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兮站在树荫下,看公主纵马疾驰。
顾辞在看台上朝她挥手,念兮摇摇头,示意他等会儿再来寻她。
顾辞随即做了个失意伤心的表情,逗得她直乐。
可等她转过头来,场上情状陡变。不知怎地,公主胯下的那匹枣红马突然失控,发起狂来,将马背上的公主颠得东倒西歪。若非萧南夕骑术了得,早被甩脱下来。
但情况也不容乐观。
击鞠场上此时已换了队伍,数十匹马儿激烈角逐竞争,谁都没有注意有一匹枣红马朝着赛场在发足狂奔。
萧南夕早已控制不住马,缰绳脱手,她只能俯身,抓住马鬓。
若是任由枣红马冲进击鞠场内,一旦摔落,踩踏发生,后果不堪设想,极有可能丢了性命。
萧南夕显然也想到了这点。
她极力控制方向,拔下头顶金簪,猛刺马儿颈项,枣红马吃痛,形状愈发癫狂,倒也换了方向。
这一片混乱,自然引起看台众人注意。
只是跑马是萧南夕临时起意,侍卫们距离较远,一时不能赶到。
念兮也想帮忙,却根本有心无力。提裙就要跑去唤人,谁知那发狂的马儿,竟调转方向,冲着她横冲直撞过来!
她尚且冷静,转身便跑。
但马儿何等速度,几息便赶将上来,千钧一发之际,是萧南夕的侍卫晏清猛扑过去,一手持刀直刺入马身,一手抱住公主,一个起落,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马儿吃痛发狂,仰天嘶鸣,四蹄乱踏,晏清被马蹄接连踩中,却将公主牢牢护在身下。
萧南夕吓得直哭,搂住晏清的腰不敢睁眼。
侍卫们赶上来,将疯马团团围住。
念兮也受了惊吓,双腿发软,脸色惨白。
顾辞早在马儿发狂时便朝她奔来,比晏清只略晚一步,此刻也顾不上周围人的眼光,拉过念兮的手,将人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这才心有余悸地紧紧搂住。
顺着她的脊背,不停出声安慰,“别怕,别怕,我来了。”
念兮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神情还有些恍惚。闻着鼻尖熟悉的味道,听着他的软语安慰,半晌,才渐渐恢复平静。
甫一抬头,便看到顾辞身后两步远的位置,裴俭站在那里,正看着她。
眸色深深。
……
裴俭独坐在廊下。
他早搬回了他们从前的家,坐在念兮常坐的位置上,看着寂寂庭院。
那时,念兮最不喜他饮酒。她讨厌酒水在嘴里发酵过的气味。
每每他从外面回来,她总会捏着鼻子,对雪球道,“快走远些,别把你也熏臭了。”
也不许他亲她。
还会熬很酸的醒酒汤给他喝。
他若不肯喝,她便会在边上哀叹,“裴夫人,你真是命苦,夫君竟然半点也不知体恤你的辛苦。”
久而久之,他的酒越喝越少,哪怕在外面只喝两三杯,回去前,也必要嚼着茶叶多漱几遍口再进卧房。
那时候,她就会笑盈盈迎上来,“裴夫人,你真好运,哪里找来这样会疼人的夫君,定然要白头到老。”
无数个漆黑的夜里,他们相拥,亲吻,搅紧,挤压,他会拖过她想要逃离的腰肢,握住,顶撞,恶劣地舔过她的每一寸汗湿的肌肤,留下淡淡酒香。
裴俭面无表情地再喝一口酒。
此刻的他浑身酒气,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她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连多余一眼也不肯看他。
念兮曾骂他,说这是男人幼稚的自尊心和羞耻的占有欲,起初的确是。他难以忍受,那个曾经在他掌下绽放风情的女人,转而投向别人的怀抱。
还笑得那样欢愉、畅快。
他试着说服她,也说服自己,只要念兮离开顾辞,只要她的名字与身影,不再频繁的出现在他的周围,他会慢慢放下。
对于念兮,他不过是在尽一份责任。
直到今天,他看到顾辞将她紧紧搂紧怀中。
当她遇到危险时,会有另外一个男人安慰她,守护她,抚慰她,抱她入怀……而他,只能做一个旁观者,哪怕忍到心都皱在一处,也不能上前。
只能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远远看着。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忍受,不管这个人是顾辞,或是任何其他男人,他忍受不了,她的眼里没有他。
更没有办法克制源自内心深处的,不讲道理的,独独对温念兮的占有欲。
廖冉冉走过月洞门,一眼便看到叫她心动的一幕——
那个冷淡、矜贵的男人,坐在廊前的竹榻上。
他的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膝上,掌心握着酒壶,面颌微微后仰,闭着眼睛,姿态闲适而潇洒。
她以为他醉了,但很快发现,他双睫微垂,目光凝定,似是陷入某种凝思之中。
这般玉树琼枝的人,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人吗?
若是有人能在他的心波之上投下影,想来,必是这世上最叫人艳羡的人了。
廖冉冉心中暗暗想道。
姑母有意撮合她与裴家大郎,她当然知道这是姑母的小算盘。
姑母一家夺了裴俭的爵位,幼时还将人欺负得那样狠,如今知道怕了,想要借她缓和关系,她心中对此十分不屑。
可是裴俭,裴时章……
自从去岁远远见过他一面,她的一颗春心,就再不能给旁人。
“裴郎君。”
廖冉冉出声,一管声音柔情似水,“姑母遣我来给你送吃食,正是新做成的,你……要不要来尝尝?”
说到最后,声音几不可闻。
因为裴俭抬眸看向她,一双点漆的眸子聚了又散。
他的眼底像是藏了一块即将被擦亮的炭火,又热又易燃,可一眼望过去,只是黑漆漆的。
很危险。
也很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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