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西装男只有一句话,“忠爷,阿什现身了!”
乔唯欢看见西装男抬臂一挥,门口的同伴立刻大步踏出,从上到下的开始围堵。
她注意到,这群人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肃穆,仿佛对面有千军万马,逼着他们将裹在西装里的肃杀迸发。
阿什·德姆维尔。
看西装男的反应,那是强大的贺正骁也要当成对手的人?
会在这种节骨眼上出现,那一定是奔着蒙德兹来的。
几分钟后,把诊疗室翻了个底朝天的西装男们归队,糙脸上几分羞愧:“乔小姐……他跑了。”
乔唯欢皱着眉,发动车子,“最近麻烦你们多留心,再出现奇怪的人,不用和我打招呼,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是!”
乔唯欢开车回家,一路心思沉沉。
催眠失败,而且当时她思绪乱了,现在想想,这个举动很没有意义,才会被阿什钻了空子。
幸好没有出事,西装男们来得及时。
手机震了下,乔唯欢分出心思接了电话。
宅子里,傅妈听着院外的引擎声渐渐消失,小心翼翼的说:“乔小姐,刚刚贺老师来看夫人了。”
乔唯欢凛了眼神,“……他怎么会去见我妈?”
“我也不知道,贺老师来了之后,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夫人就发病了。后来他们在卧室里呆了很久,我担心夫人的情况,没有走远,但是听不见他们说话。”
傅妈犹豫了犹豫,还是说:“乔小姐,我刚才去看夫人,喊了好几声,夫人都没有回我,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我觉得夫人的情况很不对劲……”
乔唯欢握紧了方向盘,穿过车厢的风,吹皱她眼底的黑色,荡出几圈大小不一的纹路。
贺正骁……
他到底要干什么?!
迈巴赫里,忠叔平稳地开着车,低声说:“少爷,阿什真的来了B市,刚刚他在心理诊疗室出现,乔小姐和他碰上了。”
车后座上半阖着眼眸的男人倏地睁眼,深邃的眉目间,看不见影子的风雪瞬息汹涌。
“她怎么样?”
“乔小姐没事,我们的人去得及时,但是没抓住阿什。”
“她去心理诊疗室干什么?”
“据说是接受催眠。”
忠叔看见自家少爷重新阖上眼,搭在膝上的长指轻轻弹了一下。
半小时后,英国大使馆外,香槟色的名车缓缓停下。
司机打开后车门,随后,昂贵的黑色皮鞋落地,一身纯白正装的男人下了车。
阿什拄着拐杖,徐徐向大使馆走去。
日光将他的残缺照得纤毫毕现,他脚步一轻一重,随着走路的动作,右半边身子会不自主的呈现出小幅度倾斜。
姿态异于常人,韵律却格外雅致,跛脚仿佛成了他最为独特的魅力。
阿什迈上最后一层台阶,突然旁边出现个人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他来。
莫里斯!
司机一惊,想都不想的挪动脚步,挡到阿什身前。
崔承川嗤笑了声,大手拎住司机的衣领,一下子把人丢了出去。等到司机反应过来,他人已经沿着台阶叽里咕噜的滚了下去。
台阶之上,崔承川修长的手臂唰地一声划破空气,对准那张异常苍白的面孔挥过去!
阿什始终没动,仿佛对近在咫尺的攻击毫不介意,只是用拐杖点了下地。
长发的金色不能柔和他轮廓的尖锐,薄长的唇带了笑,深海般的眼眸含着吞天的冷。
看崔承川的眼神,像在看节肢昆虫。
崔承川眯起眼,就在他的拳头快要砸到那道鼻梁之前,他敏锐的收了手,侧身向旁边跳开,避过身后突如其来的一条腿。
而后他迅捷地弯下腰,长腿在半空回旋向后,精准地踢上了第二个袭击者的腰眼!
崔承川被五个人包围,这几个人各个身高马大,不比西装男的气势弱,甚至下手比他们更狠。崔承川还算能应付的过来,却没有精力再去近阿什的身。
阿什站在打斗圈外,薄唇阖动,赤果果的讥诮口吻:“斯图亚特,你的狗在发狂,他会给你惹麻烦。”
大使馆宽敞的大堂之内,有男人低缓磁沉的笑声传出。
阿什侧过身,面向大堂。
沉稳的脚步声渐近,男人缓步而来,卓然挺拔的身型,冷峻沉肃的气势,顷刻间让空旷的大堂逼仄起来。
“你的挑衅毫无作用。”
贺正骁踏出大堂,慢条斯理地整整手套,“我来,也不是听你说废话。”
阿什握住手杖,舒展开手臂,唇边的笑意扩到极致,眼眸肆意冰冷,沙哑古怪的嗓音高高扬起,“那么尊敬的德姆维尔公爵,你想在我这里听见什么?想听我说,我为什么来,要做什么,什么时候回去……”
他缓缓地垂下手臂,双手置于身前,安分地拄着拐杖,“非常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贺正骁唇角微弯,单手放进裤袋,长腿尔雅地向前一步。
下一秒,他的大手倏地扣住阿什的颈,不留余地的捏住,将他重重地抵上大堂之外的方柱。
“我需要你告诉么。”
阿什的背撞上坚硬的方柱,颈间的力道扼住呼吸,他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图,松开手指,手杖“哐当”落地,仰起头,深海般的眼珠向下,“以暴制暴……上一次我没能杀了你,你要清算,这儿恐怕不合适?”
“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你的那些手段,撼动不了德姆维尔,也不会影响蒙德兹,我有必要介意?”
贺正骁凌厉的短发之下,深刻的眼眸不见波澜。
“我来是给你忠告——别动她。”
阿什的眼睛彻底睁开,他沉默了一秒,突然就大笑起来,“你把她养成德姆维尔需要的模样,我不做些什么,不是会很浪费——”
“我还没有说完。”
贺正骁蓦地合拢长指,把阿什的话音掐断。
他眼底浓重的夜色当中像藏了头吞天的巨兽,凶险地蠢蠢欲动。
“动了她,你会失去你剩下的那条腿。”
阿什终于从斯图亚特身上,闻到浓郁的危险。
他瞳孔几不可查地缩了缩,拖长了音调惊叹:“Wow……”
这里的动静总算惊动了大使馆的人,西装革履的绅士们下楼,看见大堂前的剑拔弩张,没人敢过去。
权势滔天的德姆维尔公爵,英女王的代表,正掐着……英国首相的先锋骑士。
水好深,过不去啊……
贺正骁却松开了手指,他拂落掌心不存在的灰,风度地扣好外套上唯一的纽扣,径自迈开长腿。
阿什弓下腰咳了几声,缺氧让他下眼睑的红线愈发的深刻。他抬起眼,将手指覆上嘴唇,悄然摩擦而过,对贺正骁笔挺的背影露出张扬无声的笑——就在刚刚,他已经动过了。
只是贺正骁没分他个目光,他从口袋里拿出震个不停的手机,垂眸看了眼号码,又把手机滑回到口袋。
乔唯欢风驰电掣般回到宅子,脚步匆匆的上楼,微喘着气,敲响乔妈的房门。
里面没人回应。
傅妈小声说:“乔小姐,夫人就在里面,我刚刚给夫人送水果,看她还是那个样子……”
乔唯欢平复了心跳,又敲了两下,这次她同样没得来回应,却拧开门把进去了。
乔妈果然就像傅妈说的那样,坐在床上,委顿的耷下肩膀,手臂绵软的垂在身侧。
乔唯欢深吸口气,放轻脚步进去,“……妈。”
乔妈连个声音都没有,这么近的距离,乔唯欢觉得乔妈似乎连呼吸声也失去了。
死气沉沉,看起来像坐化了一样。
乔唯欢半跪上床沿,轻轻坐下,试探着去碰乔妈的手。
乔妈还是没有反应,皮肤上些微的粗糙,磨疼了乔唯欢。
“……妈,对不起。”
乔唯欢两手握着那只又小又苍老的手,指腹一次次的磨蹭过乔妈的手指,轻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当初我想着,他那么强势,想和他断干净会很麻烦,他很快就要回国,到时候自然而然就要分开,我就没有和他说清楚,没想到贺正骁会来见你……是我的错。”
乔妈低垂下去的眼睛,微微一动。
乔唯欢没有看见,她拉起乔妈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狠狠的煽了一巴掌。
力道大的,震得她的牙根都在发麻。
“妈,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我不想让你痛苦,我会和他说清楚,今……”
乔唯欢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乔妈由始自终都没有给过回应。
傅妈实在看不下去,劝乔唯欢去休息,直到她们出了卧室,乔妈仍维持那个姿势坐着。
卧室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一切的人情,重归死寂。
乔妈忽而稍稍抬起眼睛,迷茫、痛苦、憎恨、犹豫……贪嗔痴怨憎会,在她苍老脸上汇成最为复杂微妙的神情。
乔唯欢去客房,洗了个热水澡。
有一股寒意在周身缭绕不散,她洗了半个小时,手脚才渐渐从冰凉变得温热。
乔妈……
乔唯欢深深的闭上眼,关掉花洒,穿上浴袍,边系腰带边拿起水台上的电话。
贺正骁的手机假的一样,第一次没接,第二次也没接……
浴室里有面镜子,乔唯欢向浴室门走,路过镜子时,眼光扫见什么,突兀地顿住脚。
她靠近镜子,一手拂开潮湿的长发,露出纤细的脖颈。
细白的皮肤上,黑色的蝴蝶安静地展开翅膀,即将要离开她的皮肤翩然飞起的模样。
就在蝴蝶的右侧翅膀旁,一块暗红色的痕迹,怵目惊心地贴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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