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俭急促喘息。他此刻就像是蓄满水的河坝,随时都有决堤的风险。
念兮的话,就是那不断落下的急雨。
他艰难开口,“我们之间大概有误会。”
裴俭神色凝重,不同于身居高位时的威严睥睨,此时的他,带着沉郁与沮丧。
念兮见他这样,放缓了声调,“你知道中毒身亡是什么感受吗?”
“死前疼足整整两个时辰,五脏肺腑都像被搅烂了,疼到神智模糊,杏月与兰芝两个人,都擦不过来我呕出的黑血,衣襟上染得到处都是。”
“我最怕痛了。那样的痛苦,至今叫我心有余悸。”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生,可这一世对我来说来之不易,我很珍惜。重生前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也与你讲明白了。既然已经回到过去,那便各自安好。”
“你有你的煌煌大道,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你再不要打扰我。”
裴俭整个人都僵住。
像是被重锤猛击心脏,耳中嗡鸣,听到念兮死讯时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从来不知道,念兮,他的妻子是中毒身亡。
死前遭遇非人的痛苦与折磨。
那时下人来报,只说夫人得了急病去了,他没想到,他不知道……
气怒攻心,裴俭只觉得喉间猛地涌上一股惺甜。
他遮掩过去,因为即便他此刻当场呕出血来,她也只会当作是惺惺作态的表现。
说到底,是他对不住她,没有护住她。
“我不知道。”裴俭无力道。
像是河堤被从某处泄了口,来时那些满涨的情绪。消没在念兮那些看似平静的话里。
所有的怒意与不甘,都在这一瞬都化为齑粉。
他有些麻木和无力,尽管知道这样的话对她没有半点意义,依旧道,“我会查清楚。”
念兮不置可否。
裴俭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打开递到念兮面前,是一对白玉耳珰。
“你戴耳珰的样子很好看。”
念兮不明白在她讲清楚之后,他为什么还能平静地掏出一对耳珰?
若是从前那个容易满足的念兮,一定会开心的收下,当场将这对新耳珰戴上。
可她现在已经收到过比耳珰更用心,更珍贵的礼物,她早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傻乎乎一心只有他的温念兮。
念兮只略扫了眼,并没有接过来,“你现在做什么?向我示好吗?为了男人可笑的自尊心和占有欲?还是觉得我不该背叛你,哪怕是重生,也要将我绑在身边,陪你重演一遍过去的戏码?”
裴俭张了张嘴,想出声为自己解释。
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词穷。
重生后,他不断想要找寻过去的痕迹,发现再也见不到那个念兮后,他茫然了许久。
他并不想破坏顾辞与现在的念兮。
顾辞有他的责任和使命,到那个时候,他们自然会分开。念兮不会频繁地出现在他面前,时间长了,也就好了。
他告诫自己,放下前世种种,他早已开始了新的人生。
但这一世,他空闲出不少时间,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见证者,他围观了顾辞在这场感情中的付出,看到念兮从前的失落和遗憾都得到很好的补偿与弥补。
而那些曾经被他忽略掉,不在意的细节,每一个念兮失落的瞬间,都被这一世的他一一拾起。
感情当真不对等。
在她抛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后,他开始重新珍藏过往。
他永远慢她一步。
外面的呼声渐高,是龙舟比赛快要开始。
念兮起身要去开窗,“你走吧,顾辞要上场了。”
顾辞说了,他的龙舟,旗帜是黑金红绣的祥云。
裴俭拽住她要起身的手。一股挫败感自心底升起,他站直了身子,将她拖曳到身前。念兮后背抵着桌案,她被困在他的胸膛与桌子之间。
念兮怒目,“你发癔症了?”
裴俭同样面色冷凝,觑着她的眉眼,声音寒凉,“你就那么喜欢他?”
念兮始终挣脱不开,索性不再挣扎,仰起头笑道,“对,我就是喜欢他。”
两人距离很近,彼此的喘息声交汇,她的呼吸中还带着葡萄的清甜,红唇轻启,是裴俭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她在激他。
裴俭冷笑一声,“你说顾辞要是现在进来,看到咱们这样,会是什么反应?他会相信你我是陌生人的关系?”
念兮气竭,却还是刻意压低了声线,“你是疯了吗?”
裴俭目光沉沉,下一刻,突然压下身子。
念兮与他相伴十三年,这一点默契还是有的。见他突然凑近,她想也不想用头去顶。
一声闷响,念兮的头磕到裴俭的下巴。
裴俭闷哼一声,舌头已被磕破流血。
念兮彻底不耐烦起来,“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你有病吗?”
裴俭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渍,另一只手仍旧控制着念兮,他不怒反笑,俯下身,“你听,有人在敲门。”
他凑到念兮耳边,轻声道,“会不会是他?”
念兮一下子怔住。
呼吸变得急促,浑身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倘若外面的人真是顾辞,这样复杂又混乱的场面,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应对?
念兮用力去推裴俭,“你放开我。”
她被困在裴俭胸膛前,用气声怒道。
裴俭岿然不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扣住她另一只手,带着恶意的笑,“放开你,好去开门吗?”
他话中满是调侃意味,然而眼神漆黑,无比认真。
念兮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甚至他是真的想要叫顾辞看到。
她怒目瞪着裴俭,压下砰砰乱跳的心脏,扬声朝门外问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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