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宛歆就站在照影那里,见到裴俭进来,一脸无辜自责,“表哥,念兮是不是生气了?”
“都怪我,只一心想着给表哥带吃食,偏又笨嘴拙舌,说出的话讨人嫌。表哥,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或者,我去跟念兮解释也行。”
她委委屈屈地道歉,泪花在眼眶打转。
显得无辜极了,也无害极了。
“这梅花汤饼也是我排队给表哥买来的,一路不敢耽搁,只怕凉了。”
她似乎很着急,说话间忽又咳了起来,只是她身子弱,便是咳,也是软软的,轻轻的,像只清纯柔弱的奶猫。
无时无刻不在激发着男人的怜惜。
许宛歆身边的侍女替她顺着背,“小姐病才好,就顶风排了那么久的队,就为了给裴郎君买汤饼。谁能料到裴郎君这里会有客,小姐再别自责了,仔细自己的身子。”
“我无事,”许宛歆抬眸,盈盈泪眼看向裴俭,“只盼表哥莫要恼我才是。”
裴俭盯着面前这一对主仆做戏。
以前他从来没有在意过,许宛歆的心思。
“你是跟踪我还是跟踪她?”
许宛歆表情一僵。
“表哥,你……你在说什么?”
裴俭神色不变,清冷沉静的面上也看不出怒容,只是他慑人的气势和寒凉的语调,无端叫人心颤。
“我今日路过班楼,想起他们家的招牌是梅花汤饼,我记得表哥爱吃,所以——”
裴俭打断,“别再叫我表哥。你与我,也没什么正经表兄妹的亲戚关系。”
此话一出,许宛歆脸上的笑容顿时分崩离析。
她嘴唇翕动,肤色愈发苍白,努力叫自己恢复镇定,想把笑容重新提到脸上,“表哥,你别开玩笑了。”
“我是伯母——”
裴俭再一次打断,“你跟踪我还是跟踪她?”
裴俭其实是个很“独”的人。
他只在乎他关心的人和事,而其他无关紧要的,他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所以许宛歆与他一次又一次偶遇,他都没有怀疑过。
直到今天,她贸然闯进他的府邸,当着念兮的面,说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若念兮当真只有十六岁,她一定会误会自己与许宛歆的关系。
他与许宛歆从前订过亲,京中还有不少关于许宛歆痴恋他的流言。
只是,许宛歆打错了算盘,她不知道,念兮早就不在乎他了。
猛地,裴俭神色一变。
那前一世呢?
念兮还在乎他,爱他的时候呢?
若是听到许宛歆那些夹缠不清的话,她……会怎么想?
裴俭太清楚念兮的脾气。
她看起来温柔包容,万事随性,可骨子里却是个极骄傲的人。对待感情,她有多热烈,就要求对方有多专一,她可以无底线的包容任何事,除了感情和爱人。
那时新婚,她卧在他的臂弯,微阖双目,唇角勾着一抹笑,对他道,“夫君,你要一辈子爱我,只爱我一个。”
他握住她纤细的指尖,为哄她高兴,轻易的许下承诺,“好。”
念兮却嫌不够,翻身而起,悬在他的上方,“若是哪日你心里有了别人,早些告诉我,我也好将自己的心也往回收一收。”
她话是笑着说的,可清凌凌的眸底却是一片认真。
念兮对待感情,由来便是一个较真的人。
裴俭重新看向许宛歆,带着审视的目光。
头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面前这个人。
他完全可以肯定,今日许宛歆登门,绝非偶然。
裴俭前世能坐上高位,谋算人心,他比谁都精通。
只是关于许宛歆,她太不起眼了。
在裴俭眼里,与其说她是个人,不如说她更像是一段时光,承载着他对父母亲情的怀念,和幼年安稳幸福的追思。
而前世那个自负的裴俭,他根本不会分出一丝心神,去猜测一个柔弱女人所言所行背后的深意。
而今,他已经学会反省,换一个位置去思考。
重活一世,除了他与念兮,许宛歆还是从前的许宛歆。
倘若她今日能够因为担忧而贸然闯入他的府邸,那前世呢?
在他看不到地方,她都做过些什么?
十八岁的许宛歆尚且不会很好的掩饰自己,那二十八岁呢?
三十岁呢?
三十岁的许宛歆,刚死了丈夫,牵着她的儿子,哭着跪在他面前,求他收留她,说婆家苛待她,求他庇护一阵。
而他当真将她接回了府邸!
裴俭感到一阵不寒而栗,冷汗瞬间浸湿里衣。
许宛歆被那双漆黑冷峻的眸子盯得害怕。
她不肯承认自己跟踪念兮,只在眼里蓄了泪,将落未落,唇被她咬得发白,惨兮兮的一片,嗫嚅道,“我没有。”
“表——”
她话只说到一半,对上裴俭凌厉如箭的神色,又蓦然住口。
侍女早已被这情形惊吓,躲去了一边。
许宛歆也不用再顾及什么,努力地直视着裴俭,轻飘飘走到他面前,说出的话仍旧是缠绵的絮语:
“我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裴俭觉得自己当真是眼盲心瞎。
他怎么就看不出许宛歆的情意?
还自以为是答应她,做她的挡箭牌,惹来满城的流言蜚语。
他当真无知无觉到了极点!
前世能活到三十岁,也算是侥天之幸。
难怪念兮压根不理会他。
他若为女子,身边有一个这样的“表妹”,也绝不会分出一星半点心神!
他根本从一开始便已经出局。
“以后,你不许再出现在我的面前,闯入我的家中。即便照面,也只是陌生人。”
裴俭口中说出的话锋利又尖锐,一如他此刻淡漠的眼,瞬间刺破了许宛歆的伪装,让她的唇一寸寸沉下去,一时连柔弱的哭泣都忘了。
最终定格在惊惧与嫉恨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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