛国,集千万众生智慧,融于一身,打破枷锁,资质悟性暴涨,一跃而成为数千年一遇的天纵之才,成功渡劫飞升,化作一方教主。

有此例在前,由不得其他修士不心动。后来各种教派纷纷兴起,聚拢信仰,将人间折腾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不仅凡人遭劫,修行界也是为抢地盘,各自争斗不休。便是无心此道的修士,也被一一卷入其中,不得不结团自保。

好在这等动乱,只持续了不到百年,才给人间留下一线生机。

前期学着佛祖聚拢信仰的几个天仙,先后疯魔,自毁而死。众修士这才知道,以神化仙的道路,并非人人能走。

由是这场闹剧,兴起的快,消亡的更快。

不过佛门倒是趁机一跃而起,吸引了众多修士的加入,意欲得到佛祖成道的方法。

除此之外,各方的势力也保留了不少,形成了后来的其他门派,不少存续下来,一直到了如今大劫兴起,才消失或离开。

自佛祖之后,佛教从未断绝在人间演化佛国的念头,但受众多门派阻挠,一直未能成功。

但事到如今,此界修士万不存一,佛门明白这是最好的时候。机会就在眼前,只要有峨眉默许,还有谁能阻止?

尸毗老人正是看明白此节,冷笑道:“不过末法时代,灵感不存。纵然你们得了众生信奉,又拿什么来聚拢信仰,演化佛国?不过水中捞月,一场泡影而已。”

“谁说不行?”一阵清辉闪动,现出一个人影来。

面对来人,孟秋倒不觉得多诧异,只是看着对方光溜溜的脑袋和一身装扮,眉头一挑。

“灭尘子!你竟然没有死!”尸毗老人倒是大吃了一惊,更加戒备起来。

来人正是死在峨眉山一战的灭尘子,神色淡然,道:“灭尘子已是过去,贫僧现为晓月。”

“这个时候,你居然投身佛门?莫不是猪油蒙了心。”尸毗老人刚讽刺完一句,忽然惊觉,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叫一声道:

“你躯壳已失,如何复原?不对,你现下依旧没有肉身,还是一团元神!”

他心里腾起万丈惊涛,脸上也维持不住表情,实在是眼前所见太过匪夷所思。

世上竟然有元神能够离开肉身,独立于世!

事实上非但是尸毗老人,哪怕是早知道此事的其他修士,如白眉禅师、齐漱溟等,至今也仍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唯有孟秋知道灭尘子一身功法详情,才要淡定许多。

灭尘子不理会众人,朝着半空一点头,道:“敌人已至,只需灭杀他们,广成金船唾手可得。峨眉便能借此宝隐于天外,长存驻世。

而这人间,也要依诺由佛门统率,收割信仰。”

“自然如此。”齐漱溟从虚空中走出来应答,简冰如也不声不响的在另一边现出身形。

尸毗老人心情骤然沉重许多。

照着他的计较,峨眉加上佛门,也只三个天仙,的确是比魔教多出一位,但算来无论齐漱溟还是白眉和尚,功力虽高,但毕竟成道年限不长,算是晚辈。

尸毗老人虽然以一敌二的能力,但自忖要是真拼起命来,魔教固然全灭,对方绝对要损失惨重。当前情形下,对方必胜无疑,自然不会冒险。

可眼下多出一个灭尘子,以四对二,魔教再怎么挣扎也无用。

想到这里,他暗中下定决心,便要出手打翻江中木舟,诛杀两只,使广成金船永沉地窍,然后再寻仇敌拼命,己方固然万劫不复,也不让敌人好过。

这时,灭尘子略略抬头,却不看尸毗老人,朗声道:“孟秋道友,这个时候了,何必躲躲藏藏,不妨出来一见!”

白眉和尚悚然一惊,道:“孟秋,他还没走么?”

多年前此人以地仙之姿,就能匹敌天仙,现在神通还不知道增长到了什么程度,若是敌人,今日之事绝难善了。

齐漱溟也微微眯起眼睛,左右打量,暗自戒备。

“果然瞒不过你。”孟秋轻笑一声,法光一闪,与同伴显露在半空中。

峨眉、佛门、魔教三方天仙自然认得出郑八姑、陈玉凤的境界,心里俱是一沉。

“你已然天仙了?”灭尘子有些诧异。

孟秋笑笑,道:“上次便说过,再见面时,亦是同道中人,总算没有食言。”

灭尘子道:“如你这般晋升速度,这种天资,古今无双。可惜生不逢时,若非大劫降临,定会光耀世间,流传万古。”

孟秋却不以为然的道:“虚名于我如浮云,惟求逍遥而已。”

“逍遥?”灭尘子摇摇头,笑道:“世间哪有逍遥之处,不过是一个苦海到另一个苦海罢了。”

他又叹了句,道:“苦海无边,回头或许有岸。”目光炯炯,朝着孟秋照来。

孟秋轻笑一声,伸手一指元江江心,都:“苦海有边无边,重要乘船试试才知道。”

“果然。”众人心道:“早不来晚不来,他们就是冲着广成金船而来。”

齐漱溟和白眉禅师对视一眼,正待说话,却听尸毗老人骤然开口道:

“孟道友,你欲脱离苦海,而我等只为求一条活路,所求并不冲突。敌人势大,不若联手,如何?”

他素知孟秋明智,也不去多分析当下局势,只略略说起,便转为提议联手。

齐漱溟神色一凛,看向灭尘子。后者缓缓开口道:“孟道友,尸毗之言,你可相信?”

“我亦知魔教反复无常,言辞不能服人。”尸毗老人抢先开口,道:

“但事到如今,大劫临近,我等已无退路,惟有防守一搏。成与不成,全凭道友一言而决。”

两边如果合流,就有五位天仙。再加上孟秋和尸毗老人超出同侪的修为,元江之战,他们胜利的把握极大。

简冰如按捺不住,想要开口,齐漱溟却是一伸手拦住,微微摇头示意。

而另一边灭尘子也不说话,白眉禅师也只是静静念佛。

全场目光都落在孟秋身上,等他做出决定。包括底下的峨眉弟子,全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齐灵云、周轻云几个见过孟秋落魄时候模样的人,神色复杂。

当年她们还是天之骄子的时候,面前这位不过是散修出身的无名小卒,虽然也给峨眉造成了一点麻烦,但也不过是芥藓之疾,无足轻重。

孰料弹指岁月,孟秋这会如同众星拱月,光辉遍及天下。

尸毗老人、白眉禅师、灭尘子、齐漱溟,当世顶尖,赫赫大名的人物,无论正邪,都要小心翼翼的应付,不敢丝毫大意。

其一个决定,甚至能够决定这一方天地的走向,威势当真是强到无以复加,自己几个都无法入得他眼。

孟秋此时怎会理会得齐灵云等人,只轻声道:“若我不愿联手,尸毗道友是否打算直穿水底,倒翻地肺,将元磁真气点燃,把全江化为火海,使金船永沉地窍。”

“那是自然。”尸毗老人毫不犹豫,点头道:“魔门若是不能保留,这天下也都没存在的必要。

要是在灰飞烟灭之时,还能带着一个个的天之骄子,法力全失,亲眼见着自己腐朽,那我等更能含笑而去。”

哪怕损人不利己,对于魔门而言,也并非不能接受的事。

“若是如此,似乎我等也别无可选。”孟秋气势一震,长身而起,朗声道:“时间不多了,动手吧!

只需将这四个峨眉业障、佛门秃贼诛灭,星宿海便任由贵派领受。”

他呼喝一声,清玄剑脱手而出,直奔齐漱溟而去。番天印落往灭尘子处,同时手一翻,昊天镜拿在手中,蓄势待发。

剑声隆隆,如高崖下瀑,云雷覆地;剑光冲天,似天星落坠,彩光耀眼,日里出虹。

电也不及,倏然来到齐漱溟的身前十丈,转瞬可及。

这一击骤然而发,石破天惊,换做场上任意一人,都不能逃脱,顷刻殒命。

然而齐漱溟堂堂天下第一派的掌教,承长眉之道统,禀峨眉之气运,多年唯我独尊,采天之灵气地之精华,境界虽不高,但精气神早就打磨得圆满无缺。

念随行动,早有一青一紫两道剑光交替而出,拦截在前。

正是峨眉至宝紫青双剑,今时今日,惟有在他手里,这两柄绝顶飞剑才能绽放光华。

与此同时,青光自从身上涌现,一座通体碧绿的小小山峰,涌出头顶,晃眼间大及十丈,垂下一层光膜,如水帘一样,将自己护在里头。

这边清玄剑和齐漱溟过了一招,另一边番天印覆压到了一半,却被一座古怪的石碑拦截在空中,不得下落。

无论五色神光还是阴阳元磁之气,一旦激发开来,落到石碑周围,都如同泥牛入海,毫无踪迹。

两门通天神技固然天下绝伦,但一样属于灵力法术,都要为灭尘子从东岳绝顶取得的无字丰碑所克制。

“想不到道友舍弃躯体,以元神独存于世之后,竟能驱动这件至宝的全部威力。”孟秋偷袭不成,也不在意,任是加紧催动法力,一连串的攻击,铺天盖地。

郑八姑、陈玉凤以及尸毗老人、方初凤只迟了一瞬,便跟着出手。

前两人攻向简冰如,后二魔杀往白眉禅师。

南明离火剑焰光勃发,拖曳着长长的红光斩去。其炽烈之处,蒸得元江江水也腾起大雾。

郑八姑并不收敛威势,直激得江心木舟上的两只金蛛瑟瑟发动,几不能出力拖动蛛丝。

江底广成金船骤然一沉,宝光晃动不止,引得江水剧烈翻腾,如同煮沸。

“哼!”简冰如重哼一声,翻手一甩,九疑鼎脱手而出,鼎盖往上掀开,鼎腹飞出一道五色烟云,将南明离火剑光裹住。

虽然郑八姑催动神剑,在烟云中翻腾不止。但九疑鼎毕竟是更高一筹的法宝,一时火光受束,难以挣脱。

陈玉凤轻喝一声,催动日月五星轮,火光、寒光、磁光,大小三轮奇光尽出。

日轮居左,月轮在右,星轮四散,日月星同天,煞是奇观。

紧接着日月大光,星星点点由内而外的变化。外边洁白一片,寒意刺骨逼人;内里却是炽烈而黑,望之择人欲噬。

只是一晃,星光同时摇落,直坠而下,泛滥成暴雨,又如同受了什么牵引,尽数往简冰如处砸来,绚烂到了极点。

“哼,声势倒是不小!”简冰如一催九疑鼎,鼎盖上那怪兽活了过来,扑腾而出,见风而涨,瞬间长到山岳般大小,仰天嘶吼一声,张开大口,用力一吸,星光尽入口中。

此时两人都不吝惜法力,星光不绝,怪兽亦是吞咽不绝,无止无尽。

两处僵持,尸毗老人自觉机会来了,身形一晃,作十丈大小,手拿兵刃法器,直奔白眉禅师。

已是拼命时刻,他顾不得躯体受损会伤及本源,全然舍弃法术,欲要以肉搏定高低。

白眉禅师乃是凡间武林大豪,虽受张三丰点化而成道,但豪气一直不减。

若是平时,定然以武道相陪。但这会的形势,容不得他任性。

只见他后退一步,单手拉住颈间佛珠一扯,一十八团慧光浮起,宝相明辉,朗若日星,正是佛门四宝之一的牟尼珠。

此宝飞在头顶,化成房子般大小,呼啸而出,连珠似的砸往尸毗老人。

老人挑走一颗,又来一颗,连绵不绝,一时不能前进。

他也不心慌,暗里传音。边上走出方初凤,往前一迈步,一人分成三人。

初凤居中,左右赫然是二凤和三凤,同时掐诀,中金左紫右黑,三种法光齐出。

金光破法、紫光销骨、黑光噬魂,一挨之下,躯体、元神连同真灵,都要消失得干干净净。

白眉禅师自然识得这等魔教大法,不敢大意,将手一翻,一盏六寸多高、形式奇古的油灯出现。

灯花大仅如豆,发时色作青莹,往外一扩,便将魔光拦截在外。

尸毗老人认出是佛门至宝心灯,又名散花檠,暗骂一声,又愤恨不已。

佛门各派虽因理念不同,大有纠纷,但关键时候,还是能够团结一致。而魔门人人自私,各重其宝,绝无可能援助他人。

阿修罗道并非没有至宝,只是尸毗老人为了门中多出一个天仙,将之用来造就了方初凤。

其余血海道和天魔道,那是宁可至宝跟着天劫一块毁损,也不愿留下。

三处九位天仙,各有其敌,一时均势。

元江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齐灵云、李英琼等这才缓过劲,不需门中长辈提醒,连忙投喂蛛粮,安抚金蛛。

两条蛛丝粗如人臂,每蛛不下百十根,白光如雪,银索也似,又劲又直,分注水内。

过得片刻,再隔护江光层下视,水底宝光上烛霄汉,隐隐可见一团金光裹着巨物往升起。

眼见金船已快吸出水面,峨眉众人又是紧张又是欣喜。

齐漱溟、灭尘子、白眉禅师、简冰如四人知道到了关键时刻,越发小心,一意御使手中至宝,不露丝毫破绽。

尸毗老人环视四周,孟秋自不必说;郑八姑、陈玉凤后生晚辈,能抗衡九疑鼎这等绝顶至宝,已经不易。

此刻能破局者,惟有自己这边。一想到先前放下以一敌二的大话,心中又羞又躁,大喝一声,将身一摇,背上又生出四支胳膊,左右双肩各长出一个头来。

中间本来的面目得极凶恶,颔下一绺白胡须,嘴里念动不已;左边头颅脸色绀青,面如满月,目若绽开的莲花花瓣;右边首脑额生三眼,头发盘成犄角形,肌肤呈灰色。

这三个模样,正是当初邓隐在峨眉山凝碧崖布下的血海大阵中的三魔神。

此刻由尸毗老人以阿修罗道至高法门三头六臂演化出来,威力自然是极为巨大,举手投足之间,就有阵阵威势迸发出来。

牟尼珠被六臂手中的兵刃打得连连倒退,老人也步步紧逼,直奔白眉禅师,不过几个呼吸,就到了跟前。

危机临近,同伴也无力救援,白眉禅师心一横,豪气重生,正待拼命,忽然耳边传来几声传音,眉头微皱,心头气卸,只得暗叹一声,伸手一招,九颗牟尼珠回到面前,重新缩小到指头大小。

他捏住一颗,往掌中心灯焰光中一放,砰的一下,灯芯如同吸满了油一般,骤然光明大盛,将自己和两个敌人,都笼罩在内。

尸毗老人顿觉身上一重,好似背着五岳一样,不由得微微弯腰,浑身的力气也少了三分,出手比之前轻了许多,一半的精力都在和压力对抗。

他往前一挣,白眉禅师便往后一退,速度稍快,三番两次,令人追之不及。

尸毗老人心头微怒,但也不失细致,少了一眼心灯焰芯中明显缩小的牟尼珠,冷哼一声道:“我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话音刚落,“噼啪”一声,这颗牟尼珠便裂了开来,碎成几块,只一烧,便消失无踪。

白眉禅师面无表情,将早准备好的另一颗牟尼珠,塞入灯焰中。

简冰如催动九疑鼎,仍旧压制着郑八姑和陈玉凤。

孟秋左右牵制着齐漱溟和灭尘子,各有至宝,不敢轻举妄动。对面似乎也无进攻的心思,维持原状。

这般拖延之下,元江上先起变化。随听一片轻雷之声,两只金蛛怒叫越厉,转为凄厉。

晃眼之间,轰隆一声巨响,金光耀眼生花,那条藏有前古至宝的广成金船,已由江波中飞舞而上。

江面上雪涛千丈,骇浪壁立如山。当中数百根银链,网起一条数丈长短,形状奇古的金船,只觉霞光万道,金芒射目,隔着一层光网看不真切。

广成金船出了江面,受了天地之力,与江底元磁达成平衡,若无外力,再也不会落下。不过元磁之力依旧强盛无比,纵使合在场所有天仙之力,也不能移动分毫。

齐灵云、李英琼等大喜,不去理会奄奄一息的两只金蛛,身形化电,往金船中激射。

“哪有这般容易!”孟秋轻笑一声,屈指一弹,一点灰芒落下,顷刻至于江面,分成百点,往峨眉弟子身上撞去。

灭尘子和齐漱溟都认出是太乙神雷,脸色一变,喝道:“速退!”各出手段。

三股法力在空中相撞,一道绝大的气势从中间往外扩去,如同狂风一样,吹得齐灵云、李英琼等东倒西歪,撞向左右两岸。

“只是余波我都经受不住。”齐灵云死里逃生,脸色发白,喃喃自语,心里沮丧至极,再无半点不服气和争雄之心。

孟秋前招既出,后招接踵而至,又发神雷,往齐漱溟和灭尘子打去。接着也不管结果如何,瞬间收起番天印和清玄剑,人剑合一,冲着广成金船而去。

对面两人也不落后,同样身形化光,急转而下。

另一边的郑八姑、陈玉凤却骤然收手,退往一边。简冰如从容收起九疑鼎,并不追击。

尸毗老人猛然出力,六臂连锤几下,打爆了一颗牟尼珠,却是长叹一声,心头又是急怒,又是无奈。

他如何不知道另外三个盟友并未使出全力,无论敌我,只他魔教一家拼命。

只是其他两方,纵然得不到广成金船,也早有退路。唯独魔教,寄予厚望的星宿海被夺走之后,再也没得到哪怕一个小洞天替代。

如果今天他们不拼命出力,不能表现出价值,那可就真正死无葬身之地。

白眉禅师看着手中残余的十一颗牟尼珠,心头也在滴血。

若不是他先以涸泽而渔的方式,榨取了此宝的法力,使得十八颗珠子不完整,尸毗老人又如何能够接连打爆两颗宝珠。

不过瞬间白眉禅师就回过神来,事到如今,若是大事能成,天地再无敌人;若是不成,要么携着佛国飘荡外空,要么留在世间化作腐土。

无论如何,牟尼珠这件至宝,以后都不会多大用处,用在此刻,正当其时。

天上的六个天仙全停了手,连尸毗老人也收回了法天象地和三头六臂的神通,默不做声站在一边,神情疲惫,累累若丧家之犬。

孟秋快了一线,先到广成金船旁边,正要入内,却见金船腾起一片金光,将他阻拦在外。

他顺手一击,金光微微晃动,稍一试探,便知若要打破这层封锁,也得半炷香的功夫。

眼下灭尘子和齐漱溟自然是不会让他如愿,赶将过来。

一个使出无字丰碑,笼罩而来;另一个放出紫青双剑,照准金船狠狠劈下。

这一记试探,两人心里又都有了底,反身过来,照准孟秋,重新拼斗起来。

金船已出,自然就不需要像刚才那样,有所顾忌。二人由守转攻,下手较刚才猛烈得多。

蒙蒙灰光裹着无字丰碑,化成一座巨大的山峰,压了下来。

空气极为粘稠,如同坠入泥沼之中,无处不受挤压。

连带这一方天地,也仿佛变成了一个被人捏在手中气泡,随时都有可能破灭。

孟秋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周身青光浮动,将护体灵光全力运转。除此之外,番天印早已悬在头顶,与那丰碑抗衡,形成僵持。

齐漱溟在一旁观察片刻,见对方周身气息毫无破绽,滴水不漏,心知等不到破绽,便也悍然出手。

紫青双剑犹如两条蛟龙,才一发动,剑上芒尾立似长虹经天,百丈以上,从左右直刺而来。

孟秋不敢怠慢,清玄剑一个晃动,也分为二,各找准一个对手,缠绕而去。

双方都是剑术大家,此时此刻,再用什么剑光分化、炼剑成丝的技巧,效果一般,反倒不如比拼法力与法宝强度,来得迅速些。

四道剑光交汇,却见紫、青两道灵光往后一缩,减去十多丈。

齐漱溟身躯一震,有些骇然。

灭尘子的声音适时传了出来,道:“这小子不能以常理计较。师弟莫要以为他修道年岁浅,就小瞧了他。须知他法力浑厚之处,犹在我等之上。”

齐漱溟深吸口气,运足法力,稳住紫青双剑,道:“是我大意了。”

双剑宝光顿时更为浓烈,虽在左右,但隐约之间,似有勾连,交相辉映,耀得天地一紫一青,两色各半。

底下峨眉弟子见得师门重宝的威力,心潮澎湃,连声喝彩。

却见分化开来的两把清玄剑上,也起变化。一方作五彩色,一方暗灰。

五色光华流转不停,来回刷动,每一道都重如山岳,如狂风骤雨打芭蕉,把青索剑撞得左摇右摆,光华也明灭不定。

另一边的灰光勃发,好像雾气一样,弥散在千丈的空间,将紫郢剑包裹在内,一点剑光也透不出来。

“师弟,莫要浪费时间再做试探,快将手段都使出来!”灭尘子整个人呈金色,盘坐在无字丰碑之上,与那番天印抗衡。

眼见紫青双剑落了下风,眉头微皱,出言警告。

齐漱溟脸色沉了下去,单手在虚空中一托,灵翠峰现在掌心,碧光大盛,如石落湖中,涟漪往四面扩散。

他嘴里念念有词,灵翠峰上现出一条条的金色纹路,渡入碧光之中,将之带起晃动,如潮水一般,翻腾起来,向上盘旋,形成一个半扣碗状的光幕,瞬间将方圆百里的天空都包裹在内。

穹顶里面,霞光连闪,光华轮转,俱是祥云瑞蔼笼罩,红艳艳一片金霞异彩,更看不清丝毫景物。

孟秋心中一动,朗声道:“原来这就是贵派压箱底的绝活。长眉真人留下的两仪微尘大阵的原阵,竟然不是布在凝碧崖下,而是刻在这灵翠峰上。”

世人公认峨眉为天下第一大教,便是因为峨眉主峰凝碧崖有长眉真人布置的两仪微尘大阵,绝无陷落的可能。

就算是上次魔教五大天仙,联合了佛门四位神僧,趁着灭尘子和齐漱溟分兵在外,攻打凝碧崖,手段尽出,也饮恨在这大阵之下。

所有人都以为此阵固定在峨眉,就算利用阵旗能够在外布置,和长眉真人亲传的也相差甚远,威胁不甚大。

故而众派虽承认峨眉的地位,但也不至害怕,平素也起矛盾,不会刻意收敛。

若是知道这长眉遗阵能够移动,哪里还敢如此放肆。否则一个大阵罩住山门,阖门上下尽数成空。

孟秋眼前都是祥云隐隐,青漾漾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别的并无异兆。

他神情严肃,顾不得逼迫灭尘子,连忙将番天印收落头顶,五色神光流转不停。

齐漱溟将阵法催动,顿时霞彩潋滟、光华大盛,烈火风雷、罡飙怒号,生、死、晦、明、幻、灭,时时变化不停。

各式各样的攻击,自四面八方传来,每一道都有普通天仙全力一击,万千叠加,形同流星落坠,声势极为浩大。

面对这样凌厉的攻击,孟秋反倒轻松起来,心道:“这还不够,我且加把劲,看看峨眉还隐藏着什么?”

大五行绝灭神光针和先天太乙神雷从他双手掌心脱出,并未朝向敌人,而是钻入番天印中。

番天印上光华大盛,五色神光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闪闪的,冲刷之下,非但将各样攻击刷到一边,且探入阵法,不停搅动,把两仪微尘阵内的雾气打得厚一边薄一边,祥云破碎,如鹅毛大雪般凋落。

齐漱溟倾尽全力,虽将阵法稳住,但在五色神光和大五行绝灭神光针的联合攻击下,已无余力收拾孟秋。

他只得大声求援,道:“三师兄,助我!”

两仪微尘阵穹顶腾起一阵白雾,灭尘子趁机一闪而入。甫一入阵,就携着无字丰碑,急坠而下。

孟秋心中更为满意,驱动番天印,阴阳元磁之气喷薄而出,顶住丰碑,接着噼啪之声从两者交接出传来。

太乙神雷响个不停,打得巨碑摇晃不止。

灭尘子心生无奈,停留在大阵顶部,不敢轻易下落。

阴阳元磁之气能够灭杀元神,他若是靠得太近,恐有性命之忧。

但是一旦离得远了,无字丰碑就难以发挥最大威力,其克制一应依托灵气的法术、法宝、神通的功效,要大大折扣,难以匹敌番天印。

峨眉镇派大阵出现之时,尸毗老人还有些绝望,一旦孟秋身亡,魔教毫无挣扎的余地。

谁料局势竟没有多少变化,峨眉两大天仙,连同两仪微尘大阵,一样奈何不了对方,甚至还有些落在下风。

尸毗老人生出希望,望向白眉禅师的目光,越发的凶厉,只是碍于场上局势还不够分明,没有出手罢了。

齐漱溟连换几种手段,两仪微尘阵中变化迭起。

黑云层层叠叠,覆压而下,仿佛天倾。内里雷霆赫赫,电光急急,辅有狂风如刀,坠雨似箭,以天象之变演化天威凶厉。

参天大树收枝缩叶,顷刻由千丈高下,回退到破土幼苗。四季颠倒,草木荣枯,海枯石烂,天地倒悬,时间错乱,空间倒转,种种奇形怪状,不一而足。

生、死、晦、明、幻、灭,万般手段尽出。

尽管如此,孟秋依旧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齐漱溟轻叹一声。原本以为有大阵就足够对付孟秋,但没想到对方神通如此惊人,大阵少了长眉真人所留的先天一气仙符,发挥不了最大威力,已然制不住敌人。

眼见得此,简冰如一个闪身,也落入两仪微尘阵中。与此同时,浓雾往外一扩,将边上观战的所有人,都笼罩在内。

接连两道光芒一晃,郑八姑、陈玉凤与尸毗老人、方初凤毫不迟疑,发动身法,落在孟秋身边。

“孟道友,敌人将我等困在里头,恐是要给峨眉那些小辈登船创造机会,还请设法速速破阵。”尸毗老人方才到来,立刻发声。

孟秋道:“金船禁制之威能,绝非寻常人等可破,无须担心。还是留神戒备,莫要被对面瞧出破绽,遭了毒手。”

见他如此淡定,边上郑八姑和陈玉凤并无多言,尸毗老人心里却依旧忐忑不安。其余人等,都拖得起,唯独魔教,没了逃走的后手,必须要看别家脸色。

不过这时候,他也不能催促,只得对着刚入阵的白眉禅师,大叫一声道:“贼秃,刚才没有尽兴,再过来战!”

他再现出三头六臂的阿修罗魔神真身,运起法天象地的魔法,高达百丈,声音嗡隆隆的,几要透出阵外。

齐漱溟连忙朝白眉禅师一礼,道:“大阵已被那孟秋牵扯了大半的精力,若是不管此魔,片刻之后,运转上恐有些窒碍。”

禅师点点头,飞升而起,同样化作了百丈金身,同尸毗老人斗在一起。

方初凤便要和刚才一样,上前帮忙。孟秋连忙拦住,道:

“这两仪微尘大阵凶险异常,道友还是不要离我太远,免得受了暗算。再者简冰如手执九疑鼎,又有大阵加持,郑、陈二位恐怕不是对手,还请方道友助她们一臂之力。”

方初凤自然明白,孟秋是觉得自己实力不够,落在大阵中会有危险。她也不逞强,点点头,跟随郑八姑和陈玉凤,往简冰如攻去。

简冰如放出九疑鼎,无数飞禽走兽虚影,鸣叫嘶吼着从鼎身上飞出来,与两仪微尘大阵叠加,威力更大一重,一举便将郑陈方三人的攻击冲散,接着撞在番天印所化光幕上,噗噗作响。

光幕一阵晃动,孟秋伸手一指,又重新稳固。但他分神之下,顶上灭尘子抓住机会,无字丰碑往下一压,将五色神光打得回落百丈。

“一齐出手!”齐漱溟轻喝一声,全力催动两仪微尘大阵。

一个刹那间,众人便觉眼前换了百多个世界,有十日当空,炽烈无比的;有洪水滔滔,无处落脚的;有天维有缺,星河倒灌的……每一方世界,都已是穷途末路,分崩离析在即。

无穷破败之气,侵袭而来,郑八姑等几乎把持不住。孟秋抖手打出一片清光,才将内外隔绝。

但显露在郑八姑眼前的世界,仍旧是一片灰沉,天空阴暗,大陆破碎,江河枯竭,海水褐黄,无有生灵,也无声无息。

这是映入识海的神通,根本无法隔绝。虽不至于让郑八姑、陈玉凤和方初凤三人深陷其中,但也影响不小,战力大减。

简冰如腾出更多的手段,开始集中精力,猛攻孟秋,加上灭尘子从旁牵制,护身光膜摇摇欲坠。

孟秋此时也不多话,放出昊天宝镜,往上一照,青光盈盈,直冲而起。

灭尘子心神一动,不顾无字丰碑挡在前面,连忙往边上一闪。

果不其然,那青光径直穿透了石碑,冲刷而上。要是他不躲开,必然会被照射到,虽然不知道威力如何,但此等危急情况下,对方一旦出手,必然是绝招无疑。

眼见孟秋驱走了灭尘子,稍微挽回一点局势,尸毗老人这才松了口气,勉力打起精神,要先胜过白眉禅师。

忽然天色骤然一暗,正午之时,月、星骤然出现,与日同辉,大放光明。

只是光芒这般璀璨,以目视之,反倒觉得日月星较之前,似乎都披上了一层薄纱,稍显朦胧。

在场九个天仙,都察觉到天地灵气,在刹那间少了一丝,脸色齐齐一变。

“来了!”所有人都知道,绝灵之灾已然降临,一场大劫到了最为浓烈的时刻。

齐漱溟率先发难,伸手一招,和清玄剑颤抖的紫郢青索落在手上。

他轻叹一声,伸手抚过两剑,脸上先是不舍,又一变为坚毅,将紫青双剑往灵翠峰顶上一插。

紫青二色隐匿,滔天剑气同时消解。

孟秋收回清玄剑,不去追击,照准了白眉禅师,先斩过去。

灭尘子见得如此,连忙移动无字丰碑,上前拦住。

他这一动,番天印失了压制,五色神光和阴阳元磁之气脱了牢笼,立刻往四面八方扫荡而去。

无形的破败之境、幻象,以及有形的雷鸣电闪,全都被一扫而空。

郑八姑三个顿时清明,赶忙放出法宝神通,会同神光,朝着简冰如打去。

此时天地灵气正在飞速下降,估摸着两个多时辰,就会完全消散。

修士所能依仗,全靠自身积累。越到后面,积累越多者,优势越大。

尸毗老人自忖修道年岁最久,阿修罗道又向来注重法力;加之孟秋以一敌三,尤显从容,自然积累深厚。由此观之,己方胜算极大。

局势顿时翻转,他喜出望外,战力平添三成,暴起攻之,一举捶碎了白眉禅师的两颗牟尼珠。

正当他要一鼓作气,忽然感到周身一冷。

两仪微尘大阵亮了起来,通体明光,先前已被扫荡过一遍的具象幻境,这会彻底消失,分毫不存。

尸毗老人察觉不对,连忙后退,可惜稍微晚了半步,两条胳膊突然齐肘断开。还不等他捞起,便分解作无形。

他心中一寒,身上腾起黑光,外扩到离体十丈。

滋滋之声响起,拉锯一般的鸣叫,有什么东西在切割护体真气。

尸毗老人顾不得查看,运起神通,要重新长出双手。

可魔气一运转到切口处,却如同火遇着了水,嗤嗤几声,立刻消解。阿修罗道断肢重生的大法,竟然不能奏效。

他大吃一惊,连忙运目往边上扫视,才发觉整个大阵之中,弥漫着无穷无尽的剑气。

这剑气之凌厉,完全是尸毗老人生平仅见,是一种纯粹的灭绝之力,就连刚才清玄剑和紫青双剑,都有所不及。

“峨眉倒是舍得!”孟秋首次脸色凝重,朗声道:“连紫青双剑,都化作两仪微尘大阵的灭门。

想必当年长眉真人就有此念,收集六种至宝,融入大阵之中。如此拿捏此界,化作洪荒,亦非难事。”

尸毗老人吃了一惊,深为长眉真人的大手笔所震撼。

孟秋接着沉声问道:“死门已定,九疑鼎、无字丰碑怎么不归位?”

九疑鼎入幻门,无字丰碑入晦门,却也融洽。

灭尘子轻哼一声,身形一动,主动融入无字丰碑中,骤然消失。

接着孟秋等人,顿觉周身一沉,周围灵气似乎全被剥离开来,仿佛绝灵之灾提前到来。

简冰如也不迟疑,九疑鼎往空中一抛,隐去踪迹。大阵里头幻象又起,无时无刻都在影响心境,拖累元神。

三重攻击加身,尸毗老人也吃不住,连连回退,脸色灰败。好容易稳住,急切的道:

“孟道友,九疑鼎和无字丰碑,毕竟不是峨眉长久祭炼之物,此阵尚有一丝破绽。我有一门神通,能助道友脱困,望道友能遵守承诺,带我教传承弟子离开。”

方初凤立刻掏出一个卷轴,递了过去,显然就是安置魔教弟子的临时洞府。

她不待孟秋应声,径直往外一冲,番天印所生光膜竟不能阻隔。

落入阵中,剑气立刻袭来。先一击将她周身衣物搅碎,接着万剑同发,将一片空间打作虚无。

众皆愕然,不知方初凤自寻死路是为何。

尸毗老人却身形一震,三头四臂收了回来,额头现出一块椭圆形宝石,血红欲滴。身形也由百丈大小,急速收缩,不过十丈。

“阿修罗道至宝,不死甘露。此物果然还留在世间!”灭尘子的声音,从虚空中隐隐传出,道:“原来那方初凤,竟是此物所化。”

尸毗老人吸收了不死甘露之后,面容又变,青面獠牙,肋部又长出两只手,下半身化作龙尾,大喝一声道:“罗睺!”起身往前一锤。

白眉禅师仓促一接,牟尼珠顿时崩碎了四颗,才勉强保命。

眼见敌人顶着两仪微尘大阵,第二击又来,避无可避之下,他当机立断,一口吞下剩下的三颗牟尼珠,一个缩身,落到心灯之中。

灯光蓬的一下,飞起丈高,与尸毗老人所化罗睺魔神拼了一记。

火光飞散,只剩下三寸高的灯焰,也摇曳不定,连同灯身,被打得崩飞而去,便要裂开。

亏得灭尘子见机不对,半空中洒落一道灰光,将心灯裹住,拽入身前。再来看时,牟尼珠的灵力耗尽,白眉禅师昏迷不醒。

此刻尸毗老人顾不得追杀,嘶吼一声,身形陡然长大到了万丈,撑得整个大阵,都晃了一晃。

阿修罗真身神通异常,便是两仪微尘大阵号称阵法一出,世界等微尘,也不能容纳。

此刻尸毗老人纯用自身积累,无字丰碑便没了作用。便是那剑气、幻境,一样奈何他不得。

齐漱溟脸色大变,虽然对方变身时间定然极短,但高手相争,只在须臾。

果不其然,孟秋抓住机会,昊天镜立刻出手,定住了无字丰碑。接着清玄剑骤发亿万毫光,丝丝如剑,与紫青双剑所化的灭绝剑气抗衡。

而番天印上的阴阳元磁之气,也裹住太乙神雷,直奔灭尘子。

简冰如反应迅速,九疑鼎一动,无数飞禽走兽具象,往前飞扑,却又在五色神光和大五行绝灭神光针下,尽数消融。

一旦阵法加持不在,单拼法宝和神通,峨眉不见得是孟秋的对手。

齐漱溟暗叹一声,一边吃力的运转灵翠峰,将天地颠倒挪移,避过攻击,一边嘴唇轻动,抛出一颗明珠。

尸毗老人一怔,腾出一只手来捞住,咧嘴恶笑。接着另一只手捏了个诀,装有魔教众人的画卷,陡然从孟秋身边消失,落在他手心。

郑八姑大惊失色,道:“道友,你这是……”

却见尸毗老人身形急剧缩小,眨眼变作常人大小,面容也恢复从前,叹了一声,道:“道统承续,不敢不重,道友莫怪!”

伸手从额头取下不死甘露,用力一握,血光迸发,裹住他一同落到明珠之内,猛的往外飞去。两仪微尘大阵也不阻拦,由得离开。

出去之后,明珠在空中一闪,破开虚空,落了进去,消失无踪。

“齐道友倒是舍得,竟在此刻,舍弃了一处洞天。”孟秋轻声道:“难怪尸毗老人抵挡不住诱惑,毫不迟疑的背叛盟友而去。”

“所求既成,何必拼命?”齐漱溟正视过来,道:“现在轮到道友了,这就送你上路!”

灵翠峰立时散发出无穷光芒,配合无字丰碑,完全将天地封锁,再也感应不到外界一丝一毫,也得不到半点灵气补充。

滔天剑气,席卷而来,如滔滔江水,永不停歇,将阵内所有元磁、神光,清扫得一干二净,无处容身。

只有同样受大阵加持的九疑鼎,才能展现真正威能。

先是鼎盖上蟠伏着的那个牛首蛇身,象鼻狮尾,六足四翼的怪物,腾飞起来,化作百丈大小,完全化为实质,每一击都等同天仙出手,打得孟秋护身光幕摇晃不止。

接着鼎盖打开,无量金星红丝如飙轮电旋,喷涌而出,光霞强烈,耀目难睁。一片轰隆之声发自鼎内,恍如万雷始震,声势骇人。

千百道五色烟云从中飞出,簇拥着无数大小长短光华,现出天龙野马以及各种奇禽怪兽的形相,俱都变成实质。

大的竟头似山岳,身逾百丈。最小的也大如栲栳,长及寻尺。一个个目射奇光,张牙舞爪,扬喙振翼,攫拿飞扑,侵袭而来。

此等具象,乃是九疑鼎与幻阵结合,说真便真,说假便假,随心生灭,瞬息万变,五色神光与元磁之气都制不住。

眼见番天印护身光幕,一缩再缩,便要破碎,孟秋长啸一声,突然动作。

手中那面昊天镜,朝九疑鼎上对照下去。一道青濛濛的微光,如轻烟飞过,只是一闪。倏地又放出万道金光,无边霞彩,狂风骤雨一般飞射出去。

晃眼重现光明,万籁顿寂,无影无声。

阴阳生克之理,妙不可言。那么厉害的圣陵至宝九疑鼎,却为昊天镜这平平无奇的青濛濛的微光所克制。

峨眉三人大吃一惊,料想不到,九疑鼎会如此失手。

这边郑八姑和陈玉凤早有反应,南明离火剑倏然出动,循着昊天镜青光接引,一招中敌,斩落简冰如半条胳膊。

日月五星轮也到了其跟前,灭尘子迅速驱动无字丰碑,落下灰光救援。

却不料陈玉凤并非为了伤敌,而是引动法宝,轰然自爆。其中烈焰、寒冰四散,将周围剑气尽数排空,元磁之气趁机落在九疑鼎上。

“啊!”简冰如惨叫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他祭炼九疑鼎的一丝元神,被元磁消磨掉了。

“不好!”齐漱溟和灭尘子反应过来,瞬间出手,仍旧晚了一步。

南明离火剑上,浮现一道青光,催动飞剑,裹住九疑鼎,一个闪身,便回到了孟秋跟前。

他伸手一握,鼎身缩小到三寸大小,落在掌心,轻叹一声,道:“到底还是回归我手。”

郑八姑和陈玉凤相视一笑,身形化作流光,钻入孟秋袖中。她们所能做的,都已做了,剩下的战斗,也无能为力,反是拖累,那不如先躲入紫云宫。

转瞬之间,先伤一人,又丢一宝,剩下时间也不多,峨眉似乎已到绝路。

峨眉剩余两个完好的天仙,对视了一眼,灭尘子点了点头。

只见两仪微尘阵剧烈收敛,越缩越小,内里剑气冲撞得更加厉害,叫孟秋一时应接不暇。

齐漱溟抛出一个水团,内里星光点点,如同宇宙,趁机将孟秋那一片空间吞了进去。

接着他摸了摸灵翠峰,用力一掰,生生将峰顶掰断,往空中一抛,两仪微尘阵裹住水团,被压在半截山峰下。

“咳咳!”简冰如止住了伤势,脸色苍白,咳了几声,道:“那小贼手段颇多,说不得微尘大阵和星宿海洞天,也困不住他。”

灭尘子道:“不须困他多久,只要半炷香,我们入了金船,大事已定,他也就无能为力。”

“事不宜迟,动手吧!”齐漱溟将剩下的半截灵翠峰,置于广成金船上空,与灭尘子一左一右,开始做法。

一道碧光下落,照射到船中。金船所发金光,慢慢往后消退。

简冰如脸上止不住喜意,道:“果然不出师尊所料,这广成金船之所以沉于元江,不得起来,是因为少了核心镇压之物,无法驱动。

他老人家天纵之才,用一脉相承的广成道法祭炼出的灵翠峰,真的能够破开船外禁法。

借助此船,峨眉便能不惧大劫,遁入虚空,长存天外。亦可转化灵气,替三师兄接续法力,成就此方唯一真神,永存于世。”

饶是他向来淡定,此时此刻,峨眉多年的谋划即将成功,也免不了一阵激动。

……

却说关键时刻,孟秋被收入了星宿海洞天,非但不恼,反而大笑起来。

他将神识展开,寻觅一阵,找到了核心处,放下番天印,将洞天定住。

之后才从容摊开手掌,现出九疑鼎,伸手一拉,轻松将鼎盖打开,往内望去,空无一物。

接着他一点额头,眉心裂开,掉落出一颗珠子,带有青白微光,混混沌沌,鸡蛋大小,并不十分透明。

初看无甚异样,再一细看,里面青白二光立时分开,青光上升,白光下降,上段现出无数日月星辰、风云雷雨的天象,下半截便现出山川湖海、飞潜动植之形。

当年孟秋身无法力,拿不到重达万钧的九疑鼎,只能从鼎腹中取出这枚混沌元胎。后来诸般成就,乃是有今日之功,多是赖此。

眼下物归原处,九疑鼎倒是没有多出什么变化,只是鼎腹万类万物,却似活了过来一般。

宝鼎内的简冰如元神,已被元磁清除,孟秋只用片刻就祭炼完毕。

他催动九疑鼎,变得如山岳般大小,立在星宿海洞天中央,灵气顿时如同倦鸟归巢,争相往鼎腹投去,落入混沌元胎之中。

这般鲸吞之下,洞天迅速缩小,只短短的功夫,整个洞天被鲸吞干净,一丝一毫也不剩。

孟秋刚一脱身,又落入两仪微尘阵中。剑气汹涌,无穷无尽。

他毫不在意,额头再次张开,混沌元胎重新落入识海,这才从容出手。

先是昊天镜上下左右一扫,剑气荡尽,接着九疑鼎轰然作响,各类飞禽走兽腾空而起,充塞其间。继而番天印找准了半截灵翠峰,撞击而去。

一连三击,两仪微尘阵无人主持,自然承受不住,一下爆开。

灵翠峰顶倒飞而回,落入齐漱溟手中。他脸上却没有一丝的高兴,只觉遍体生寒。

时间才过一半,对方竟然脱困而去,叫人难以置信。

“莫要发呆!”灭尘子厉喝一声,道:“灵气将绝,他破开洞天与大阵,定然损耗不小,我去拦住他。灵翠峰已然完整,你专心破开金船禁法,不可迟疑。”

他刚一动,孟秋放出昊天镜,澎湃的法力加持下,青光直接将整个无字丰碑锁住,动弹不得。

“你怎么可能有如此浑厚的法力!”灭尘子大叫一声,不能相信。

孟秋微笑不答,只见九疑鼎放出,罩住齐漱溟与灵翠峰,从容取出番天印,落入广成金船。

刚才峨眉两人做法被打断时,金船外围的金光恢复了不少。此刻大印落下,却不见金船丝毫阻拦,径直与之结合,如同一体。

齐漱溟心神几欲失守,只道出一个“你”字来。

孟秋笑道:“不错,这番天印本就是金船镇压之物。”

灭尘子和齐漱溟立刻明了,师徒两代近乎千年的计划,都为人做了嫁衣,顿时面如死灰。

孟秋步入金船,径直到了中枢,轻轻晃动番天印,金船便不受江底元磁束缚,飞升起来,悬在半空,任凭时间流逝,天地灵气一瞬少过一瞬,纹丝不动。

齐漱溟眼睛越睁越大,脸色一变为苍白,浑身颤抖起来,张开说话,声音嘶哑,道:“孟道友真要斩尽杀绝么?”

孟秋不走,自然是要禁锢住仅存的四个天仙,等灵气完全消失,天地障壁形成,让他们无力破开虚空,依靠洞天逃离。

一旦灵气消失,存于此世的洞天,便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灵气倒灌,变为废墟,坠落凡间。想要借此苟延残喘,都是妄想。

而剩下的任何修士,哪怕天仙,逃不出去,只能等着灵气散尽,化为枯骨。

此举于修士而言,身心就要受到摧残,可谓残酷至极。

灭尘子叹息一声,心知多说无益,默不作声,只待末日降临。

远远躲在一边的峨眉与佛门众,坐守在一个小洞天中,眼见天人交战,法光璀璨到悄无声息,等待了许久,却不见长辈归来,心内焦急。

荀兰英等几个领头的,正待外出探查,抬头一看,就见着一点亮光,从西南方冒出,俄而光明大盛,将半边天的云彩尽数染成金色,如同日之初升一样。

天地已合,孟秋收回了昊天镜和九疑鼎,不去看瞬间衰老的齐漱溟,驾驭金船,直奔天外,恍如一轮金阳。

船行片刻,已到尽头。

他站在船头,长啸一声,喝道:“开!”清玄剑往前一斩,将苍天也破开个口子。金船疾驰,往上一撞,咔嚓几声,硬生生的挤了进去。

金阳消失,天空重又平静了一瞬,只苍天有不忿,乌云再聚,电光闪烁,雷霆勃然欲发。

忽而一阵清风,从东面起,一直吹到西面,将所有乌云尽数吹落,顿时满天清辉洒落,将一切涤荡,似换了人间。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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