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一切都太平淡了吧?也可能是银粟觉得一直窝在桂团坊,自己这一趟人界之行,就太没有意义了。
阿团的糕点,也不那么甜了。
她想要去更加热闹的地方,去品尝更甜蜜的生活。
银粟选择了不辞而别。
人界太大了,银粟抱着尝遍天下美食的心去的,可世上哪有那么多软糯可欺的团子呢?
白吃白喝或者说骗吃骗喝,对于一个神女来说,倒不算难,只是不知为什么,美食入了嘴,总是不对味儿。
好像永远无法甜到那个制高点,好像从原材料开始,就错了。
好在除了吃,人界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去做。银粟很快就忘了。
待她游历世间,重回故地,世上已再无桂团坊。
银粟对于时间,太没有概念了,十年光景,足够物是人非,更加足够物非人亦非。
阿团是生是死?银粟没有打听到,她或许,也没有认真打听过。
那时候的银粟,还任性的抱怨,阿团为什么不等她呢?她还没有尝到比阿团做得更好吃的糕点呢!
那种甜,她都吃不到了。
银粟很失落,突然觉得茫茫人海也没什么意思,便回了神界。
回了族里,面对父尊和母尊的嘘寒问暖,银粟只觉得烦。
银粟像是生了病,突然失去了味觉,吃什么都不香了。
银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是身无分文,还不知道,阿团真名叫什么呢!
活了两万岁,银粟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遗憾。
食不知味的银粟,终于决定去找阿团,她再次下界。
神女寻人,从不走寻常路,这一次她带够了盘缠,好一通挥霍,在城里办了一场盛大的点心比赛。
她想,阿团那么喜欢做糕点,一定想有这次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一定会来的。
可是,等到最后,手里的钱都花光了,阿团也没有来。
银粟如今不觉得遗憾了,她有些害怕。
人的寿命何其短暂啊!人是会死得啊!
雨水打湿了比赛的台子,银粟落寞地立在那里,她被淋透了,这里明日就要被拆掉了。
大雨冲刷着鲜红的绸带,一双赤脚踩着湿沉的地毯,走上了台阶。
雨下得太大,但是银粟视线并不模糊,她精亮的眼看到了来人同样被雨水打得油光的脸。
当年十几岁的少年郎,如今也不过而立之年,可如老翁般沧桑。
银粟以为阿团会老成些,哪里想到,他竟然成了一个乞丐!
她离开的时候,明明阿团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一切都是朝好的方向发展的,怎么他竟混成这般狼狈模样?
“阿团!”
银粟走过去,他想抓住阿团的手,却只抓住空荡荡的袖管。
两条都是。
“阿团!你的手!”
阿团缩回了胳膊,悻悻地躲过银粟的触碰,他低垂着头,只敢偷偷地瞄银粟一眼。
“十年了,粟儿还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还是这么美。”
阿团吸了下鼻子,身子在雨中摇晃。
“我,我就是来看看,看看他们说的姑娘,是不是你。我看到了,我看完了,我这就走。”
阿团颤抖着转身离开,他散乱的头发贴在脸上,遮住了他慌乱的表情。
“阿团!你怎么变成这样!”
银粟去追阿团,她抓住阿团的胳膊往回拉,力道不大,却把阿团拽倒了。
阿团倒在地上,银粟抓着他的衣襟要把他扶起来,才发现他身上都是青紫的伤痕。
“你怎么会这么惨?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团没法子回答他。
银粟去探阿团的鼻息,他竟然,气绝了!
是真的死了,不管银粟往他身上灌注多少灵力,阿团也无法复生。
即使自己是神。
好像刚才登上台阶来看自己的,只是他的一缕魂一丝魄,看到了,看过了,就心满意足了,可以瞑目了。
还没有得到,就失去了。
银粟再也吃不到阿团做的点心,她也再也体会不到,那种在朝夕相处中逐渐清晰起来的一点点真情。
银粟无法去形容,自己是不是就是在阿团死去的时候,才意识到,在自己的身体里,还蕴藏着这种奇怪的情愫。
银粟很愤怒,她找到了阿团那个忘恩负义的徒弟,叫他跪在阿团的尸身面前伏首认错。
没有人幸免,神女亮出白凤真身,一场洪水,一座城殉了阿团,这是身为神女的银粟,第一次杀人,她觉得值得。
有时候,令你错过一个人的原因,不是造化弄人,仅仅是因为你不愿意去享受平平淡淡。
银粟也会想,如果十年前她没有离开桂团坊,阿团便不会被徒弟夺了店,砍了手,阿团也不会死。
银粟也会想,如果十年后她没有回来,就不会见到阿团的死,她还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傻丫头。
她不会被禁足三千年,不会真正的体会到三千年没有人与她说话的日子,那才叫真正的寡淡无味,除了回忆,一切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不被禁足,银粟更加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渴盼再次回到人界。
因为人虽然会死,但是人会转生。
第三次下界,便是在自己刚刚解了禁足之时。
神界依旧,人界却已不知更迭了多少朝代。
寻寻觅觅,银粟无心观览风景。
更何况,这一次,阿团的身份,非同小可。
他是一国之君,整片大陆都臣服于他。
银粟甚为激动,阿团终于苦尽甘来。
激动到银粟直接飞到了阿团的宫殿。
阿团,如今是皇帝了。
夜色笼罩着空旷的宫殿,银粟直接现身在正殿,却是空无一人。
他的气息在这儿,为何不见人?
银粟使了法术,才发现这宫殿竟然另有玄机,还有一间暗室。
银粟想直接冲进暗室之内,却被弹了出去。
暗室的门有法术封禁!
“谁?”
暗室内一声断喝!
别人听不到,但是银粟听得格外真切。
银粟隐去身形,在门打开之前。
熟悉的身影裹着华丽的玄色龙袍缓缓从暗室走出,男人警觉地四下查看,确认没有人之后,才回到了龙椅之上。
是阿团!银粟想。
可是这人又和阿团太不一样了。
他浑身都包裹着邪气,应该说,是妖气!
银粟悄悄走近阿团,他的脸上除去了当年的软糯,平添了些许英气,剑眉星目之中,更多是狠辣。
银粟看得不禁愣住了,又忍不住凑得更近了。
“你看够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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