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嘲弄地勾了勾嘴角,眨了眨有些模糊的眼睛,轻声问他:“那于晴呢?”
路旭东沉默了几秒,然后才勉强地朝我笑了笑:“不知道,我醒来之后就急着给你打电话,开了机之后看到信息就直接来医院了,暂时没来得及……”
“昨晚她的电话也关机了!”我没等他说完就很虚弱地打断他的话,“她也喝迷糊了吗?那谁帮你开的房,还把你送过去休息,甚至还好心地帮你关了电话的呢?”
还有你身上的那个香水味,总不至于是和郭于晴站在一块蹭上去的吧?
后面这一句,我没能问出口,心里撕扯着,很想努力叫自己相信他的话,可一想到郭于晴的别有居心,我就没有办法不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想。
路旭东对郭于晴有多信任就有多不设防,郭于晴想在他酒里动手脚,根本都用不着费多少心思,关机,开房,还有她昨晚发的那条朋友圈……我基本上已经能完整地揣测出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我不信路旭东会毫无所觉,他或者真的是还处在震惊里,不敢相信我会一夕之间从鬼门关头走这么一遭,更不敢相信郭于晴真的会对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想到这里,我又觉得十分可笑,狄瑟瑟,你早就预料过了不是吗,即使有一天真凭实据摆到了路旭东面前,他都说不定要疑心一下所谓证据的真实性,何况眼下,其实也并没有证据。
路旭东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又伸手把我额头上的乱发捋了捋,这才温和地说:“你先好好养身体,其他事情,等你好了再说,好吗?”
这种时候,我当然也想什么都不管不问,我有那么多的难过,那么多的疼痛,都等着说给他听,猝不及防的失去宝宝已经够让我绝望了呀,可是我没办法,没办法不去追问他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闭了闭眼睛,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音量大了一些:“别说等我好了再说,我一刻都等不了……”
心里梗着一颗刺,又怎么能好好休养?
“瑟瑟……”路旭东仍然有些犹豫,我看着他的样子,一颗心直直地坠入谷底,这么难以启齿,是不是真的意味着,所有不该发生把都已经发生了?
就在这个当口,病房门口传来几下敲门声,我和路旭东同时朝那边看了过去,原本就是开着的门口娉婷站着郭于晴。
她的左手甚至还保持着敲门的动作,见到我们看过去,她才垂下手,同时抬了抬右手向我们示意了一下手里提着的饭盒,然后面带微笑地往病房里头走:“早上接到干妈电话才知道嫂子出事情了,我说要过来看看,干妈就让我顺便去家里把吴妈熬的汤带过来……嫂子,你还好吧?”
她很是关切地看了我一眼,说话的语气也十分真诚,一边把饭盒往旁边的桌子上放,一边动手打开盖子像是准备要给我盛汤。
我本来想说“托你的福,我还活着”,但还来不及开口,路旭东已经“咻”的一下起身大步朝她走了过去,然后在我的错愕里直接拉着郭于晴往病房外面推,语气冷硬地说:“这里不需要你来献殷勤,你走吧!”
“旭东哥……”郭于晴带着哭腔的声音随即尖锐地响了起来:“你别这样,昨晚的事我都说了只是个意外,我也不想的……”
她已经被路旭东推到门口,我只看得到路旭东的背影,看不到郭于晴脸上是个什么表情,但是光凭她这几句话,就已经足以让我的情绪翻江倒海!
昨晚……意外……她也不想的……
我真想送郭于晴两个特大号的“呵呵”!她这样急不可耐地过来给我送证据了吗?她是生怕我猜不到她昨晚做了什么事情吗?!
还有路旭东,他刚才是不是想告诉我他暂时还没来得及去联系郭于晴?那现在又是怎样?被打脸的感觉是不是很痛快?
我咬着嘴唇,明明很想让自己忍住,可眼泪根本不受我控制,它们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疯狂地从我眼角滑落,很快就把枕头打湿。
外面传来婆婆讶然地问:“这是怎么了?”的声音,想来她和路嫚兮都还没有回去。
而郭于晴的声音已经直接变成了抽泣,却仍执着地嚷着那句可怜兮兮的:“旭东哥,你相信我……”
我几乎都能想像到她泫然欲泣楚楚动人的模样!
但路旭东显然不为所动,我听到他冷冷地说了句“滚”,随即就是一声非常大声的关门声。
路旭东很快就回到病床边,他在病床边沿坐了下来,一边轻轻帮我拭着飞快滑落的泪水,一边很急切地说道:“瑟瑟,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小晴她……”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就略有些沉痛和自嘲:“瑟瑟,对不起,之前你说小晴她不安好心,我总觉得是你在胡思乱想,还曾经因为这样怪你无理取闹……我是真的很抱歉……可是请你相信我,我昨晚真的没有跟她发生什么!”
不是说喝了酒就意识恍惚了吗?那又怎么知道自己昨晚有没有做什么?
按理说,我应该因为路旭东这样对郭于晴而感到高兴的,可是这会儿我半点欣喜都生不出来,纵然路旭东真的看清了郭于晴的面目,可这样大的代价,又有什么值得庆幸的?
我没有吭声,只是艰难的吸了吸鼻子,腹部的伤口因为我的深呼吸而再次剧烈的疼痛起来,我忍不住就低声呻吟了一下。
路旭东立刻紧张起来:“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很疼?”
他停留在我脸上的指尖都有些颤抖,我根本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好,咬着下嘴唇移开视线,正好看到床头架子上的药水已经快完了。
路旭东跟着我的视线看过去,愣了一下才伸手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护士很快就过来帮我更换了药水,并且叮嘱我要多动动,翻翻身,争取早点排气,之后又叮嘱路旭东,说排气之前只能让我喝点汤水,不能吃东西。
她前脚刚走,又有另外的护士推着手推车过来,说要帮我换药。
我不知道要怎么换药,但却清楚一定会要清洗伤口什么的,一下子就有些紧张。
我从小到大根本就没有动过刀子,以前摔跤把膝盖摔破个口子我都不敢正眼去瞧伤口,这次好了,光是想想自己肚子上被划了一刀下去,我就觉得浑身毛骨悚然,连跟着护士的动作抬高头部查看自己伤口的勇气都没有。
护士帮我拆了束腹带,我立刻就有一种特别怪异的感觉,好像肚子顿时就要向两边破开一个大洞似的,等到她在帮我消毒缝合的伤口时,我紧崩的神经又被那种冰冰凉凉的触感弄得差点崩溃。
不是因为疼,更多的是紧张和害怕。
路旭东绕到床的另一边,轻轻按了按我的胳膊,示意我别怕。我看着他的满脸心疼,再一次忍不住痛哭失声!
等到护士帮我换过药,重新弄好束腹带,又好笑地说了句:“好了,快别哭了啊,这又不疼的,回头把伤口哭裂开了就惨了!”
我这才缓缓地止住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巴,朝护士说了声:“谢谢!”
“不用客气,看你伤口恢复蛮好的,你就别担心了,好好休息,别总是哭,对身体不好的!”护士很和气的说完话,推着小推车就走了。
路旭东握着我的手,缓缓在床边蹲了下来:“瑟瑟……对不起,你昨晚是不是很怕?那么长的伤口,是不是很疼?”
我很想安慰他没有的,昨晚我根本没什么意识,进医院前肚子是疼得要命,可是后来疼晕过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我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伸手比了比自己脖子上缝着吊针的地方,极慢地说了句:“说话会疼……”
路旭东立刻意会过来,“那就不说话!我给你弄点汤喝要不要?还是开水?”
其实从昨晚到现在,我已经吊了不知道多少瓶药水,压根感觉不到饿或者渴,况且脖子打吊针久了也有点疼,刚才又说了那么些话,我现在光是咽口水都觉得辛苦,又怎么会想喝什么东西。
我摇了摇头,自知这会儿确实不是适合好好说话的时机,索性就想着他刚才对郭于晴的态度,安慰自己昨晚一定什么事都没有,然后十分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才觉得病房里陷入沉默,立刻又有轻微的足音传进我耳朵里,随即是婆婆有些刻意压低的声音传了过来:“睡了?”
路旭东没有回答,但我却分明听到了一声特别沉重地叹息,接着又是婆婆低得仿佛只剩下气流的声音:“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咱们家风水不好,你姐才没了孩子,瑟瑟这也跟着出了这么大的事……昨晚接到电话的时候我真是三魂都吓掉了七魄,这孩子遭了这么大罪,昨晚一出手术室就哭着问宝宝呢……你们这些孩子啊……唉!”
婆婆说着话,渐渐有点哽咽。我的一颗心,也渐渐跟着凄楚起来,孩子,我的孩子!
路旭东好半晌才低低地问了句:“我姐回去了?”
“嗯,我让她跟晴晴一块走了,她心里也不好受,自己才没了孩子,又看到瑟瑟这样子……”婆婆又叹了口气,然后才又不解地问:“你和晴晴是怎么了?昨晚还让我们找不到人,怎么今天就一副不共戴天的样子,你们昨晚闹矛盾了?”
路旭东沉默了许久,才有些沮丧地说:“妈,我不想提她!您也先回去吧,您都守了一夜了,回去休息一下,这边有我守着就行!”
“你一个人怎么行?!”大概是知道路旭东实在不愿意提郭于晴的事,婆婆很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叹息了一声,才又说:“我等下午你李阿姨过来了再走,她昨晚等到手术完才走的,我让她下午再过来,一会我再去请个护工,瑟瑟这不像你姐那时候,开了刀恢复慢,还是时刻得有人守着!”
路旭东没再说话,病房里一阵静默,然后我又听到一阵轻微的足音,大概是婆婆真的去沙发那休息了。
很久都没有人再说话,病房里静谧得仿佛能听到药水从管子里滴落的声音,我渐渐有些困顿,闭着眼睛很快就真的睡了过去。
恍恍惚惚里,我依稀看到一个肉呼呼的小娃娃笑嘻嘻地朝我挥了挥手,她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眼睛大大的,鼻子和路旭东一样高挺,嘴唇却和我相似,笑起来的样子格外可爱,肉嘟嘟的小手不停的挥动着,嘴里还咿咿呀呀的,似乎在喊妈妈。
我觉得自己一颗心都快化开了,好想伸手去抱抱她,可才刚动了动胳膊,她却一下子就从我眼前消失不见。
我忍不住喊了一声:“宝宝,别走!”可触目所及的地方一片黑暗,哪里还看得到那张笑得眉眼弯弯的可爱小脸?
四周只剩下我的抽泣声在回荡,我痛不可抑,明知这一切不过是梦,却又固执地想把消失的孩子找出来。
我在黑暗里摸索了好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那个肉呼呼的小娃娃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寂寂地消弥在黑暗里。我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哭到肝肠寸断之际,隐约又听到一个奶声奶气地声音从黑暗里隐约传来。
她说:“妈妈,别哭!”
我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高声叫嚣着“宝宝,宝宝”,可我只能死死的咬住嘴唇,像被冻住了一样停顿在原地,生怕自己发出一点点声响一点点动静都会让这个声音再次离我远去。
那个奶声奶气地声音像个小大人似地安慰着我:“妈妈,别难过,我只是暂时离开一下,等我事情办完了,我就会回来找你,你千万不要伤心,赶紧养好身体,等我回来哦!”
我咬着嘴唇拼命点头,泪如雨下地望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我好想让她出来给我抱一抱,好想问问她能不能不要走,可我才刚张开嘴巴,那个声音就立刻消弥得无影无踪。
耳朵里依稀换成另一道陌生的女声:“……等她醒了多帮她翻翻身,下午我再来取导尿管,到时候尽量让病人下床走动走动,有助于排气!”
路旭东温文有礼的声音随即响起:“好,谢谢!”
随着脚步声的远去及一声轻轻的关门声之后,我才慢慢地睁开眼睛。路旭东憔悴的脸庞立刻落入我的眼里。
他不知道从哪里搬了张木质的旧式椅子放在病床边,就端坐在那里守着我,看我醒过来,疲倦的神色里有欣喜掠过,“醒了?喝点水好不好?妈说你昨晚手术后到现在滴水未沾……”
我不等他说完就飞快闭了闭眼睛,哑声应了句:“好!”
路旭东立刻起身去给我弄水。
我在病房里扫视了一圈,婆婆已经不在了,估计回去了,沙发后面的窗户上窗帘半拉着,有阳光细碎地落在帘子上,我想着刚才梦里的种种,之前还一团凌乱的心,此刻似乎已经沉淀了许多。
无论什么事都好,此时此刻,我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才有精力去面对其他的事,不是吗?
我接连喝了三天的汤水,才终于在第四天排出了腹中的废气。
在那之前,因为一直没有排气,我肚子渐渐胀了起来,有一股气体在身体里四处乱窜,窜到哪哪就痛得像被割开了一样,痛得我生不如死,特别是每次翻身的时候,那股气体总是直接从肋骨那急速的冲上来,痛得我每次都好像是在刀尖上打滚似的。
因为太疼,我连动都不敢太动,每次痛的时候,都恨不能咬断牙齿,因为路旭东就守在旁边,我又不忍见他心疼的样子,每每忍着不敢痛呼出声,忍得连下嘴唇都咬得破了皮。
路旭东几次帮我找了医生,甚至我还被推去做了各种检查,胸透,CT,甚至连外科医生都被请了过来,但最终结果都只是因为气体的缘故,所以当我排气的时候,除了我自己,最最高兴的人,非路旭东莫属。
他甚至说,这个放屁的声音简直如同天籁,真是叫我笑也不是骂也不是。
排了气,我翻身或者起来解手的时候也不那么受罪了,甚至开始可以进食一些流食。
婆婆来看我时眉眼都舒展开了,“今天脸上终于有点血色了,刚出手术室那会,脸色白得跟纸一样,你可真是吓死妈了!”
她的关心货真价实,我心下感动,对她笑了笑,感激道:“妈,这几天让您受累了……”
“傻孩子,人没事就好!”婆婆和蔼可亲地帮我掖了掖被子,“听你今话的声音都有点力气了,我也算可以放心了,你啊,要想开点,身体养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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