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西临去外面买了早点,回到公寓时,乔唯欢已经起床,还在收拾东西。客厅里放着的小型行李箱被打开,里面已经放了些衣服。
“你这是……”
乔唯欢跪在地板上,把一本书轻轻地放进行李箱,头也不抬的说:“我准备离开B市。”
莫西临拎着袋子的手指发紧,“暂时不回来了?”
乔唯欢手势一顿,没回话。
硬逼着自己喝了半碗粥,饥肠辘辘的胃还没有填满,乔唯欢已经吃不下。她拿起桌上的手机,订机票的时候,有点走神。
早就已经决定离开,却不知道要去哪,又还能去哪。
仔细想想,她是个没有家的人,要去哪里并不重要。
乔唯欢怔了片刻,随后低下头,目光滑过一处眼熟的地名,就这么决定了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出去丢垃圾的莫西临恰好回来收拾碗筷,路过乔唯欢时,不经意的扫见她手机上弹出的订票页面,眼神微微的沉了下去。
乔唯欢上午去了房产大厦,打听房屋交易的事情。
本来打算,郊区的宅子留给博尼丝,毕竟她那个精神状态,基本上生活不能自理,还是需要有东西撑着,不然真的就只能流落街头,最后被强制送进精神病院。市区这处公寓给傅明朗,他工作在B市,这里地理位置好,方便他来来回回。
另外要再选两处房产,一处给韩叔和韩以柔,一处给方舒瑜。
至于许钟书,可能要给他几个大美女,这个不用她,他自己就能办到……
乔唯欢想着想着,莫名笑了出来,心头盘旋的阴霾短暂的淡了些,眼角的细纹却愈发深刻。
莫西临看得心口发堵,正要开口,乔唯欢转头看向他:“我还要去一趟银行。”
买房子和走手续没那么快,可她的时间不多了。
乔唯欢把自己名下的所有流动资产,切豆腐一般分成几份,均匀的存在几张卡里。
莫西临全程目睹了她的行为,眼皮蓦地跳动起来。
从银行出来,莫西临压低声音,“离开B市,你准备去哪?”
乔唯欢拢拢围巾,“瑞典。”
……撒谎,他明明在那时候看见,乔唯欢订的机票是去丹麦。
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去哪,现在还像交待后事一样分财产,她是要干什么??
乔唯欢迈下台阶,冷不防手臂被莫西临抓住。她抬起眼,对上莫西临脸色沉沉的面目,“用不用我送你去?最近公司没有重要项目,我能走开一阵。”
“没必要。”乔唯欢眉目很静,平缓的说:“坐一趟飞机而已,我也会一点瑞典语,到那里不会有问题。要是真的有情况,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她向来是很倔的,决定的事就不会改,现在说这种话,是打定主意要在离开B市后彻底消失?
消失……
莫西临胸腔里狠狠抽搐,不由分说的扳过乔唯欢的肩,“……让我送你。”
他不能放心,完全不能。
每次看她一眼,都觉得她的平静是要消失的前兆!
乔唯欢长长的呼出口气,抬手拍拍莫西临的手臂,“真的不用了。”
莫西临不肯说话,嘴唇紧紧的抿着,长久的用固执的神情凝视她。
马路对面,停了许久的迈巴赫里,忠叔不忍的闭了下眼,随后回身去看后车厢的男人。
车窗没有降下,强烈的日光撞进车厢,只剩一点惨淡的光线。
贺正骁深黑的眼眸,一瞬不瞬的望着台阶上姿态亲近的两个人,孱弱的明光让他的眉目更显深邃,却照不亮他眸底汹涌的夜色。
跟在她身边的人,说昨晚有医生去了公寓,却没检查就被送走,而莫西临昨晚没有离开公寓。
就算知道两个人昨晚不会发生什么,她的默认依然灼伤了人。
“少爷。”忠叔忍了又忍,到底是忍不住,“您去见少夫人吧。”
他不明白,贺正骁昨晚到现在都没合过眼,天色刚亮,就离开别墅去了乔唯欢的公寓,只是那两个人出去的时候没有看见他们而已。
整整半天都在看他们忙忙碌碌、形影不离,这是何必?既然想见,那就去见,难道眼睁睁看着,不是在给自己心口落刀子?
“我不能见。”
贺正骁欣长的上身靠上椅背,轻缓的笑出声,那声音里像有太多难言的情绪,又像什么都没有。
“我见她,她就会伤她自己。”
她曾经很多次的指责他不近人情,可决绝的时候,总是她更狠。
平生初次的束手无策,悉数交给了那个女人。
可她已经不想要了。
忠叔实在受不住,老脸严肃的端起,“那我去求少夫人。”
“忠叔。”
贺正骁低沉的声音,拦住了忠叔去解安全带的手。他的眼光始终投给台阶上那个纤细的影子,看见她不着痕迹的躲开莫西临的视线,随后抬起眼,像是察觉到他的注视,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迈巴赫上。
贺正骁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沉闷的咳嗽出声。
乔唯欢乍然看见那辆熟悉万分的车,身体狠狠的一颤。
黑色的车窗遮住男人英挺的眉目,只能隐约瞧见个影子,可心底已经清晰的描摹出他的轮廓。
因为太刻骨,所以将毕生难忘。可每每想起,总是隐痛更多。
贺正骁似乎做出抬手的动作,乔唯欢口袋里的手机便开始震动。她动作僵硬的摸出手机,闪烁的屏幕上显示的是贺正骁的名字。
乔唯欢划开屏幕,木着嘴唇问他:“还有事?”
“欢欢。”
隔着看不见的山水遥遥相望,耳畔的声音清晰绵长地回荡。
“我给过你无数次做选择的机会,现在轮到你给我。”
乔唯欢屏住呼吸,听他沉哑的说:“回曼彻斯特的飞机,在明天下午三点。”
她心口有咆哮的声音,嘶声质问:为什么要来,还要这么说?已经做到这个程度,再挽回你都不会觉得没尊严吗?!
可说出口的却是:“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回去?”
“贺正骁,看来你还没有明白。也好,我让你看清楚吧。”乔唯欢露出一个尖刻的笑容,她用肩膀和侧脸夹住手机,右手碰上左手无名指的猫眼石,“你说给你选择的机会,那我收回上一次的话,重新给你个选择的机会。”
乔唯欢转动光滑的戒指环,慢慢的将它从细白的手指上摘掉。
那个过程里,仿佛有更重的东西,连同沧桑而静谧的猫眼石,一起被剥离。
乔唯欢面无表情的迈下台阶,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这处银行的地址距离公园不远,几十米外就是人工湖。
背后厚重的目光,跟着她来到湖边。乔唯欢停下脚,冰凉的手指轻轻地蜷起,随后她扬起手,猫眼窄细的光亮闪烁了一瞬,最终远远地落进了湖底。
“你不是觉得我放不下权利?”
乔唯欢回过身,乌黑的视线对准迈巴赫的车尾,“你猜对了,我是,但我还想和你结束。既然你要我回去,那你亲自下去把它捞起来,用权利让我回去。如果你明天下午三点之前捞不到戒指,那以后我们老死不见。”
听筒里安静下去,周围的嘈杂的人声和引擎声,愈发的刺耳起来。
半晌,乔唯欢听见声轻微的咳嗽,还有贺正骁的低笑声,“我们会见的。”
莫西临无声的过来,他看乔唯欢一动不动,黑白分明的脸,犹如被冰水浸泡过的冷漠。
“是吗?”
乔唯欢挂断电话,拉起围巾遮住大半张脸,转身离开。
莫西临垂下眼,眸色很深的看她,随后他回过头,脚步不自觉的停下了。
贺正骁不疾不徐地下车,长指缓缓地解开外套的纽扣,甚至还摘掉手套。他脚步平稳地踱到湖边,纯黑的手工皮鞋踏过凛冬里瑟瑟的枯草,径自迈进湖边的浅水里。
细风温柔地掠过水面,带起一阵动荡的涟漪。
忠叔愕然地看着逐步向湖心去的挺拔背影,“……少爷!”
他匆忙的过去,正要下水,贺正骁沉声开口:“忠叔。”
刺骨的冷意不能撼动他分毫,他弯下伟岸的肩背,长指探进水底,细致的摸索猫眼石。
“我自己来。”
忠叔猛然止住脚步,他从不会违背贺正骁的意思,当下小跑去追乔唯欢。
“少夫人,少爷的身体经过两次大型手术,其实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好。最近他休息不好,您不在的时候他常常整夜整夜的不合眼,这些天还咳嗽不断,现在天气这么冷,少爷这样肯定——”
“忠叔!”
贺正骁丢开摸到的碎石,长指从水底不知名的棱角上滑过,“只要她想,我就能做。”
忠叔硬生生的咽下之后的话,眼睁睁的看乔唯欢偏过头,却狠心的没有看贺正骁一眼,只是小声说:“莫西临。”
莫西临握紧拳头,跟着松开手,半揽过乔唯欢的肩,才发现她在极其细微的发抖。
上了古斯特,莫西临把安全带帮她扣好,正要关车门,忽而手势顿住。
乔唯欢双手插进发间,深深的弯下腰,把脸埋进膝盖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眼眶里的潮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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