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我……”
公孙有常哽咽了一声,已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我学了那么多文课,却是没有学到心里去!”白骨天命躬身一礼,双拳已然攥得紧紧的,面容上难得露出怅然的神色,“下渊心甘情愿踏入劫争的道路,我却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在渊劫中做点什么,比起他来,我实在是不堪造就。”
“你所言有些夸张了,你应该知道,无论是我还是你家宗主,甚至还有你玲姐,对你和下渊都是一视同仁,也都认为你们是好孩子,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
郑景星轻轻摆了摆手,令匆匆赶来的君罗玲停住了脚步,只能远远投来关切的目光。
龙下渊已然离开了好几天了,一切好似又恢复了往日间的模样,被逝水如常一般拂过,不想今日公孙有常却是平静地来到郑景星的面前,垂眸一拱手。
郑景星吃了一惊,忽然间似是猜到什么,旋即泛起一丝苦笑。
心如赤子,要共沧海沉浮,不欲劫中等它渡,直入劫尘深处。
他并没有觉得这是公孙有常的冲动,就像他同样认同龙下渊所做出的选择,劫争的前路,虽然他已经有了清晰的规划,但最终结果如何,却是难以预知。
但未来的天地中,总会有新的道子成长起来,踏上劫争的道路,直到超越前人开辟道路的尽头。
这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是龙下渊,也没有想到会是公孙有常……
他着实有些惊讶,命数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便是曾经的归辰魔皇都没能挣开,没有拒绝阎罗天命,更没有拒绝成为魔皇。
令人惊奇的是,龙血和戮灵却是已然放弃了注定的道路,于命运的河流中选择了不同的分流,这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料,甚至惊艳得令他呼吸发紧。
如此淋漓尽致的认真,就好像泥胎木塑骤然生了灵,咿呀发了声,就如天地从不曾出现的一抹春,如此动人。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若是我只愿成为白骨神魔天命,圣尊战力虽是唾手可得,但这不是我自己证就的道路。
现在看到下渊的选择,我忽然发现,若是想成就元神,我也可以踏上其它的道路,也许于劫争局势更为有益。”公孙有常神情凝重,似将菩提放入怀,若拭去了灵台尘埃,将霜刃化为了明镜台。
郑景星笑了笑,对于公孙有常的话,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不过神魔天命能够破开命数,总归是好事,这样的明艳甚至超脱于劫争之外,赋予了麒麟天无限的可能。
眼前的公孙有常,和前几日的龙下渊,就像两颗已然发芽的种子,正努力将沉沉如岩的命数,撬开一个缝隙,去见那和煦的微风,去见那温暖的天光。
也许,麒麟天的众生,为了等待破开命数的奇迹,已然期待了太过漫长的光阴。
作为人皇的郑景星,作为命昙宗主的姜默舒,看到的东西,已然超过了普通的圣尊。
玄石道子,或是神魔天命,是之前两次渊劫结下的因,正该在三次渊劫中结出果实,于劫争之中添上诸多的变数。
而命昙宗虽然是果树,扎下了根,布展了叶,拼命滋养了一众后天神魔,但这诸多甘美果实却不该为命昙宗所得,却是为人空作了嫁衣,最终落得神魔尽失、宗门消散的凄凉局面。
若是根据因果,龙下渊必然是龙宫真龙,公孙有常当证灵尊之位,郑归辰依然是窥真一道的魔皇,天剑邓齐天当是玄痕剑宗最利的一柄灵剑。
而金倌染该为北疆佛脉所得,郑冰辰说不得会归入流明妖廷,风尽殷或许会效命于另一位人皇,冷棠红应该是被天魔掠走,最后成就天子尊。
只是被姜默舒横插了一手,才令得八位玄石道子改变了命数,尽数聚运于命昙宗。
风起,便会吹落了一地繁花,化为劫争喑哑,
花落,便会染上了一半泥沙,不失一半风华。
姜默舒的死命来争,为命昙宗夺回了全部的神魔天命,甚至依靠玄牝珠的玄妙,凝出了麒麟妙相,确实极为不易。
但从某种意义来说,各位玄石道子的命数,却是早已注定的,姜默舒只是强行改变了其中的偏向。
不过龙下渊和公孙有常作出的选择,却是完全脱出了玄石道子既定的命运,令命运的河流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岔口。
郑景星抚着下巴,淡淡地笑了笑,风起于青萍之末,这样的变化是不可逆的,会深刻影响到整个麒麟天的未来。
我为凡胎,锻炼神魔法门,你是凝真,化光遁行于天,他为龙血,却是炼器大家……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天地不允?命数不许?
大可一拦!
且看能不能拦得住!眼下,两位神魔天命已然破了命,将来,还会有更多的有情众生破命而出。
这样的未来,姜默舒很是期待,就当是看个天地和命数的乐子,也算不枉了!麒麟天就是这一点最得神魔道子欣赏,神通映心,一切皆有可能,一切都可翻覆。
大殿之中,明光灿如云锦,似在无声地欢呼雀跃,金玉麒麟和白骨天命静静而立,公孙有常正在等待最后的裁决。
金玉麒麟会答应么?他不知道,不过可能性很大,只是白骨神魔应该带不走,毕竟龙下渊将沉秘堕天神魔带去玄兵劫宗,可以算命昙宗给出的补偿,更是以示对渡弥仙尊的尊敬。
虽是有些遗憾,不过,如今的他却是对元辰白骨没有半分留恋,毕竟若是一昧依靠前人所赐,他永远不可能踏出属于自己的道途。
“有常,你要明白一件事,一旦选择了其它的天宗,便需更改面貌,更要隐姓埋名前去,否则,难以斩断命昙的因果。
这便是下渊选择的道路,和过去斩断,以清白的身份在玄兵劫宗成道,直至证就圣尊!
如此,既是为了他的安全,也是为了两家天宗的体面。
伱可愿意?”
公孙有常静静地听着,当即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我愿意!”
金玉麒麟莞尔一笑,微微颔首,“很好,龙下渊更名为农随渡,去了玄兵劫宗,不知你想去何宗,为何名?”
公孙有常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心中最大的一块石头,这个问题这几日`他早已经考虑清楚了。
渡弥仙尊已然入灭,所以龙下渊选了玄兵劫宗证道,以此补上劫宗没有元神的破绽,同时,龙下渊身负龙血,于炼器血祭一道得天独厚,几乎无人可及。
而他呢,走上哪一条道途会对劫争有利呢?
这几日之间,他第一次抛开了平生所学,细细考虑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神通,不仅仅是喜欢,而且还要于渊劫中有用。
恍惚间,心中的念头诸般变幻,最后,却是仅留下了一抹紫色的刀光。
如此明艳的刀光将他带出了灵尊的府邸,将他带出了戮地,令他重获新生,他永远忘不了那抹寂寂的刀光,似万籁无言,却吹尽了暗香。
于今犹记人初见,君来刃破诸灵天。
疯魔尸鬼,姬催玉!
不过细细思考后,公孙有常却是放弃了修醒生院,夺运疯魔之刀进境虽快,他却不是很喜欢,更何况,修醒生院也算强势天宗,战力强横,不需要他来填漏补缺。
好在,比起修醒生院,天地中却有另一家天宗,同样有着刀道大家,甚至那位刀道大家的炼刀法门,更是和戮灵有关,于他的修行,倒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而且,就他所知,元屠宗的圣尊战力虽然不少,但极不平衡,而且直到现在,命刀也没有被降服,将来也需要一位镇宗元神。
“我选元屠宗,以刀入道,至于名字嘛,就改为孙友坚!”
友坚么?郑景星笑了笑,点了点头,“那你收拾一下便去吧。
玄兵劫宗没有人知道农随渡的身份,他需要自己证就器道,如此才有可能破开器道的前路!
所以,你也一样,元屠宗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你甚至得不到任何助力和关照,只能靠你自己一步步走到无止刀君的面前,才有资格踏上属于你的刀道。”
想了想,郑景星又补了一句,“元辰白骨神魔也带上,至于你家宗主处,我自会说明!再说,你家宗主欠了我不少人情,区区一尊白骨神魔,怕是连利息都不够,不打紧的。”
公孙有常,不,孙友坚恭敬地拱了拱手,麒麟担下的因果,命昙宗放手的情义,以他的聪慧,自然懂得其中的分量。
于如此无情的渊劫之中,却始终有着一丝温度,麒麟如此,宗主如此,怎能不令他感动。
这是他和龙下渊的幸运,更是日后将要承担的责任!
……
仔细翻阅着各处传回的消息,迦云真的眉眼就没有散开过。
事实上,他暗暗推动着些许言潮在人族所在散布,晦暗不明,却是隐隐引导着人心,向着渊劫停战的方向倾斜。
不敢动作过大,不然引起人族天宗的警惕,便会适得其反,不过效果也在慢慢显现,至于能不能偏转各家天宗圣尊的意志,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毕竟,总有几家天宗,是绝不会妥协的,比如命昙宗、无间寺、玄兵劫宗、郑家……
根据迦云真的判断,除开这几家死硬天宗,其它的天宗元神,同意中止劫争的可能性并不小,第三次渊劫持续的时间三百年不到,陨落的圣尊已然太多了,多到足以令大家冷静下来,思考继续劫争是否值得。
一旦劫争继续,所有圣尊都会有陨落的可能,便是诸位元神于人皇面前诚了誓,也犯不着白白身死道消,若是能长生久视,如何不好?
不知过了多久,迦云真抬起头来,正好看到第十明凰轻轻推开了殿门。
“云真,还是稍稍休息一下吧,不然,其她几位明凰该埋怨我没有照顾好你了。”一片柔情盈在眸子中,玑啼款款而上,轻轻取下了迦云真手中的金册。
他的辛苦,她看在眼里,她当然知道,以迦云真眼下天妖的修为,远非看上去那般不堪重负,不过谋断之间,对心神的消耗则是难以弥补的。
更何况,他的所思所虑,皆是事关劫争布局,更是关乎妖廷的存续,压力之大,怕是重如太古神山,所以更是教人担忧。
所幸,自己已然成为他手中的一张底牌,于劫争布局之中,令他能多出几分余裕。
“以前倒是没发现,玑啼你居然这么唠叨呢,你要一直如此,我倒是要落荒而逃了。”
迦云真微微侧着头,眸子中难得多出一抹放松,“行落和芷落就没说过你么,也亏他俩能忍得了。”
“他们敢!”玑啼柳眉一竖,清音叱出,自有一种惊心动魄的严肃。
“不敢!不敢!便是我也不敢!”迦云真耸了耸肩膀,随手拿起苦茶倒上一杯,递到了第十明凰的手中。
两人相视而笑,玉杯轻轻一碰,盏中微微荡漾,却是映上了第十明凰眉眼中的一丝妩媚。
“哟,我倒是来得不巧了。”第三明凰踏入殿中,却是令原本有些暧昧的气氛,当即多出一丝隐隐的争锋相对。
而随在第三明凰身后的另一個身影,却是死死木着脸庞,想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迦云真大大方方地转过身来,慨然一叹,“有劳焚南大圣和第三明凰了,辛苦跑了这虚天一趟,不过若是我说谢,倒显得彼此生分了。”
焚南妖圣哈哈一笑,冲迦云真拍了拍胸口,“云真既然开口,哪有什么辛苦的,你劳心,我等劳力,总不能被金玉麒麟给比下去了。”
第三明凰却是昂着头,一双凤目凝视着迦云真,勿需言语,自有呈诚的温柔心意。
“情况如何?”迦云真淡淡出声,眸子中多出一抹灼灼。
“繁宴城所在的虚天之中,那汹汹的黑焰确实无穷无尽,根据我和明凰对火性的理解,是勾连日月而成的至毁之焰,至于为何能化出虚幻的日月星,想来是五常镇道宗的独有玄妙,我等暂时还推演不出!
不过这黑焰在消耗虚天的根本,这是毋庸置疑的。”
“确实如此,好在这黑焰至凶,也有所克,虽然焚蛇之性撑不了太久,但因为其勾连日月星之性,凤体倒是能长存其中。”
第三明凰眸子中生出一抹惊喜,旋即又化为了担忧,“局势已然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未虑胜,先虑败嘛,既然凤体不怕这黑焰,我等的底牌便又多了一张!
这虚天对人族是大患,对我妖族何尝不是牢笼,只是各位明凰尝试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找到破开虚天的法子,眼下,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迦云真笑了笑,眸子中的森然已然越发明亮,“以溺争来弱人族,不妨碍算计天子来开生路,我等妖族既然主生,自然不会放过任何胜利的可能!”
风去云回恨不胜,一杯苦露冷如冰,劫数里,皆是争夺,何惧命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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