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好像被定身一样,站在那里。
刚刚压下去的泪水,在这一瞬间又汹涌而至,扑簌扑簌的落下。
黄锦鹏好看的薄唇张了张,好似想要唤我的名字,然后他抬头跟推他的那个人说了什么,那人点头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去。
他推着轮椅,到我面前。
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视线,看到他在我面前,双手放在膝盖上,神情有些苦涩难以言说一般注视着我。
一瞬间,我的心口就崩溃,不顾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蹲在地上,趴着他的腿上就哭了起来。
“定欣。”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别哭了。其实,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并不是你所看到的这样惨。”
我抬头。
抹掉眼泪。
跟他对视。
他的面容,神态,以及眼神,都有着一番成熟的韵味。
不再似曾经那般如阳光般温暖张扬,而是宛如秋水一般平静而沁凉。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男人,却又在这样的情形下相遇。
心中的感慨,顿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多年不见,你还过得好吗?”他忽然问我。
我苦涩的笑了笑:“挺好的。”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腿上,他的眼神闪动了一下,然后说:“不如去喝一杯,我们聊聊吧。”
很好奇,他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要聊聊,我想想下午没事可做,便也答应了。
我知道我们都有了各自的婚姻。
但是,以我这样的人来说,我是不会跟曾经爱过的人在再相遇时还怒目而视的。
对杨懿诺如此,对景慕白如此,对他也是一样。
分手后还可以做朋友,平时不会故意联系,可遇到了还是可以聊聊生活,聊聊现状,讨论讨论人生。
他在轮椅上,这东西我没推过,稍微不注意就用力过猛,弄得很尴尬。
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推。
我们出了医院,找了一家咖啡厅,我要了一杯果汁,他要了一杯奶茶。
两人面对面的坐着,我忽然就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拘谨,不知道要怎么说话,才能拉开话题。
双手交叉着放在桌上,眼神落在玻璃桌上。
我已经三十二岁,他也已经二十九岁了,他给我的感觉,终于是长大了,成熟了。
沉默良久后,他才说:“几年前我出了车祸,当时我都以为要快要死了,结果没死成,被医生给抢救过来了,就是腿有些不太好了,走路一瘸一拐的,我干脆就坐轮椅上,反正也请得起人来推我。”
他说得自嘲,带着一丝风轻云淡的味道。
听在我的耳里,却很不是滋味。
五味陈杂,这几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让他发生了这样大的改变。
我声音无端的变得有些酸涩:“那么……你的腿……还能好起来吗?”
他自嘲的笑了笑:“能不能好起来,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不过能好起来,也还是想要好起来的,所以我才会来长沙这边看看,你也知道,这家医院是全国数一数二的。”
那倒也是,在国内,除了京都的那家医院,就属长沙这家医院的医师水平最高端了。
他挑眉:“你呢?你怎么会出现在医院里?”
一般的病,地方的医院都能治疗,不需要排队挂号,排日子,来病人这么多的湘雅医院。
我低下头有些难过的说:“是我爷爷,他脖子上长了一个恶性肿瘤,已经是转移的癌细胞了,到目前为止,原癌细胞还没找到。以我爷爷的身体,也经不起太多的折腾。医生先让我们把脖子上的肿瘤切除,再慢慢的找原癌细胞在哪里。”
“医生有推测原癌细胞在哪里吗?”
“多半是在内脏啊。不过肠镜,胃镜,都做了,不是胃癌,也不是肠癌。反正不是消化道的病变。”
癌症,跟生活习惯有很大的关联。
爷爷爱喝酒,也爱吃麻辣食物,怀疑是消化道病变很合理,但是检查过两次,都不是。
做消化道的检查很受罪,爷爷被压着做了两次检查,早就跟我们嘟哝着抱怨着,不肯干了。
“别的器官呢?”
我说:“也有做检查。心脏没事,肾脏没事,脾脏也没有阴影。爷爷年轻的时候,爱到河里去下毒捉鱼吃,肝脏因此受过损伤,后来他就注意饮食,没碰过毒素比较高的食物了。检查过,肝脏也没有病变。问题就只能怀疑道肺部,但是很麻烦,爷爷以前抽烟的,整个肺都黑了,根本就找不出来。肺癌也说不通,爷爷已经戒烟二十年了。如果要病变的话,也不至于二十年后才病变啊。”
他说:“湘雅找不出来,那就去北京吧。”
我沉吟片刻:“先等爷爷的手术做完后看湘雅医院能不能找到原癌细胞在哪里吧。”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
真的是挺沉重的。
从小爸妈离异,妈妈不管我和弟弟,爸爸没能力,我和弟弟基本是爷爷奶奶一手带大。
奶奶是比较老式的封建思想,没念过什么书,就比较的重男轻女,我又是姐姐,这个感觉就更加明显。
父母离异,奶奶又比较的唠叨我,只有爷爷,只有在爷爷面前,我才能感觉到温暖的关爱。
对爷爷的感情,要比对任何亲人都浓。
他若是没了,我一定会伤心,一定会痛苦到无法自持的。
哪怕是倾尽所有,我也要给他治病,让他长命百岁。
黄锦鹏跟在一起那几年,对我所在乎的人,也是有很明显的了解。
他转移话题跟我聊:“对了,你跟夏韵珩还有联系吗?”
“有。”
“关系还好吗?”
“还可以把。”
当年,我把夏韵珩藏到乡下,半年后她就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然后再过了半年,薛景珏就回来了。原来他并没有死,失事的飞机坠入了海中,他在飞机坠落之前就跳伞了。
他掉入地中海,恰好那附近就有一个海岛群,他凭着自己的毅力游过去,在荒岛上生活了差不多半年。
一直到有一艘船路过这里,看到他发出的求救信号,才把他给救了。
薛景珏回到薛家,雷厉风行,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扫除了薛景元和自己的叔叔,完完全全的接管了薛家。
他满世界的在找夏韵珩,我们也是通过新闻报道说薛家大换血选出了接班人,我们才知道薛景珏回来了。
夏韵珩这才敢跟他联系。
薛景珏连夜就来到湖南跟她重聚。
夏韵珩和薛景珏为了表示感谢,给了我不少钱,作为报酬。
夏韵珩就这样成了薛家尊贵的少奶奶,真正的嫁入豪门,而我,就选择留在湖南,过我悠然自得的小日子。
她不是没有提出让我回薛氏上班的话,但是我真的不想去了。
大城市的生活和节奏,让我身心俱疲。
以前,是因为有奋斗目标,所以我才想要去,到现在,我已经没了念头,就没了搏斗的心。
还是留在家人身边,过自己应该过的生活才是王道。
“你爷爷的事,可以拜托她啊。”
“到时候再说吧。我也不想太麻烦她。”
有薛家出面,可以帮我请到全国最好的医疗团队,主治医师,但是爷爷这个病,再好的医生估计也没辙。
年纪大,又是癌细胞扩散。
如果他脖子上的肿瘤就是一代的话,或许还有些希望。
也不知道二代的癌细胞,还有没有在他身上别的地方落脚生根。
如果别的地方也有长肿瘤,那可能就是晚期,甚至末期了。癌症晚期,还有多少能够拯救的?不过是多活一天算一天罢了。
“我以为你会到夏韵珩那边去做制片人。毕竟你眼光蛮独特的,负责的电视剧,做的严谨,认真,基本就没有赔钱的。”他笑了笑说,带着一些自嘲的口吻,“到目前为止,你监拍的《我们是姐妹》和《清宫传奇》都是橙色的代表作。口碑和收视双赢的作品。”
“做这一行太累了。我已经老啦,哪里还跑得动。交给别人又不放心,事实亲力亲为,简直不能更劳累。”我说。
他问:“所以你还是在做老本行吗?”
“是啊。我开的麻辣烫奶茶甜品的连锁店。现在美团外卖也做得越来越好,每天的收入都还不错,不低于我去监拍电视剧哦。”
“餐饮业,本来就赚钱。”
“那么你呢。最近生意上做得怎么样?”
他摊了摊手:“四年前,我爸坚持投资《旗手》,抠抠算算,也要了两个多亿,结果没有电视台肯买,最后只卖了几千万,赔得血本无归啦。后来投资的电视剧也不怎么赚钱,没有靠山,价格也提不上去,他又不想低价卖,因此压了不少剧。要不是夏韵珩回来了,《我的好利先生》又卖了一个好价格,估计‘橙色’要破产。”
“噗嗤……”我一下就笑了出来。
真是报应。
以前我就想着唆使黄璞把《棋手》给拍了,然后赔钱都赔死他,没想到还真的赔了差不多两个亿。
纵使他只投资了一半,那也要亏上亿的资金。
黄家还没有有钱到口袋里随便就能拿出几个亿来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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