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夜擎工作的时候极其认真。
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带着微微的严肃,让人不敢大声出气,唯恐惊到天人。
即便是距离这么远,我也一动不敢动,生怕干扰到他的判断。
他端着那份申请,看了足足有五分钟。
我的心也跟着忐忑了五分钟。
终于,他从申请报告里缓缓抬头,朝我看过来。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神经也绷得紧紧的,他看我干吗？难道是他发现什么了吗？他知道那是我的作品了吗？
“过来。”他淡淡地开口了,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过去干吗……”我犹犹豫豫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又好奇得不得了,我很想过去看看他手里端着的,究竟是不是季的申请、我的涅槃。
他看我神色好奇,人却不动,微微挑了挑眉头:“我记得你以前就很喜欢看珠宝设计作品,现在这里有一幅设计品挺有争议的,你要不要过来瞧瞧？”
我一听,再也顾不上犹豫什么,快步朝他办公桌走了过去。
有争议的设计品,大约肯定就是我的“涅槃”了。
他也不为难我,我刚走到他办公桌前站定,他就把那份申请文件推到了我的面前,用眼神示意我去看。
我急忙拿起来翻看,果然是我作品的生产上市申请。
我又急急忙忙翻到最后去看署名,我想看看“季”到底是谁,却发现这份申请是以“设计部”名义提交的。
并没有设计师的单独签名。
我稍稍有些失望。
我抬头,裴夜擎正玩味地观察着我的表情。
我心虚,微微垂眸,轻声说:“这是设计部的作品,自然……还不错。”
开玩笑！我自己的作品,我当然觉得好了！
裴夜擎:“这不是设计部的作品,而是这次设计大赛中的某一幅,既然你觉得不错,那么不错在哪里？”
哪里都很不错啊！
但是我又不敢这么直白。
我想了想,试图往好的方面解释:“作品很新颖,手链款式也非常棒,蓝宝石也很适合这样的处理和做工,整个设计显得不仅有灵气,而且很有寓意。”
“哦？寓意？你倒是说说。”他眼眸微闪。
我顿了顿,寓意当然是放弃过去、重新开始！
但是我说得这么具有针对性,岂不是会引起他的疑问？
我索性胡说:“既然是首饰,寓意当然是幸运啊、永恒啊、深深的爱恋啊、不变的承诺啊之类的,不然还能是什么？”
“涅槃。”他淡淡地说。
我:“……”
我当然知道是涅槃。
可是我此刻不得不装模作样地“啊”了一声,又装模作样地问:“涅槃不是重生的意思吗？珠宝首饰界,有过这样主题的作品吗？”
“未曾有过。”他看着我的眼睛。
“那……”那公司会不会同意生产上市？我心中暗暗着急,我也盯着他的眼睛看着。
“创新,要么会杀出一条血路,独树一帜；要么便是石沉大海,枉费力气,被公司放弃。”他接过申请文案,重重地合上,放在一边。
他没有批,也没有驳回。
我着急,很想探探他的口风,问他到底到底怎么想的,可我又怕显露得太多。
他那么敏锐。
他看我一眼,起身去了洗漱间洗手。
我终于忍住了肚子里的问题,走到长桌前面摆饭。
这一顿饭,他吃得很规矩。
我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快速吃完,然后他亲自把盒子收拾好,又起身递给我。
我惶恐之极,连忙接过,生怕他再生什么幺蛾子。
“谢谢。Hebe不也给你订了盒饭吗？你站在这里看我吃完之后,还要回去再花时间单独吃？不如明天把你的也一起带上在这里吃了,这样节省时间。”他很随意地说着。
我胡乱应声,提着饭盒推门走了。
我才不想跟他一起进餐,在他面前,我光是站着都觉得紧张。
跟他坐在一起吃饭,谁知道会发展成什么局面！
回到办公室,我急忙吃了盒饭,然后打开电脑给季发了一封邮件。
我在邮件里问他,涅槃的上市申请有没有得到领导的回复。
很快,季就回复,说还没有,需要等待。
我很没骨气地回问他,要不要改个名字,不再用“涅槃”,不再要什么象征“重生”的寓意。
这次过了几乎半个小时,我都以为季忙别的去了,季的邮件终于回复过来:“为什么要换作品名称？你当时用‘涅槃’投稿的时候,不是已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和想要表达的东西了吗？”
我在电脑前,愣愣地看着这段回复。
季居然,比我还坚持,比我还支持我的初衷。
我……
我很受感动,这种感动,可能别人无法体会得到,但是对于一个作品的创作者来说,这种鼓励无疑是深入至心的。
我心中有暖流划过,我敲击着键盘:“好,那我就不改名字,坚持到底。”
他又很快回复过来:“我知道你的担忧,也知道这幅作品变成实物时所面临的挑战,不过不用担心,我会争取。而你,需要随时做好再一次修改的准备,毕竟晴珠宝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
我顿时斗志满满:“随时待命,保证指哪儿打哪儿！”
季那边没有了回复。
我退出韩彤的邮箱,舒了口气。
中午在裴夜擎那里受到的忐忑和焦急,此时都被季的鼓励给压了下去。
像季说的那样,我要随时做好准备,不再东想西想。
下午还没有下班,赵欣荷给我发了短信过来查岗:“宋莹,你们裴总今天中午用饭情况怎样？”
这次我必须夸奖裴夜擎,今天中午他很配合:“很好,也非常按时。”
赵欣荷开心极了:“周一是阿擎最忙的时候,他平时都顾不上吃饭的,我找你真的是找对人啦！谢谢你宋莹,有空了我和阿擎请你吃饭！”
我心里一紧,急忙回复:“不用不用,你还给我定制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盒饭,相当于你天天在请我吃饭了。”
不但营养好吃,关键还省钱。
对于无房无车无存款的“三无”人员来说,已经节省了一大笔开支。
一说到无车无房无存款,手机上马上就来了一条短信,这条不是赵欣荷,而是江云浩发过来的。
“宋莹,这两天我去办理了财产分割,车子也不值多少钱,你不要也就算了。但是房子,我已经转到你名下了,我知道这算不上对你的补偿,但是我已经没有勇气住在这间没有你的房子里。”
我一愣,什么意思,江云浩已经私自把房子转到我的名下了？
我本人又没有出场,他是怎么办到的？
我忽然想起,自从那天知道真相之后,我便没有再回过那个家,我的很多证件都还在那个家里。
除了身份证我一直放在自己的钱包里之外,护照、驾照、医保社保什么的都还在那里。
那些东西都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可是,江云浩,你真的没有必要把房子归在我的名下。
我孓然一人,有或无,于我又有什么分别呢？
而你,你有妈妈、你的女儿,将来也许还要有个李如倩或者其他的女性,你没有房子,在宜城岂不是寸步难行？
可是这些话,我又不可能对江云浩说出口,大家没必要藕断丝连,更没必要让对方觉得还放不下。
过了很久,我回了一条短信:“房子你怎么转过来的,还怎么转回去好了,我说了我用不上。倒是我的驾照护照等证件和医保社保,什么时候方便的话,我去拿吧。”
说完这些,也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我看看今天的进度,也没有必要加班,便收拾东西出办公室了。
我今天算是按时下班,同事们大多数都还没走,我一个人刚要走出晴珠宝大楼时,婆婆竟然在大厅门口堵到了我。
我惊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找我又有什么事。
倒是婆婆一看到我就激动地扑了上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袖。
“宋莹,我可算等到你了！我非得当面问清楚了！离婚是你提出来的,我和云浩都不同意,你非得一意孤行离了婚,那你还要什么房子？啊？还独吞了整栋房子！”
婆婆嗓门本来就大,此时又很激动,声音立即传到一楼大厅里,惹得柜台小妹都朝这边看来。
我有些尴尬,想把婆婆拉到一边:“妈,您先别嚷,你听我解释,我没打算要房子的——”
“你解释什么？你没打算要？现在房产证上的名字都变成你一个人了,你还没打算要？”婆婆又急又生气,说话很难听,“你要是打算要的话,你还不把整栋楼、整个小区都搬走了？”
我脸色羞愧,又热又红,我想让婆婆安静下来听我解释,可是她一直地重复着那几句话,我完全没有解释的空隙。
由于婆婆的声音太大、动作太明显,惊动了大厅里的保安。
保安过来看到我胸前挂的有公司员工牌照,转身对婆婆说:“这位大妈,这里是公司大厅,不允许吵闹喧哗,您有事请出去说。”保安显然是怕婆婆搅乱了这里的秩序和气氛。
婆婆一听,又气又急,当场指着保安骂了起来:“谁是你大妈！我有事找我儿媳妇,站在这里说话怎么了？我房子都丢了,还不允许我问几句？你们公司还有没有人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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