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首相致函?”
年老的馆长慢慢的松了下领带,毫不掩饰面上的惊讶:“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乔唯欢笑了下,漆黑的眼底有清浅的涟漪层层散开。
“馆长肯定知道现在英国发生了什么,您现在向总理致函,表达出想要和国内磋商有关蒙德兹的问题,首相一定会高兴。”
下议院要接手蒙德兹,内部问题没解决,馆长这边先和国内召开会议,可蒙德兹又没什么事,好端端的,开什么会?所以这个时期开会,明面上是商讨,其实谁不明白,这是要打探国内的态度。
最大的可能性,是国内不表态,这于首相来说没有任何坏处。然而如果国内明确表示赞同下议院接手蒙德兹,那无疑是给首相添了份来自于另一个国家的助力。
本该在六月举行的大选一直向后推,眼看快要12月,首相一定非常希望,下议院能成功接手蒙德兹,狠狠的打击贺正骁,也是添一笔丰功伟绩,这封致函的回应就必然是肯定……
大选。
乔唯欢脑海里隐约捕捉到什么,没来得及细想,继续说:“就算最后没有拿到首相满意的结果,馆长也是有心无过,这对您来说是件好事,您甚至不需要太努力的争取,只要获得首相的同意,以英国的名义和国内召开会议,让首相看见就好。”
“可我觉得很费力气。”
馆长仿佛听见别人在和他说“天气很好”一样,波澜不惊地用镊子夹起一大堆奶糖,放进香气四溢的红茶中,“而且,我很欣赏德姆维尔公爵。”
……老滑头。
嘴上说着欣赏,又不肯帮忙。
明里暗里的,不就是在提醒她,如果贺正骁赢了,他这么干会得罪贺正骁?
乔唯欢交叠起双手,左手无名指上,棕褐色的猫眼石将室内柔和的光线大包大揽,折出格外璀璨的窄细明亮。
馆长晃了下眼,略微低头,喝了口腻死人的奶糖红茶,听年轻的女人说:“我承诺,不管结果怎么样,馆长都不会有任何坏处。”
所谓的结果,是会议的结果。国内支持首相,他就立了功,有乔唯欢在,她不会让公爵怪罪,因为他会议的召开是听了乔唯欢的,事后乔唯欢会转达给公爵。要是国内支持公爵,今天的事就等于小小的向公爵表态……
所以将来英国那边,无论是首相还是公爵赢,他都不会有事,还通过这事换来个进步的空间。
不是不动心,可乔唯欢特意找上他,可见这场会议不会简单,她必然是要为公爵争取的,到时候传出去……
馆长碰碰搅拌棒,“夫人也要参加会议?”
乔唯欢抬起眼,微笑,“我不会以英方身份参加,也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不该知道的人,让馆长难做。”
那就是以国内的蒙德兹参与者身份来参加,到时候没人会以为他是在帮公爵,才致函要求召开会议。
明面上看,他是从首相那里获得准许才做,事实上是应公爵夫人的要求才做。
两边都能做好人,他好像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十点整,乔唯欢低调的离开大使馆,同时,馆长亲自联系了首相官邸——唐宁街10号。
下午一点半,总理私人宅邸的座机被打通,秘书接了电话,随后满面慎重地敲开总理的办公室大门。
当晚,谭老在电话里意味深长的说:“你很敢做。”
乔唯欢接到电话就明白了,她坐在沙发上,半个肩膀靠上软软的靠枕,“谭老知道我一直胆子很大。”
话里竟然一点贬义都没有,完完全全的自夸。
谭老欣赏地笑出声,“三天之后开会,议会厅是我来安排……你可有得准备了。”
倒是没说错,乔唯欢很快换上衣服出门准备了。
开车的时候接到莫西临的电话,“上次跟你说的代言,你是不是都忘了?”
乔唯欢:“……”
她是忘得差不多,眼下便有点尴尬,轻咳了声才说:“没忘。”
莫西临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径自说:“合同出来了,电子版发到你邮箱,你先看看”
“不给我代言费还签什么合同……”
恰好有个小孩不看行人红灯,风一般踩着斑马线卷过来,乔唯欢惊了下,没听清莫西临说什么,急促的踩下刹车,险之又险地在小孩前面半米左右停了下来。
孩子被吓得哇哇哭,白着小脸坐在地上喊妈,喊得乔唯欢霎时间心软一片。
“我先挂了。”
乔唯欢飞快的挂了电话,下车对孩子柔声哄了半天,才把小孩哄笑了,之后那孩子被跑过来的亲妈抱起来,一叠声的童音:“谢谢阿姨。”
那对母子一大一小的手紧紧牵着,亲密的背影渐渐远去。
乔唯欢将双手放进外套口袋,碎风悄悄拂动她的长发,唇边的一点笑意愈发模糊。
她站了一会,等到那对母子彻底的看不见了,才转身上车。
把车开到之前和贺正骁住的地方,那边的佣人没接到通知,很是惊喜的对她弯下腰:“夫人,您回来了。”
乔唯欢点了下头,换了鞋子迈上楼梯,“我最近在这里住。”
说完,她推开书房门,顺手脱掉外套搭在椅背上,回身便在书架上梭巡起来。
贺正骁的藏书五花八门,几乎什么类别都有。而且他看书很刁,书里内容注水太多的,他完全不留。
乔唯欢的手指在那排历史类书籍上横扫而过,最后落在本奇厚无比的书上。
晚上佣人来敲门,进去看乔唯欢扎在书里,右手拿着笔,不停的写着什么,喊了几声才抬起眼,“我先不吃晚饭了。”
三天后,乔唯欢合上厚重的书,拿起布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纸,自言自语地念叨了许久。
不经意地瞥了眼挂钟,快十二点了。
这一次的会议,是由总理出面主持,时间定在下午两点整,地点在ZN海。
乔唯欢的车经过重重关卡,总算开到了地方。她揉了揉手指关节,抬脚下车。
将近三十年没有对外开放过的政/府机要,朱红的大门之外,标枪般挺拔的军/人守在门外,头颅高高扬起,目光笔直地望着前方。
别人从他们身前路过时,他们会刚正标准地行礼,整齐划一的动作间,衣料簌簌。
在领路人的指引下,乔唯欢踏上安静冗长的走廊,细细的鞋跟和地砖撞出清脆的“咔哒”。
前方,议会厅的门大开,朴素的内饰纤毫毕现。
里面已经有人到了,其中有个一面之缘的商务部长。这位清瘦的中年男人本来在和旁边的谭老说话,然而他一眼瞧见迈进大厅的乔唯欢,话音不由得顿了顿。
虽然早就知道乔唯欢会来,此刻却没人不去注意她,谁让这次参加会议的十六个人里,乔唯欢是唯一的女性。而且她从来没有刻意掩藏过自己的性别,尽管知道,在这样重要的会议上,她的存在会有多显眼,仍然是选了条正红色的丝巾。
今天她会语出惊人,既然一定会变得醒目,还不如在一开始让人注意到。
商务部长起身,朝她递过右手,“上次在开幕式和你见过一面……”
乔唯欢笑着和部长握了手,简单寒暄了几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今天的问题有点敏感,谭老没有安排记者进来,还把乔唯欢的位置定在他旁边。
总理是和英方的人一起进来,所有人都站起身。
英国那边正要开始大浪潮,加上时间有点紧,馆长临时遣为大使来参加会议。
总理一开腔,便透露出年纪带来的沧桑感。
乔唯欢静静的听,直到馆长说:“……如果出现接洽问题,我想不会影响两国的友谊,以及蒙德兹的合作。”
切入正题了。
她抬起眼,总理含着笑:“两国的友谊因为蒙德兹加深了,不会轻易出现动摇。”
说了等于没说,不过馆长并不意外的点点头。
与此同时,厅里静了一瞬,是个说话的好机会。看乔唯欢还是纹丝不动的听着,谭老轻轻拿起方桌上的茶杯。
乔唯欢毫无预兆地,在会议开始之后,说了第一句话:“但出现接洽问题,会影响蒙德兹的进度。”
话一出口,厅里更静了。
谭老慢悠悠地品了口茶,听乔唯欢继续说:“之前和我们接洽的是德姆维尔公爵,他和我们保持了长久的往来,清楚蒙德兹的每个细节,如果换成不如公爵熟悉蒙德兹的人,可能会增加交涉上的麻烦,但愿英方的假设不要发生。”
馆长整个人不太好,因为今天的乔唯欢绵里藏的针有点多。
总理回身看了乔唯欢一眼,这一眼风平浪静,甚至可以称得上和善,然而历尽变迁的眼睛,是藏不住沉睿的。
乔唯欢不闪不避地对上总理的视线。
这眼神再怎么含蓄,也充满了年轻人鲜活的锐气。
乔唯欢看见总理神色丝毫没变,缓缓地说:“真的出现也不会影响蒙德兹和两国的交往。”
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看来想要说服总理,她只能把横冲直撞的角色扮演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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