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选择了缄默。
很显然,他的身份没那么简单,只是此时此刻,我不敢拆穿。
如果他真是那个人,事情就难办了……
“呀,席总!”
没想到这个念头还没放下,耳旁的一声惊呼立马证实了我的猜测。
说话人是一个秃顶的中年人,衣着考究,脸上洋溢着满满的笑容。
“真是的,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他快步走到男人面前,微微躬腰,很虔诚地伸出双手。
“林院长,好久不见!”男人略显矜持地握了握,然后迅速抽回。
“路上出了点意外,麻烦您好好照顾这个小姑娘!”
虽然这个林院长很明显地表现出谄媚,可他却丝毫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反而更加谦和有礼。
我不觉对他有些刮目相看,这个“席总”,好像跟传说中有些不一样。
“那是当然!我肯定会好好安排……咦,这不是顾太太吗?”
听到这个称谓,我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回头望向林院长,一脸错愕。
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兴奋,一张肥脸因为高兴而涨得通红。
意外来得太快,我完全不知所措,甚至于开始质疑,刚才我是不是听错了。
“顾太太,您是带着孩子来辽远旅游吗?怎么没见着顾总呀!”
林院长的第二句话,让我完全确信,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确实是认识我的。
可是我的记忆里,却全然没有他的影子。
“对不起,您恐怕认错人了吧!”我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慌乱,很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
身边的席远辰似乎很错愕,我不敢看他,却也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
低头看看自己,我真的无法想像,他是怎么也把我给认出来的。
暗紫色的羽绒服,是路边摊淘来的老年款,下身的牛仔裤,已经被油烟熏成了土黄色,衣服的袖口和衣角,更是抹不开的团团油渍,这张脸更是不用说,恐怕写满了沧桑和疲惫。
“不不不,我是五官科医生,怎么可能会认错!”林院长似乎高兴得过了头,他掏出手机,小心翼翼摆到我面前,“看,我手机屏保都是跟您和顾总的合照呢!我呀,以前在江城干过,前两年才调到辽远来的……”
话音未落,手机屏忽的亮起,那身雪白的婚纱,刺痛了我的双眼。
没错,跟他一起合照的,的确是我和顾言城。
那时候的我神采飞扬,笑起来眼角都是弯的,而顾言城轻搂我的侧腰,一脸漠然,可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神里有光。
心无端被刺痛,我猛吸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
好像再做否认,也是无济于事了,可万一这个院长把我的行踪透露给顾言城,那我该怎么办?
宝灵躺在粉红色的桃木色床上,已经睡着了。
四肢张得很开,就好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地躺过。
至少这个时候,我没办法带她离开。
而今,身旁的这个男人,似乎是我唯一的希望……
“席总,能跟你单独谈谈吗?”我无比冷静地抬起头,看着席远辰。
他并未避开我的视线,看我的目光充满审视。
“好!”
我没想到席远辰会应得如此爽快,不由愣了愣。
“林院长,你们先出去!还有,在这里见到顾太太的事情,请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他收紧了音,语气沉稳许多,就算是发号施令,也显得彬彬有礼。
我很震惊,为什么他会知道……
林院长明显变了脸色,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很诧异地点点头,然后默默转身离开。
当房门关闭的一刹那,我终于松了口气。
“你都知道些什么?”我有些警惕地往宝灵的方向退了两步。
余光瞟到离我五步距离的茶几上有个烟灰缸,如果他说什么“会把我交给顾言城”之类的话,我一准会提起烟缸,砸破他的头,然后带着宝灵逃走。
“对不起,没能把你认出来!”席远辰笑了笑,一如刚才的温和。
我心中一紧,听他这话的意思,我和他曾经也见过面?
仔细端详他,记忆中的确没有关于他的任何画面。
“你和阿城的婚礼我也去了,不过时间太匆忙,没能看到你们的仪式……”
听到这话,我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
阿城,阿城……
如此亲昵的称呼,只有顾言城最亲近的人才叫得出口,难道我真是入了狼窝?
莫名的心慌让我乱了神智,脑袋突然一热,我转身跑到茶几前,一把抄起烟缸,对准他的脑袋砸过去。
“啊!”席远辰一声惨叫,随即弯下腰。
趁这个见隙,我跑到病床边,刚想伸手捞宝灵,可一低头,心颤抖了。
她的眉宇舒展得很开,唇角微扬,看样子这张软软的床让她感觉很舒适……突然就有些犹豫。
我到底该不该这个时候带她走?
病房大门忽的被撞开,两个黑衣精瘦男毫无预警地出现在我眼前。
我吓了一跳,赶紧护住宝灵。
席远辰捂住额头的手渗出了鲜血,一滴一滴垂落在地,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两名黑衣人的目光齐刷刷瞪向我,然后一步步逼近。
完了……
女儿还在身后,我不敢反抗,只能站在原地,束手就擒。
“麻烦你们先出去!”席远辰突然开口,即使到了这份儿上,他的语气仍然不温不火。
“可是席总……”
“帮我叫护士过来!”
两名黑衣人相互对视一眼,看似无可奈何,可还是乖乖地服从了命令。
我长松口气,这才发觉双腿已经酸爽。
可下一秒,心又沉到谷底。
他连一个送外卖的都能赶尽杀绝,现在我可是打了他,还能全身而退吗?
低头看看宝灵,我抓紧了被单,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莽撞。
“别害怕,我不会告诉阿城你在这儿!”
我微愣,而后抬头看他,席远辰已经松开手,左侧的太阳穴仍然血流不止,难得的是,他对我还保持着淡然的微笑。
该不该相信他?我犹豫了。
这时,几名护士带着医药箱破门而入,看到地上带血的烟缸,她们吓了一跳。
“席,席总……”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到的,麻烦你们帮我止血!”说完,席远辰自行走到凳子上坐好。
护士很快恢复淡定,手法熟练地开始上药包扎,没一会儿,他的太阳穴上就多了半个手掌大小的白色纱布。
看他的样子伤得不重,我暗松口气。
“谢谢你们!”席远辰笑着朝护士点点头,“麻烦出去的时候帮我关上门!”
我有些惊讶,这个男人三言两语都离不开“麻烦、谢谢”什么的,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上市公司总裁的霸道与专制。
当护士出门之后,房间里又恢复静谧。
我十分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无措地站在原地。
“为什么这么害怕?上次见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席远辰温柔的语音带有一丝调侃。
“你,你不生气?”鼓足勇气,我咬牙问道。
“你是说砸我的事?就当扯平了!”他笑笑,伸手指指自己血印的衬衣,“你女儿流的血比我还多呢!”
看得出他很轻松,而我的心情也越发的复杂起来。
这个男人,似乎并没有外界传的那般冷血,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敢再相信自己的直觉了。
“你和顾言城到底什么关系?”迟疑片刻,我还是问出了口。
听到这话,他愣了愣,而后微微埋下头。
“嗯,说起来其实挺复杂的……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解释吧!”
“你真的不会出卖我?”我依旧警惕,“你怎么知道我是……逃,逃出来的?”
涉及到这个字眼,多少还是觉得尴尬。
“刚才林院长认出你的时候,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席远辰不紧不慢地回答,“安心在这儿住着,他一个字都不会透露出去!”
“为什么要帮我?”我迅速看了宝灵一眼,皱眉问道。
他眼角的余辉忽的一闪,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因为你是阿城的人,我不能不管!”说这话的时候,席远辰明显加重了语气。
我听得有些头晕,他好像和顾言城很熟,可又愿意帮我们隐藏下落,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我得回家了,否则会挨骂的!”席远辰突然站起身,自言自语似地嘀咕一句,然后很认真地望向我,“你就在这儿好好照顾女儿,别想到处乱跑……这么小的孩子,经不起折腾的!”
他的最后一句话,狠狠击中我的心脏,我无力反驳,只能默默点头。
是啊,宝灵现在变成这样,的确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啪”一声轻响,我猛然抬头,发现房门已关上,席远辰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他就这么走了?我有些呆,傻傻地站在原地等待十几分钟,确定他没有折返,这才猛然想起,迅速跑到门前,将大门反锁。
宝灵依然沉睡着,即使刚才发出那么大的动静,对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她应该会觉得疼吧,毕竟额头和脚踝都有伤,可我明明看到的,却是她恬静的小脸……
难道这张床的舒适,真能抵得上身体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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