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微惊讶,还以为席仲这孩子会很难搞,没想到还挺明事理的。
宝灵听得很懵,她应该还不理解“让人等”和“不好”为什么会画等号,可还是乖乖点点头,没有一句疑问。
我有留心观察,她的表情明显是心甘情愿的,而不是我在下命令时一脸的冷漠。
这丫头,到底着了什么魔啊……不禁在心里感慨。
小心把宝灵从床上移到轮椅上,宝灵很嫌弃地看了看轮椅上的图案,不过没吭声。
我看出了她的心思,突然想到席远辰之前的话,于是试探性问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卡通图案,可买东西回来的叔叔也不知道你喜欢哪种,既然都买回来了,就用着,总比没有要好吧！”
“嗯！”出乎我意料的是,宝灵居然很赞同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回应,却让我激动不已。
我很确信,她刚才的回答是发自内心的,原来席远辰的观念还真的挺有效的。
“大人之间也是如此……”没缘由的,一下又想起这句话。
心绪变得复杂起来,我不知道席远辰是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不过的确给我的心灵带来了冲击。
“走吧！”席仲两个字,将我从沉思中拉回。
我这才发现,就在刚才发神的一会儿功夫,席仲已经把床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大大方方地把我挤开,然后双手扶住轮椅的把手上,径直往外推。
宝灵仰起头望他,清亮的眼眸里有星星在闪烁。
我微怔,相似的表情见过多次,曾经每一次不经意地抬头,几乎都能感觉到陆萧凡如此的凝视。
一想到他,心里又隐隐作痛。
默默跟在席仲和宝灵身后,我发现宝灵竟然会主动问他话,而席仲虽然依旧是酷酷的样子,但也及时给予了回应,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字。
也许,这个孩子才是治愈宝灵的良药呢……
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了这样的念头。
抛开那些可笑的嫉妒和失落,我发现,其实这样挺好的。
至少,能让宝灵回归到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我不用干预什么,就这样静静守望,也好。
沉思间,席仲突然停下脚步,而后放开轮椅,大步向前。
我才发现已经走到一面石墙前,这墙看上去很厚,杂七杂八堆了不少东西。
“电梯太久没用,稍微等一下！”说着,席仲便开始清理杂物。
这个是电梯？我很惊讶,赶紧上前帮忙。
刚一伸手准备接过席仲手上的东西,没想到他手突然一缩,竟扑了个空。
“不用,你在一旁待着就好！”席仲摇摇头,继续埋头清理。
我有些尴尬,勉强笑了笑:“席仲,阿姨可以帮忙的……”
“你和宝灵是咱们家的客人,只管待着就行！”说话间,他又清理了一包杂物。
听他直呼宝灵的真名,我惊了一跳,低头望向宝灵,她有些心虚地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十几天精心改造的成果,轻飘飘地就被这个男孩打败了……
看着宝灵躲闪的目光,我心很疼,现在好好想想,其实犯下最大错的人,是我。
宝灵还不到四岁,我本来就不该教小孩子撒谎,即使自认为这是保护她的最好方式。
我错了,错得很离谱。
还好,她心底的童真并未被我完全泯灭,真是万幸。
注视着席仲一点一点把杂物移开,很可笑地发现,这小子似乎比我可靠多了。
终于扫清了障碍,席仲轻拍一块石砖,石砖居然自动升起,露出里面的按钮。
在摁下按钮之后,电梯门开,席仲很自然地走回到轮椅后面,迅速将轮椅推进电梯。
我赶紧跟上,进电梯前顺手摸了摸边沿,冷硬无比,还真是石头砌的……
或是因为许久未用的原因,电梯里充斥着浓浓的灰尘味道,宝灵咳嗽了几声,我正准备向上,席仲却先行动了起来。
他的目光向前,并未低头看宝灵,左手拉着把手,右手有节奏般轻拍宝灵的后背。
这种不动声色的关心,真的跟那个男人很像……
莫名的,想起顾言城,压在心底的痛又逐渐开始扩散。
电梯门开,席远辰的笑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帘。
席仲忽的放开手,移到了一旁。
“你来推吧！”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愣了愣,这小子,翻脸还挺快的。
将轮椅推出电梯,席仲一言不发,抬脚走出来,和我并肩站立。
“席仲,先带阿姨和妹妹去餐厅！”说完,他又转身去了厨房。
席远辰前脚刚走,席仲立马将我挤开,推起轮椅就往前行。
我真是哭笑不得,突然反应过来,这小子应该是在和席远辰较劲,又更深层地理解了席远辰的无奈。
单亲爸妈,都挺难的。
席家的餐厅豪华得令人咋舌,一眼望去,是张很大的耶稣画像,长长的白色饭桌一眼望不到头,正中央的上方是超大型的水晶帘吊灯,几乎完全复制了中欧世纪的装潢。
其实我觉得很奇怪,以席远辰的深度,应该不会是偏好奢靡之人,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家装修成这样。
席仲把椅子挪开,将轮椅推进到桌边。
餐桌上摆有玻璃壶和杯子,旁边还有个银色的小盆子,他很麻利地倒上四杯水,然后提起一杯,仰头灌了大半,然后像漱口一样轻轻咕噜了几下,伸手拿过银盆,吐在了里面。
他的这一整套动作都做得很连贯,一看就是日常的行为。
这是用餐前的准备么？我有点儿方。
“喏！”席仲拿起另外个杯子,递到宝灵手上,然后晃了晃手上的银盆。
宝灵突然笑了,伸手接过杯子,然后学着席仲刚才的样子,仰头漱口,然后一口吐出。
她的力道大了些,溅出的水落到席仲的衣袖和手背上。
宝灵似乎被吓到了,她低下头,默默把杯子放到桌上。
席仲并不以为意,转身抽出纸巾,让我惊讶的是,他并没有先处理自己身上的水渍,而是微微弯腰,很仔细地把沾到宝灵下巴的水滴擦干。
这个男孩,总会出乎我的意料,可不知为何,我竟然会觉得,宝灵交到他手上挺放心的。
“阿姨！”正发愣间,席仲已经把水杯递到我面前。
我有些窘,连忙接过杯子,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漱口吐水,没想到跟宝灵一样,力道没拿捏好,也溅了些在他手背上。
席仲微微蹙眉,略带嫌弃地用纸巾把手擦干净。
到底还是待遇不同啊,我真是哭笑不得,小孩子的情感思维,真是难懂。
“陆欣！”这时,席远辰又出现在餐厅门口,“能过来帮我端下东西吗？”
“好！”我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有席仲陪着宝灵,没什么可担心的。
厨房里各种香味弥漫,更让我觉得饥肠辘辘。
席远辰很认真地给牛排周围装饰上西兰花和切成花的胡萝卜,然后递盘给我。
“陆欣,我喜欢把牛排做成全熟的,你不会不喜欢吧！”
看着盘子里还在滋滋冒油的牛排,我笑了笑:“刚好,我和宝灵也不喜欢吃生的……还有,我其实不叫陆欣,真名戚渺渺,你应该知道的！”
当初婚礼的时候,我的名字被无限放大,酒店里贴得到处都是,他既然曾是顾言城的挚友,以他的高智商,名字肯定会记得住。
“嗯！”席远辰很轻地应了一声。
果然……我轻笑。
“为什么没有拆穿我？”
“因为根本没必要！”席远辰头也不抬,“名字只是代号而已,我知道你是你就行了！”
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
“不然你以为呢？我假装不知道你真名,是因为想要酝酿其他的阴谋？”席远辰忽的抬头看我,目光深沉。
我顿时无语,虽然没他说得那么夸张,但当时的确有其他想法。
“嗯,的确有类似的不安！”我笑了笑,很爽快地承认了。
席远辰似乎有些惊讶,唇隙微微张开。
“怎么了？”他的凝望让我有些不自然。
席远辰唇角上扬,轻轻摇摇头:“戚渺渺,你做得很好！”
什么意思？我听得有些晕。
“有疑问就直接提,别人的问题能坦率地答,这就是很好的开始！”席远辰忽的笑了笑,“不是所有人都想害你,明白吗？”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可我却无言反驳。
“行了,牛排都快凉了,赶紧端出去吧！”席远辰轻轻敲了敲桌边。
我点点头,端起两个盘子,转身就走。
真是不可思议,席远辰的每句话,似乎都能戳中我的心。
我错了吗？之前的种种……
记忆渐渐涌现,交织在一起,十分混乱。
我叹了口气,重新振作精神。
很快,桌子上的菜肴便摆成了半圈,牛排、罗宋汤和全麦面包,还有些水果沙拉,简单丰富。
每个人面前都摆了盘牛排,而在席远辰身边的位置,却多了套餐具。
餐巾、盘子、刀叉一应俱全,只不过盘子上是空的,可摆放得却很整齐。
再仔细一看,这盘子正中间画着圆型的图案,圆圈里有十几条直纹通一个点,其间镶嵌着无数略显诡异的椭圆。
我突然反应过来,这整副的图形就跟房子外面琉璃石的摆放几乎一样,背脊骨一阵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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