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天之中,似是有着不变的寂与寒,无声无息,有遥有远,不见人还,仿佛四面八方只有永恒的孤单。
虚天之外,却是劫争绵绵,杀伐不断,如今又是如渊第几年?
恍恍惚惚,翼芷落不禁有些迷茫难言,她只知道从她记事开始,自家叔父便少有笑容,只有那一杯又一杯的苦茶于盏,堪堪刺痛眉眼。
抬眼看去,第十明凰已经化出了凤身,幻美无俦的明羽洒出了点点炎意,生了一缕光,为这寂寂的虚天添了一丝暖意和生气。
而她,正被明凰护在翼下,就如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师尊,我们真的不能再回妖廷了么?”翼芷落轻轻倚在温暖的凤羽之上,似是道出疑问,也似向着某个无情的人,质询着对错因果。
凤炎煌煌,更有无数祥霞瑞霭萦绕四下,只是其中传出的天籁清音,却是有着几分萧瑟,似是不耐虚天孤寂,似是渺了心事幽幽,“劫争的杀局怎么来破,这个问题很难,但我相信云真的判断。
顿了几息,明凰不禁怅然叹息了一声,“之前你也看到了,那些若尘天子同意依策而行,可见,便是诸脉大自在天子,也同样相信你叔父的判断。”
第十明凰翱翔向前之际,微微回首,温柔地看了看翼芷落,那小`脸上的楚楚可怜,直令人想护她一生一世,而在明凰的心头,却是有着几分唏嘘。
她根据妖师的安排,悄然带着翼芷落踏入了虚天之中,也面见了各脉若尘天子,倒是极为顺利,各脉天子明心见性,同样交换了详实情报,甚至包括无量天魔眷属堕天试探,人道各域腹心之地存在的种种破绽。
玑啼不动声色地应对着,心中却是有着几分期待,一旦诸脉若尘天子开始堕天袭扰,人族天宗便会面临腹背受敌,劫争的格局将变得更加莫测,动辄之间,也许便是圣尊落得身死道消。
不过这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了,仿佛一只小兽脱出了身后的血盆大口,勉强看到一条生路……玑啼幽幽一叹,本想成为云真手中之刃,不想却反而被他温柔相待。
剩下的几位明凰已然下定决心,决定在戾煞妖云之中,与刑天之主分出生死,无论是后羿神魔又或是盘古神魔,皆来证个风华无双,皆来取个凤鸣翩然。
这般几乎等同于自杀的谋划能不能成功,第十明凰不知道,她只恨自己不能身在其中。
公平么?应该么?
第十明凰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恍惚间,她似乎又看到妖师那双清亮至极的眸子,耳边也回荡着他口中淡淡所言,
“我唯一的一点私心,便是芷落,她是化真妖廷的希望,所以,无论是妖圣还是明凰,想来都能体谅。
她的性子是娇蛮了一些,不过既然是玑啼你来管束,我便放心了……”
翼芷落乖巧地伏在温暖的凤羽之中,眸子中似有点点的湿`润,她只知道,无论是她的叔父,还是她的师尊,都视她为天地中的珍宝,绝不会害她。
只是,哥哥呢?哥哥又到哪里去了?
倏地,前方出现了淡淡一抹微光,于沉沉的虚天中,显得格外显眼,也似带着莫名的大恐怖,令得少女的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我们快到了!芷落,虽是四下无光无景,还是再看几眼吧,毕竟落到那处绝地之后,你和我都再也不能离开,直到得到云真的讯息。”
第十明凰扭过凤首,眼神中有着几丝不忍,旋即幽幽一叹。
到底还是实力太弱了,若是自家也有盘古神魔那般可怖——凤鸣天地响,取光焰万丈,当秀口一吐,化生路煌煌。
真有如此凤艳,又何须这样东躲西藏,大可庇得两个落落,还有云真,共展笑颜。
可惜啊……美好的幻想在她的灵台中转了又转,旋即化为了无言的缄默,泛起淡淡苦涩萦绕在心头。
看着前方虚幻的日月星三光,还有勾连而生的火海,明凰将数根凤羽轻轻妆在少女的鬓边,动作温柔,神情专注,更拿出了一柄梳子,如往常一般,为少女梳理着如瀑的青丝。
“芷落,一旦入得魔火之海,可能便永无出海之日,你会怨他么?”
凤鸣清音宛若清泉流过,似天籁一般响起,拨动着少女的心弦,仿佛暖阳微微打在身上,令人想要从舒沉的睡眠中睁开眼,却又仿佛想要陷入另一个梦境之中。
“玑姨,我怎么可能怪叔父?!”翼芷落一扫茫然,轻轻牵住第十明凰的衣角,缓缓摇头,“我只是有些担心哥哥……”
说到最后,清泪已经自少女的眼角跃然而出,重重砸在空无一物的虚天之中,是如此地晶莹剔透,是如此地幻美绝伦。
一点尘心无碍自在,却似那月色委婉,一念无忘悲欢,拥得光阴落款,记取曾经的岁岁年年。
“芷落,此事我也问过云真,对于行落的安排,他表示自有计较,而且事关因果,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
第十明凰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即将彼此相依为命的少女,眸子中明显有了更多的温婉润意。
到了现在,她已经分不清了,那人表现出的温柔,到底是因为被她的执着所感动,从而动了真情,还是单纯因为她会无怨无悔地护着翼芷落。
情到至深,反倒会如无情之刃一般,剔除心念中所有的迷惑和忧伤,就如喷溅的清清泉水,不及出声却是有水先流。
如果是真,他不曾负她,如果是骗,他到底骗到了最后……还谢天地赐了这般与君相逢,牵因于初见,如惊鸿过眼,拨动心弦兀自成篇,不羡仙……
只怪这劫争汹汹太甚,没有给彼此更多的光阴,只怪这因果多了琢磨,修来有情皆孽,真假难分,若是凤廷的贵女,遇上了妖王子弟中的纨绔,会不会依旧求而不得?
虚幻天光映照之下,明凰的仙容依旧绝美,甚至更加光彩照人,泪水已然滚滚而下,只是于凤目的最深处,似是有着一抹怅然,细辨之下却又恍若不存。
情深何短,劫深何长,其心虽往,前路茫茫……
翼芷落轻轻为自家师尊拭着泪水,自己的眼泪同样滑落了下来,“等劫争取得胜利,叔父一定会发来讯息的,他从不曾骗我,这一次也必然不会!”
第十明凰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牵起了翼芷落的小手,向着前方的恐怖火海淡然走去。
沉沉的虚天中,一片灼心意,似映了云山千万重。
……
金倌染,不,姬催玉的眸子中已经生出了深深的疑惑,甚至觉得自家当初答应宗主,假扮如英道子的事情,会不会太过草率了。
尸鬼疯魔,刀君有情,还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实在极为麻烦。
“这些天子,试探了半天,也不知会来抓哪个身份?”
金倌染轻轻抚了抚额间骨玉,眉眼中有着淡淡的嗤笑,反正饵已经是放下了,就不知道谁来咬钩,不过,不管诸脉若尘天子来咬哪边,最终面对的,既不是疯魔尸鬼,也不是无止刀君,而是命昙宗的金曦之主。
虽然不知道,自家大哥为何一再叮嘱,自己随身要带些灵石,但刑天之主的吩咐,金曦之主总是要听的。
这几日堕天来袭的,不仅有天魔眷属和真魔,甚至出现了大自在天子的身影。
姬催玉的眸子中多出丝丝冷意,她的日月之韵被落花之性克制,最后被落梅天子伤了道体,迫不得已燃寿相抗,令得一众元神唏嘘不已。
世人都道她已经绝了证道元神的可能,只有她知道,她自己绝没有放弃,甚至愿意为之掷下所有。
身为世间少数真正的如英道子,只有她才明白自家大哥是何等地惊才绝艳,见了高山,见了星辰,自是不甘匍匐于地,当是要跟随而去,见证诸天之中,最为极致的明艳。
若是有妖圣相拦,当斩圣而上,若是有天子相阻……
“尸鬼,我来赌一赌,你说手中还有诸天星辰秘魔七绝乌梭,我却是不信……”云界之中,幽幽魔吟生出,宛若恐怖的宏音,回荡在天地两间。
空镜天子盘膝坐于虚空之中,清清淡淡的净尘,映着云烟变化,静穆中透着剔透的味道,似不识人间烟火,似拂去了万千尘埃。
不染荒唐梦红楼一场,不取怒满斩魑魅魍魉,不洗浊身于滚滚大江,不证内外镜物我本相……
“杀一个天子,就需要我用到七绝乌梭?这样的激将似乎也太过拙劣了!”
姬催玉冷冷笑了笑,轻轻在风雪长刀上一弹,“铮”,少年的笑容似乎变得更加森冷,就如万古不化的雪山冰岭,足以令得落入其中的有情众生,难以挣扎。
细细评估着对面的战力,厉害啊!
少年道人不由得心中轻叹,不愧为最为难缠的若尘天子,当时诸道天魔同时破界,就数北疆压力最大,战线几乎都被诸脉若尘天子压碎了。
若不是北疆劫争一举镇灭了两大妖廷,使得妖族彻底失去北疆的立足点,一旦劫争陷入长期消耗,诸脉若尘不得真能破开北疆防线。
便是后来的堕天劫争,诸脉若尘天子也是想争便争,想走便走,一点点磨削金柱战力,先天便立于不败之地。
如今,终是用疯魔尸鬼将之钓出来了……姬催玉,不,金倌染的眸子中有着淡淡的冷意,嘴角却是有着若有若无的弧度,手轻轻搭在雪亮长刀之上,似乎下一刻就会悍然斩过去。
“前些日子没能留下须弥,今天你空镜又来触我霉头,是不是觉得我当真斩不了大自在天子?
窥真一道的教训尚在,你等大自在当真是既不记吃,也不记打!”
空镜天子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是微微笑了笑,“劫争正烈,各大妖廷和人族天宗以血为墨,彼此互描杀伐,实在明艳!
我等大自在见猎心喜,也想来添上一笔,你拒绝不了。”
“拒绝不了?”
少年道子扶着长刀哈哈大笑,似是有恃无恐,“我行于天地,斩圣杀尊无算,方才破命而出!
我拒绝不了,会不会我根本就不想拒绝,反而甘之如饴,欣喜若狂?!”
“嗯,确实如此,我等也是这样想的……”空镜天子直起身子,无边净尘已然席卷云界之中,似是天地寂寂,远离尘世的浮华。
天子的目光幽暗深沉,似乎能够看穿人心,空镜天子淡淡出声,“你其实真的有天子之执,只是不知为何,却与金玉麒麟因果勾连,方才难脱人道红尘。
无妨,我来度你!”
轰!
幽幽魔吟在天地中缓缓响起,更有魔妙盈光,映得漫空一片明净,似乎再无半点尘埃。
一尘虽小,却染诸界,一镜虽空,堪净灵台,此中的畏惧,一切的忧愁,万般的恐怖,皆是因为无执。
“既然有执,当证自在,不愿自在,何不入灭……”
刹那之间,少年道人的面容已经变得有些狰狞,似乎能凝出`冷水寒泉,轻轻的击刃之声已经有节奏地响了起来。
啪嗒,啪嗒……
如同一柄柄凌厉的疯魔之刃,不断斩消着弥漫天地的魔吟,虚空之中,碧光闪耀,铮铮不绝。
“天子既然要度化于我,那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将若尘一道的大自在尽数斩绝,方才对得起此番际遇。”姬催玉冷冷出声,宛若索命恶鬼嘶吼。
空镜天子不禁淡淡笑了笑,他为诱饵,正是要来钓疯魔尸鬼,只要将之困锁于虚天之中,疯魔尸鬼想要拼命,当真是做梦!
以三位天子来将之陷住,倘若疯魔尸鬼真的还有诸天星辰秘魔七绝乌梭,绝不会不用!
若是用了,便没有护命的底牌,只能乖乖被度化为天魔,若是不用,那就是真的没有!
到了那时,诸脉天子齐上,也可将之徐徐度化……
轰!
汹汹风雪已然刮了起来,铮铮之声惊天动地,令日月无光,好似绝世凶顽出世,令人禁不住心生骇然,惊摄到了极点。
“杀了你,我正好开前路,方能证元神!”少年道人的面容上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与往日所呈并无二致,看起来很是温和,却又极为渗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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