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兴镇附近闹水怪。
稀奇事。
河泊所里有一项最基础,最长久的功劳来源——灭杀水中精怪。
其任务主要目的是维护商道安全,扩张渔民们捕鱼范围,间接提供更多税收,更多宝植。
河泊所人手有限,江淮大泽水域宽广。
其他负责治理的河伯河长,常有灭杀不力的情况发生,标记出的安全水域出没精怪,船毁人亡。
梁渠记得有几个闹得厉害,被治了罪,在卷牍室里贴出告示来,严重的一位更是被褫去官衔。
不过在义兴镇附近,厉害的几头精怪就在他自己手下。
经由都水郎判断,义兴镇周遭安全水域更是标记出六十里,寻常渔民一天时间都没法走个来回,远迈其他河伯。
只要每月标记水域内无事发生,除去本该有的十里基础水域,五里一个,他能平添十个小功!
实在没想到此等祸患会出现在自己治下。
这哪是精怪闹事。
分明是打他义兴水君的脸!
没有犹豫,梁渠换上官服,带上护臂,提着伏波同李立波出门。
“丙火宵禁,大伙白天出去抓鱼,我和陈杰昌每天上午到武馆教习,下午出去巡河。
今个天黑后本准备回家吃饭,到了埠头上才听见有精怪出没,说是有三丈多长,顶坏了两艘捕鱼船,离岸很近,只有七里。”
路上李立波讲的更为详尽。
“两艘渔船?死人没有?”
“没人死,但有一个伤了,他儿子说是跳水的时候脚底打滑,磕在了船沿上,把胳膊摔折了。
等人掉进水里又没法凫水,呛得晕死过去,但被他儿子救了回来,回岸上的时候意识清醒,望着没什么大毛病。
杰昌带着他们去了医馆,顺带问清楚状况,我先过来找水哥。”
“三丈,差不多是大精怪的范畴,纵然不是也是精怪里比较强的一档。”梁渠思索。
此等实力,寻常河伯都没法对付,竟然不知不觉溜进了自己的水域。
肥鲶鱼它们杀掉那么多精怪,明明已经告诉四方精怪此地有“猛兽”。
丙火日的缘故吗?
他想到自家园子里火并失败的江獭一家。
李立波不禁点头:“三丈太大,我和杰昌没敢去找,估摸是丙火日的缘故,最近半个月冒头十好几个。”
梁渠一怔:“十好几个?有那么多?我怎么不知道?”
“十二三个吧,全是小角色,大多不是精怪,是大鳄,大鱼,我和杰昌两个靠着玄水叉就能搞定,一叉下去,再厚的脑壳也得戳个对穿。
再不济找武馆的人帮忙,那帮人精力旺,可积极,听说能杀精怪,跑得比谁都快,没必要出来麻烦水哥。”
李立波拍拍胸脯。
梁渠恍然。
每个河伯标配一柄玄水叉,他自己用不上,留给了李立波和陈杰昌防身。
此外肥鲶鱼,不能动它们把附近清理的差不多,剩下的家伙不成气候,纵然遇上丙火日,破坏力亦有限。
两人的确能解决。
只这一次知晓有三丈大物,他们应付不过才来告诉梁渠。
想来惭愧。
自任职以来,梁渠基本没干过活,平日巡河任务交给陈杰昌和李立波,小功全靠手下的一帮水兽。
干的最多的事就是去领功,兑换宝植。
……
上饶埠亮着几根火把,青石板上人影憧憧。
舢板,乌篷层层叠叠的拢靠在泊位上,在江涛的推搡下碰撞出声。
临近宵禁时分,所有的渔船全部靠岸,遥遥望去,岸边像是生出一层细密鱼鳞。
适才出船回来的渔民们议论纷纷。
“怪怪,那水怪真的三丈长?”
黑脸汉子手舞足蹈:“那有假?河神祭上那头赤色的水怪看到没,个头可能比那个更大!只是长得不太一样。”
有人质疑:“你怎么知道?你也碰上了?”
黑脸汉子摇头:“没碰上。”
“那你怎么知道?”
“阿凉就住我家隔壁,他上岸时候说的,人老不值钱啊,你们没看见,阿凉他爹手折得吓人,肿好大一块,去晚了怕是要成残废!”
众人闻言略带惋惜。
“那么大的水怪,得几万斤重吧?”
“几万?咱埠头上有多少人?那赤妖分完还有剩,我看要几十万斤!”
“咱一辈子都吃不上那么多肉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七里地!近得嘞,它活着你敢出去捕鱼?不捕鱼,你连米都吃不上!”
“嘘嘘,梁爷,梁爷来了!”
“哪呢,哦哦,看到了看到了!”
月光铺洒。
梁渠背着长枪从青石街上走来,分外醒目。
众人齐齐围上,七嘴八舌。
“梁爷来了,大泽就太平了!”
“辛苦梁爷。”
“梁爷抽烟!”
不知是谁往梁渠嘴边塞来一根塞满烟叶的泛黄烟枪,被他礼貌推开。
李立波环顾四周,没瞧见陈杰昌的人影。
“杰昌还没回来?”
“没见着。”
“估摸着快回来了。”
“诶,来了来了,那!”
梁渠顺着人指的方向望去,正好瞧见陈杰昌带着一个小年轻从青石街上跑过来。
小年轻正是岸边渔民口中的阿凉,也是遇到精怪的事主。
见人到了,梁渠挥手让人群散去。
“还有不到一刻钟宵禁,大家快些回去吧,莫等晚了让县衙的人抓了去。”
宵禁!
梁渠有官身无碍,陈杰昌他们也是奉命行事,寻常百姓可不敢犯法,此言一出,作鸟兽散。
唯独黑脸汉子胆子大,离开前问:“梁爷,今个晚上能抓着水怪吗?”
离去不远的渔民们微微顿足,全想知晓答案。
然而事与愿违,梁渠摇摇头。
“不好说,水怪若是在原来的地方,我自然能解决,它要是不在,我不一定能找着。”
黑脸汉子脑袋灵活:“就是说,梁爷能办它?”
“得先找到。”
梁渠再次强调。
“辛苦梁爷!”
“梁爷受累!”
“梁爷高义!”
众人闻言大喜,全然忘记梁渠说的前提条件,留下几句奉承话离开埠头,风中偶尔能听到几句“我就说”,“梁爷那是一个响当当”……
梁渠摇摇头。
等人悉数散尽。
上饶埠上只余梁渠,陈杰昌,李立波,阿凉四人。
梁渠望向阿凉:“还记不记得伱们遇事的地方?”
“记……记得。”
阿凉面色紧张,说话结巴。
“带我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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