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先别死,夫人有喜了
第308章 姜璃重塑中,央央筹款中(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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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英姿勃发,身着银甲,周身仿若环绕着淡淡的银辉,一手拉着缰绳,将身下四蹄生风的战马停住,另一手持长长的银枪。

下一瞬,他手中银枪飞跃,刺破黎明前的乌烟,只听咻的一声,寒光凛冽。

百姓意识到危险,在压迫下朝四处散开。

银枪如破竹般落地,刺入退潮后泥泞的土壤,笔直竖立在少女身边。

少女蹲在地上,浑身污垢,衣袖和肩胛处的衣裳被撕开了口,露出了被泥黄色糊住的肌肤。

她双手抱着自己,发觉周身的人群散开,空气中的汗臭味不再,剩下同样令人绝望的腐尸味,无光的双眸后知后觉地朝身侧望去,只见长枪立于身侧。

枪柄雕刻的繁复的云图,细看又像一只兔子,但即便如此,锋利处闪烁的寒芒还是令人心悸。

天地似有共鸣,银枪戳穿了大地,仿若穿破了云层,在这一刻,天边云雾散开,金光乍现,数日不曾出现的太阳,自东边缓缓升起。

光亮,是那么刺眼。

姜璃看着阳光,不喜不怒,她甚至忽略了旁人的指指点点,说她衣不蔽体。

可是衣不蔽体,不是这些指点的人造成的吗?

一抹讽刺的笑自唇边蔓延,面前脚步声渐近,那人停在了一丈外,显然是来取长枪的。

然而长枪还未拔地而起,一件外袍迎头抛开,将姜璃的整个人笼罩住,她一动不动,仿佛原地消失。

“姜姑娘,你的父母在等你回去。”

男人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只是不知该如何安慰此等情况下的人,故而语调放缓,就当安慰了。

隔着一件笼罩人的外衣,传入姜璃耳朵。

她动了动。

她还有家,虽然祖父身亡,可她依然还有家。

而后,又听对方道——

“我受人之托,要送你回去。”

此言一出,先前散开的男女百姓听闻,又壮着胆试图靠近,人群中忿忿不平——

“她凭什么回去,他们祖孙将我们害成这样,凭什么一走了之?!”

“是啊,她能回家,可我们都没有家了!”

“享受着我们的供奉,却将我们害的家破人亡,我们可怎么办啊……”说这话的人难忍悲痛地哭嚎着,倒地不起,晕厥过去。

百姓们越发愤恨,朝着姜璃形成包围圈靠近。

而这次在包围圈里的,还有谢霖,还有谢霖带来的一众侍卫。

侍卫在圈内形成圈,提着未出鞘的刀拦人,显得没有威慑力,但侍卫们常年训练,力气非常人可比,慢慢地将包围圈扩大,让百姓原地。

姜璃伸手拨开头顶外衣,露出泥黄的脸,“我不回去。”她一边说,一边将外衣穿到自己身上,将自己裹好。

谢霖没领会她的意思,拧起眉,“不回去你要去哪儿,你不该因你祖父身死而惩罚你自己,人总要活下去才有希望。”

姜璃看向圈外虎视眈眈的百姓,“我从未想去死,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何他们要这么对我,但现在我想明白了。”

谢霖面色不变,听她说话。

她道:“我失去了祖父,可我的家还在,他们当中,有些是失去了全家人,仅剩一人存活于世,还没了房屋住宅,他们不知内情,只知道这堤坝是我祖父修的,所以他们恨我,也需要靠着恨我,让自己活下去。”

她身上,唯独唇瓣是白色的,眼周一圈是疲惫夹杂着稀松的泥,“我也是,从祖父死的那刻起,我终于明白贪官污吏有多可恨,我与祖父同来,我却无法和他同归,我无言面对祖母,我要留在这里,接着做祖父没做完的事。”

谢霖拧着的眉越皱越深,“你疯了?”

“谢世子,今日多谢你,”姜璃谢的是身上这件衣裳,“但你不必管我。”

可谢霖不能不管,不论是因为姜氏,还是因为受人之托,他上前两步,不赞同道:“京城会派新的官员来治河,你在这里,只会引起众怒,你若出了意外,你父母怎么办?”

姜璃仿若未闻,指了指身边堆积的尸体,“殿下,这些尸体核验完身份,是否要集中处理了?”

她问这话,俨然将自己投入了祖父的角色中,而谢霖作为王世子,是目前扬州最有话语权的人,所以她问他,仿佛她成了臣子,成了他手下的一员。

谢霖转身将长枪拔起,“姜姑娘,你可要想好了,造桥筑堤都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子,成日混迹在男人堆和死人堆里,甚至可能经常需要下水,你若现在不回去,将来……只怕要受人指责。”

这条路很难走。

姜璃突然伸手将新披着的衣物拨开,露出被湿衣勾勒的曲线,被撕扯得极其宽敞的领口处,是她的肌肤。

她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吓得谢霖惊愕地偏开头。

虽然刚才她衣不蔽体,也眼下都穿上了,还要脱是什么意思?

“姜姑娘!”谢霖眉间有丘壑。

“谢世子,这里不只有你一人,”姜璃坦然地扫向周围的侍卫与百姓,重新将衣物合上,此举仿佛只是为了证明她的无惧无愧,“自洪水决堤以来,我亦是悲愤交加,不知该做些什么,于是我在水里游了整整两日,捞了无数尸骨,今日光在场就有百余人,我若在乎他们的想法,我就该死上上百回了。”

“自打陪着祖父来扬州,我就不再是京城闺秀,而是治河的一员,如今祖父不在,我理应扛起他应尽的职责,世人要骂我可以,但祖父的身后名,不能被污。”

她双目坚定,仿佛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满目疮痍的城。

字字铿锵,如誓言。

谢霖陷入沉默,这条路实在难走,可对方既然有自己的坚持,他劝不了,此时又不免提醒,“很多人,想你死。”

“没有很多,”姜璃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与他们一样悲伤,“只有他们了。”

无所谓她生死的,都去了避难所,唯有一心要她死的,还在危机重重的城中找她。

闻言,谢霖默认了她的去留,想到表兄表嫂信中嘱托,只怕要辜负了,于是低叹一声。

此时,庄河请来了知府的府兵,与谢霖带来的几十个侍卫,一同将百姓们强行迁至先前搭建的避难所。

又怕他们还会攻击人,于是特别关注着。

此时的避难所,虽没有尸体遍地,但一路走去,也是此起彼伏的哭声,不绝于耳。

“早知道就不回家了,这下不仅家没了,人都没了。”

“早知道就该听姜大人的话,就不该听我家那口子的!”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娘,你为什么不救姐姐?”

几道不同的声音,诉说着灾情下的人间百态。

辰时,大铁锅煮了米粥,还有馒头,侍卫将早膳分发给众人。

明明是够的,却有人带头抢了起来,导致在场人心惶惶,都跟着抢食,深怕不够吃。

谢霖赶到时,将带头抢的人制住,一旁姜璃喊着安静,慢慢地场面才平静下来。

谢霖巡视了眼情况,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经过一营帐时看见一女童盖着被子坐在角落里,闭着眼睛,面色通红,外面排着长队,女童却安安静静。

他走进营帐,发现里面没有别人,“你爹娘呢。”

女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摇了摇头,“阿爷不让我回家。”

答非所问,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清他问的话。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女童鼻音厚重,是病了。

谢霖靠近,伸手在她额头探了探,额头一片滚烫,和热馒头一样。

秋日的夜风凉,这营帐不比民房,再加之连夜下雨潮湿得很,生病的概率大大提高。

他低声又问,“你爹娘不在吗?”

女童抬眸,眼膜通红,“他们都不在了,阿爷说,姜大人说能回家的时候,就可以回家了。”

她仿佛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有气无力地问,“大哥哥,姜大人说能回家了吗,我想回家了。”

这次谢霖听明白了,但听得心中很不是滋味,摸摸女童的头,平时很会说话的嘴,一到安慰人的时候,就说不出话来。

没了爹娘,年幼的孩子照顾不好自己。

想着,谢霖唤来侍卫,吩咐将避难所所有人登记入册,将所有失了双亲的孩子放到一个营帐,请专门的婆子来照看。

另外,加固避难所所有营帐,并在外侧加厚厚的挡风罩,每个人再多加一床被子,确保幸存者的健康安全。

他说完,姜璃走进营帐内补充道:“殿下,上游百姓不曾遇难,或许可以将孩子送去善慈堂。”

那是专门收容孤儿的地方。

谢霖毫不迟疑地否决,“我曾在书上看过,有灾情的地方容易生出疫病,这里许多人都与尸体接触过,包括姜姑娘你,出入最好带上面罩。”

更别提去上游了,上游不能再被嚯嚯了。

思及此,谢霖叹息。

姜璃恍然,惭愧道:“是我孤陋寡闻了,那眼下该防疫病才是,应该给所有人都发面罩,还有药物,防患于未然。”

谢霖点头,看向心腹的侍从,“方才我说的,还有姜姑娘说的,都得去办,还有,这小丫头生病了,看看营帐中可有大夫,若没有,遣人去上游的医铺问问,有没有大夫和药师愿意来避难所,常驻于此。”

心腹一边记下,一边犹豫,“殿下,知府那边说府库库银不足,您说的这些面罩、药物、被子,都是需要人手一份的,还有您说的营帐加固加厚,都需银子,接下来还有衣物和日用品……府库恐怕……”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能怎么办啊?

营帐外蓦然刮过一阵邪风,吹得人身上凉飕飕的,将营帐门上挂着的破布一直抖动,连房中女童的小身板都瑟缩了一下。

唯独两人没动,一是谢霖,他身着厚重的银甲,风吹不起。

二是姜璃,她单薄的裤腿粘着泥糊在腿上,风也吹不起。

但,不代表不冷。

姜璃看向谢霖,钱这个问题,好像解决不了。

“行了,不就是钱吗,”谢霖大手一挥,“先从王府拨,到时候让朝廷还,若王府的现钱还不够……”

说到这,突然顿住,“不够再说,以皇伯父的忧民之心,相信朝廷的赈灾银很快就会到的。”

但谢霖哪里会知道,赈灾银还在筹备中。

自辰时起,京城下起了小雨。

裴如衍在临行前,最后一次进宫。

沈桑宁与他是一同起的,清早就以自己的名义,宴请京城生意最大的六位老板。

旁人请客吃饭,不是晚饭也是午膳,总得是正餐。

然而,沈桑宁没有时间等了,请的早膳。

被请的几位商贾都不是蠢的,这个节骨眼上寻来,能有什么好事?

于是有三位推拒了,还有三位念着她的颜面以及身后宁国公府,还是来了。

毕竟能攀上关系的机会不多,眼下宁国公世子“落难”,花点钱帮一帮,就能产生联系,换个角度看是桩好事!

沈桑宁穿着厚衣裳,坐在自家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与三位老板闲聊着。

起先说的话,都是客套寒暄。

直到一男老板夸“裴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很有生意头脑”,这显然是吹捧的话,沈桑宁一听,可算让她找到机会煽情了。

她的双眸突然带了些复杂感情,语气惆怅地忆道:“也就我们自知生意难做,相互之间可以共情,起先我做生意,不论是我爹或是家中姊妹,都不能理解,出门参加宴会,亦有人说,行商低人一等,不体面。”

“我时而不懂,为何士农工商,商人要排最末,或者说,为何要有这排行,谁排的?都是靠双手挣钱,怎么就分贵贱了?”

沈桑宁不满地倾诉着,双眸时刻关注着其他几位老板。

他们纷纷放下了杯子,缓缓流露出他们最真实的情绪——

“原来沈老板与我们一样啊!”梅老板名下产业涉及颇广,笑着附和道。

朱老板开始追忆,“哎,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家累世巨富,早先旁支还出了位读书人,我不知花了多少钱供他,后来他中了举人,每次伸手都毫无羞愧,仿佛我是该给他钱的,偏他一件事不曾为我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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