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一决生死
不管外人如何来看,孟秋身处其中,却丝毫感受不到压力。
饮食男女,固然是人之所大欲,但修士即是超脱。辟谷一关早过,剩下这色欲,只要诚心正意,完全不必过多理会。
况且道门修士,本就不禁婚嫁,越是视之为寻常,越能从容。故而遇到心魔激起的这些妖媚迷像,往往都能无视。
倒是佛门修士,禁这禁那的,多少有些违背人性。
通达者倒还不觉得,懵懵懂懂,半通不通的时候,欲念压抑最深,反而最容易受女色所迷惑。
孟秋两世为人,在前世虽不显达,但所见所闻极多,来了此世,由动到静,经历了更多的磨炼,元神极为凝练,区区小道,自不能迷。
眼见女色不能迷惑,谷辰又催生别的幻象。先是邪法幻象的欲关六贼,后又变作水、火、风、雷、金刀、炮烙之刑。
忽一阵变作大风扬尘,罡风刺体,吹人欲化,七窍五官皆被堵塞,几乎闷死。
跟着又是骇浪滔天,海水群飞,身陷汪洋万顷之中,压力绝大,身子几被压扁,海水如百万钢针一般满身攒刺,奇痛无比。
刚刚忍受过去,又是千百火球当头打到,互相一撞,纷纷爆炸如雷,化成一片火海,人陷其内,毛发皆焦,周身皮肉烧得油膏四流,焦臭难闻,痛苦更不必说。
这类风火炮烙之刑,虽然是个幻象,但一旦沉迷其间,身躯虽没有事情,元神却要空耗。
如同油灯一样,细小微火,尚可持久。如火势腾腾,炽焰高涨,那灯油耗损太快,来不及补充,轻则灯芯焦烧、苟延残喘,重则油尽灯枯,明光不在。
又好似巨瀑狂浪之下的水车,飚轮如电,快则快矣,只短短一刻,就会架构松动,水斗残破。时间稍一长,定然落个毁坏的境地。
但孟秋稳坐如山,纹丝不动,一应幻想,非但没有伤害,甚至连叫他受点苦痛,也难做到。
聚兽妖阵,固然厉害,但谷辰毕竟还只是地仙,如何比得过大雪山青莲峪那位天仙大智禅师。
那等幻想,更是真实,令人防不胜防,还不是不能动摇孟秋分毫。
他之所以还愿意在阵中经历,是因为这等幻象说是无形,实则有质,能够作用在元神上,便是一种磨炼。
每经一次苦难,无形中道力就会随以加增,一旦入定,将之化解,便有一点提升。
等换下一次花样,所受也更残酷。只心神不动摇,总能脱险,从而收获更多。
故而孟秋反倒是希望休息时少,受苦时多,令痛苦逐渐增加,到了最后,解除却比先前容易,渐渐痛苦之时越少,安宁之时较多,元神磨炼得亦更圆润。
阵中如同过了十年,但在阵外,才短短一个时辰。
凌浑已将乌灵珠压制得几乎无法动弹;郑八姑、金姥姥、陆敏等人,早将洞天之中的其他妖孽一扫而尽,围在了聚兽阵外,你一言,我一语。
钱康和杨鲤几人,眼见孟秋半天都脱离不了妖阵,不免有些着急。
反倒是那几个修为高的,都很淡定。金姥姥伸手一指阵中的一团光,道:“你们莫要看着光焰黯淡,就以为孟道友不利。
不妨想想,除却刚开始亮了一亮,后来是否一直如此,不明也没有变暗。
试想以他的性情,若不是故意为之,怎会这么长久,没有一点动静?
且安心等待,以我所见,要不了多久,就会出个结果。”
谷辰初始见到此剑从半空缓缓下落,光焰收缩,还以为孟秋受不住幻景中磨折,元神已受摇动,故而加大了法力输出。
到了后来,眼见对方剑光不增不减,不明也不变暗,才明白其根本没受迷惑。
想要再行动手,无论何种法术,催发开来,一旦落入南明离火焰圈之中,立刻被分出的剑光扫落。
多次攻击不下,谷辰自忖境界高出多方一大截,更为持久,才咬起牙,维持攻势不停歇,比拼耐力。
谁知大半个时辰过去,外面形势明朗,自己这边的同伴全被诛杀,也不见孟秋有丝毫疲惫。
这时他想要走,已然不及,只能假意维持,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万载寒蚿身上。
众人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阵中果然是起了变化。
孟秋历经各样磨难,直至察觉不到元神再能有任何提升,便长啸一声,催动法力。
南明离火剑从头顶三尺处,往上升起,底下是厚厚的一层火云,越来越红,越烧越是开阔。
等他双目一亮,顿时有千道剑光四射而开,将那些妖魔鬼怪,尽数斩灭。
但这妖鬼都是无形之体,上一个刻身亡,下一刻又从聚兽妖幡中复生。
孟秋立时间调转剑头,往妖幡攻去。
谷辰哪里容对方得逞,只用主幡一转,一百零八面辅幡马上换了方位,再一晃,全都隐藏不见。
孟秋皱了皱眉,他现在的境界不够,也几乎没有学过阵法之道,确实看不穿妖阵运转,只能强攻。
南明离火剑趁势而起,光焰又膨胀起来,如日中天,由阵法内耀出了外面,好像挂满明珠的纸房子,通红透亮。
郑八姑和陈玉凤当即取出飞剑,左右站定,并道:“各位,等光再盛一次,就可以准备了。十息之内,如孟秋不能出来,咱们就一起出手。”
杨鲤不解道:“刚才剑光不盛,形势似乎不好,大家反而不急,要等孟道友和谷辰单对。
眼下他复起雄风,正得势间,为何却要同时出手,难道不能再多等一会,看看他能否降服敌人?”
“没那个必要!”郑八姑道:“孟秋不是那种迂腐的人,要是斗剑切磋,他自有规矩,一旦生死相搏,什么手段都成。”
阵中攻守一下转换,换成是孟秋急攻,而谷辰维持阵法。
接连几剑,很是用了些手段和法力,却拿对方毫无办法。毕竟阵法之道,本就是以势取胜。
有天地之势,山川地理、江河湖海之势;有气势,飞瀑下临、地肺冲天之势;有人势,同心协力、守望相助之势。
经由法宝连接,诸势合一,无论一人还是多人,都像是鸟如牢笼,除非有外力干扰,否则很难脱出。
即便孟秋实力较之前,有了长足的进步,一样打破不了这个牢笼。
但他既然不闪不避,甘愿入阵,自然是早有打算。这次并非一人而来,没有强逞英雄的必要。
剑光再起,全力使出一击之后,便收手不动。
十息之后,各样剑光、法光,如巨石般砸落,从外面把妖阵打得凌乱,顷刻一百零八面聚兽幡,就去了大半。
谷辰早就料到这种局面,在破阵的一刹那,早就御使妖幡,化作流光,往外赶去。
孟秋刚要使出剑光化虹,忽然半空里射下一道指头粗细、极为凝实的光,不偏不倚,打在谷辰身上。
他没料到半路杀出一人,闪避不及,光线竟将他头颅炸了个粉碎,尸体往下飘落。
“妖孽,不要装了!”诸葛警我手持宙光盘,闪身出来,喝道:“连自爆身躯,都杀不死你,何况一个脑袋?”
他操持法宝,再发子午神光,往那下坠的尸体一射。
这具躯体立刻一个翻腾,挪移到了别处,直起身来,右手做刀,往脖子上一挥,斩断了破碎的头颅,一滴血也没有流出。
接着谷辰从百宝囊中,取出一个新的头颅,往脖子上一按,立刻又活了过来,脸上皮膜跳跃,很快又变成了他原本的模样。
“又是伱来坏我好事!”他恶狠狠的看着诸葛警我,道:“当年我就不该对留手,应该直接将你杀了,何至于一时心软,弄出这么多麻烦。”
诸葛警我嗤笑一声,道:“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何曾有心,怎么心软?
不过是既想出口气,又怕彻底得罪峨眉,遭到追杀,才放我走。
你也是堂堂邪道巨擘,何必弄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平白丢了身份。
我来,是要拿回当年被你夺走的万载温玉。这一场斗法,也是最终之斗,你我之间,今日只有一个可活。”
谷辰心中一凛,却不回应,只是看了看孟秋等人,道:“你说我冠冕堂皇,你何尝不是?
这周围一大圈子人,都不会放过我,何必假惺惺是说什么斗法?一起出手吧,谷某绝不会束手就擒!”
诸葛警我冷声道:“你不用激将,我说斗法,自然是选个地方,和你一对一的,一决生死。”
谷辰一时有些分辨不了真假,沉默片刻,道:“倘若我不答应呢?”
诸葛警我道:“你若不应,我师父便会亲自出手。你应该知道,这许多年来,他不杀你的原因。”
当年万载温玉被谷辰强抢而去,成为诸葛警我生的心魔。非要亲手从谷辰手里夺回温玉,重拾自信,才能弥补魔障,晋升天仙。
便是这个原因,玄真子才没有出面,也阻止了峨眉其他人动手,谷辰才有命留到今天。
“看来你是做好了准备,那我就成全你。”谷辰知道再也逃避不了,即便他躲在光明境中,峨眉想要杀他,也有办法,于是点头同意,道:“你要在哪决斗,都由得你。”
“这里人多,怕你分心,往九天极光中,走上一遭吧。”诸葛警我说完,也不管对方应不应,径直往外飞走,出了洞天。
谷辰试探着跟了几步,果然孟秋等人都不阻拦,才松口气,心中又活泛起来。暗道:
“我这次要真杀了诸葛警我,不管峨眉嘴上说得如何好听,最终肯定是要出手的。
天大地大,可能西昆仑护得住我,或许投奔五台派也行。
只是这样一来,从此寄人篱下,要指着别人的脸色过活。”
谷辰刚一动,这洞天之中,除去还在远处和公冶黄激斗却见不到人的万载寒蚿,其余同伴一个不剩,乌灵珠顿时慌乱至极。
那诸天星辰秘魔七绝乌梭不能使出,否则连自己也活不了,剩下的就只有早年得到的一件魔教中异宝,名为摄心铃。
他手掐灵诀,朝空一扬,立有一团心形碧光飞起空中,晃得一晃,碧光便自加大,光中现出许多赤身魔女影子,将凌浑团团围住。
铃声也响个不住,先是铃语幽咽,凄人心脾。凌浑早存戒心,稳定心神,没有受到什么危害。
铃声忽转淫艳,碧光中的赤身魔女都是粉光致致,皓体呈辉,媚目流波,风情无限,朝着众人搔首弄姿,轻盈起舞,作出许多淫荡不堪之态。
众人两耳本已封闭,又加各自的真气防护,原可不受铃声摇惑。谁知五官相连,目光被摄,两耳也受了感应,修为低的几人,立时心旌摇摇,不能自主。
最厉害的是明知邪法厉害,耳目所及,心神一受迷惑,真魂将被摄去,偏生不能自制。
“不好!”陆敏生怕石生几人定力不够,先将几人灵识封闭,才接着道:
“此间大半事了,剩下的争斗层次太高,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准备先和钱道友一起,回不夜城去。”
他刚要走,摄心铃所化碧色心形妖光忽然转成紫色,光焰更强,内中赤身魔女更现出许多妙相,稍一注目,多看两眼,心神便被摄住。
一旦这妖光成粉红颜色,生魂便被摄去;跟着一片黑烟冒过,妖光再转纯黑,人便成了灰烬,永受炼魂之惨。
眼看妖光由碧转紫,渐渐由浓而淡,快由深红转淡红。凌浑顿时脸色一黑,喝道:“岂能容你和我相斗之余,还能祸害同伴。”
他身上飞出四朵金花,洒落在乌灵珠四周,金光大盛,结成一片,立刻将摄心铃的威力隔绝了大半。
乌灵珠好容易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指望着能够暂退敌人,跟着妖尸谷辰脱身。
却不想即便是他觉得极为厉害的法宝,也只扰动几个小辈,丝毫撼动不了孟秋等人。
这一耽搁,谷辰已经离去,留他在此,只得做最后一搏。
阴火阴雷及各色妖光血焰,又似狂涛暴雨一般纷纷。
及至响了一阵,铃声骤转洪烈,宛如无数大鼓迅雷,中杂狂风烈火,一齐怒呜,震撼天地。
那铃声听去虽极猛恶,但有金花内外隔绝,孟秋等几乎感受不到威胁。
乌灵珠黔驴技穷,无计可施,暗里勾连诸天星辰秘魔七绝乌梭,准备一旦有殒命之危,就拼个鱼死网破。
这时候,天边绿光忽然炸开,倒飞出一个人来,却是公冶黄,灰头土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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