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落水
大阿哥无声后退了几步，垂着头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他来畅春园就是为了求见皇阿玛，为老八求情的。
可他毕竟是被圈禁的人，还不想连皇阿玛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人给赶出去了。
两个被撞到的太监爬起来，没理会他们的道歉，见自己的灯笼灭了，直接抢过了大阿哥的小太监手中的灯笼。
“你抢他的干啥？”
“皇贵妃娘娘马上就来了，咱们得快点准备好马车，有个灯才看得清路。再说是他撞的咱们，怕啥，咱们可是娘娘的人。”
“也对，不过你说这个两主子咋就吵起来了呢？这个大半夜的，娘娘怎么忽然就要回宫了，还走的那么急，这不瞎折腾吗。”
“闭嘴吧你，这是咱们该说的话吗？”
直到两个小太监提着灯笼走远，再也看不到，大阿哥主仆还站在原地。
他们俩属实有点懵。
皇贵妃自打进宫以来就独得盛宠，以前在宫里的时候，那么多娘娘使出浑身解数都没有让两人产生隔阂。
按理说这到了畅春园避暑之后，皇上就只带了皇贵妃一个嫔妃在身旁伺候，两人的感情会更加如胶似漆才是。
怎么大半夜的还吵起来了？
“主子，会不会是因为八阿哥的事情？”小太监小声猜测。
没有灯笼，他们也看不到，一边说着小太监一边把地上打翻熄灭的灯笼捡起来，掏出火折子将其点亮。
“不管如何，先去见了皇阿玛再说。”大阿哥虽然也觉得小太监说的对，实在是这个节骨眼上太巧了。
皇阿玛下旨要处死老八，皇贵妃连夜要离开。
要说这两件事情没有关系，他自己都不信。
只是，皇阿玛要处死老八，皇贵妃难道不是拍手称快，怎么还会闹起来呢？
“快快快。”
忽然，前方又传来了脚步声，主仆俩连忙退到旁边，但还是被人给撞到了。
小太监手中的灯笼再一次被撞倒在地，还被来人踩踏了几脚，彻底用不成了。
不过，这次迎面来的人，有好几个手中都提着灯笼，倒是让两人看清了 这些确实就是皇贵妃身旁伺候的人。
其中还有纳克儿在，她和一个奶嬷嬷一人手中抱着一个孩子。
几人都没有搭理他们就匆匆而过。
连孩子都要抱走，这说明皇贵妃不是和皇上赌气，是真的连夜就要回宫。
“主子，灯笼用不成了，奴才扶着您吧。”小太监伸手过来扶着主子。
大阿哥也不逞强，他腿脚不便。
平日里走慢点，看起来倒与正常人差别不大，但凡动作一快，就容易摔倒。
此刻又不太看得清，有人扶着也好。
两人在黑夜中摸索着前进。
忽然，扑通一声，什么东西落水了。
还没得两人反应过来，就听到了一女子在呼救：“主子……救命啊，来人，快来人，皇贵妃落水了……”
大阿哥脚步一顿，隔的不算太严，但今天晚上月色不行，他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站在湖边呼救。
但皇贵妃落水几个字，他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小丫鬟的声音不算小，但这里距离各位主子住的地方不算近，喊了半天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大哥心中天人交战，要去吗？
他是会凫水的，可他跟皇贵妃的关系一向不和睦。
且他又是因为皇贵妃才被皇阿玛厌弃，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可是，这段时间他也反思过，他之所以会落得这般田地，都是因为他主动招惹在先。
像太子，老三老四……他们就从来不招惹皇贵妃，而这些人以前咋样，现在还咋样。
哪怕皇贵妃独得盛宠，又生下龙凤胎，也没有针对过任何一个人。
说到底，都是他和老八有错在先。
咎由自取。
罢了。
就当是为之前诬陷她的事道歉了。
下定决心，大阿哥对身旁的小太监交代：“快去叫人。”
“主子……”小太监刚想劝，皇贵妃死了更好，却被自家主子推开了手，然后就看着主子磕磕绊绊的冲着湖边走去。
在他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扑通一声就跳了进去。
“夭寿啊~”小太监低骂一句。
可主子都做出决定了，他一个奴才还能咋样，赶紧去找人。
心中担忧不已，主子最近这段时间身体状况极差，看似天天都在练拳，但那可不是强身健体，而是过度消耗。
加上每晚都借酒消愁，又伤着一条腿。
无论能不能把皇贵妃救上来，折腾这一遭，恐怕要大病一场。
“人呢？”大阿哥跳入水中，可夜晚的水底下那是真的伸手不见五指。
没找着人，又赶紧浮出水面，对站在岸边慌乱不错的宫女吼道：“从哪掉下去的？”
“这边，这边……”桃儿连忙指道：“求您赶紧救救主子，主子不会凫水。”
大阿哥没空搭理她，游到她指的地方，埋头下去捞人。
憋不住了又浮上来换气。
几次之后，终于摸到了一片衣角，顺着衣角，找到了已经不再挣扎的人。
大阿哥心都凉了半截，没有挣扎，虽然方便他拖上岸，但这可不是好消息。
揽着腰，往上拖。
今天晚上走得急，受伤的腿本就疼，现在被凉水这么一激，更是直接抽筋。
“该死。”大阿哥暗骂，咬着牙把人拖到了湖边。
桃儿见状，赶紧过来搭把手。
一人推，一人拉。
好不容易给拖了上去。
“在那边，在那边，快。”
前方有人姗姗迟。
大阿哥想了想，对桃儿说道：“别出声。”
然后直接把她推下了水，让她全身湿透才又把人拉上来，匆匆交代：“记住，皇贵妃今天晚上是你救上来的，你也没有见过我，听都没有？”
“嗯嗯。”桃儿连忙点头。
大阿哥咬着牙，托着快要废掉的腿连忙离开。
虽然他是出于好心救人，但他是已经成年的阿哥。
皇贵妃又是年轻的庶母。
又是湿透的衣裳，黑灯瞎火，还是他亲自抱上来的……
这种情况，哪怕有着救命之恩在，一旦被人看到，他们俩的名声也完了。
只是消失在夜色中的他不知道，在他刚离开之后，桃儿就四处瞧了瞧，确定他是真的走了，这才低声说道：“雾夕姐姐，人走了。”
地上，穿着主子衣裳的雾夕吐了口水，大喘气：“还好人来的时机刚合适，要不然差点憋死我了。”
刚好，这是梁九功带着人过来。
梁九功的小徒弟立马把一件披风披在了雾夕的身上。
“雾夕姑娘还好吧？”
“梁公公放心，奴婢水性不错，除了有点冷，什么事都没有。”
“那就好，赶快回去喝碗姜汤去去寒，任务完成的不错，确定救人的是大阿哥？”
“确定，是他把奴婢救上来的。”
“没让他看清面容吧？”
“没有。”
“那就好。”
桃儿犹豫了一下说道：“梁公公，奴婢瞧着刚才大阿哥离开的时候，腿貌似更严重了。”
“知道了，咱家会如实禀告万岁爷，两位姑娘请回吧。”梁九功倒是不担心了。
大阿哥今夜通过了万岁爷的考验，未来前途无量。
自然有太医照看着。
“主子。”另一边，大阿哥跟自己的小太监好不容易才汇合。
小太监都快急哭了，见他满头大汗，浑身湿淋淋的还面容扭曲就知道，他腿疼的厉害。
“主子，现在怎么办？要不咱们回去吧。”
大阿哥摇了摇头：“扶爷去原来住的地方换身干的衣裳，再去见皇阿玛。”
“主子，值得吗？”
“不知道。”大阿哥苦笑着回了一句。
他只是遵从本心而已。
争夺皇位是因为他确实想要。
跟纳兰明珠合作，也是因为他需要一个能对抗索额图的人来帮他。
强行离开宗人府来这里为老八求情，也是遵从本心。
虽然老八什么事儿都没办成，可皇阿玛罚也罚了，罪不至死啊！
还有刚才跳水救人，也是遵从本心。
他想通了，皇贵妃跟他之间的矛盾，其实都是他自找的。
若非他们主动找麻烦，人家根本都懒得搭理他们。
技不如人也好，知错能改也罢。
事已至此，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皇贵妃恐怕不会感谢您。”小太监替自己主子报屈。
救命之恩，怎么偿还都不为过。
可自家主子跟皇贵妃之间有过节，人家认不认都得两说。
“爷没想着她谢，只是想着，之前找人家麻烦，现在落的这般下场也是我的报应。”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抛开过去不谈，我还是荣顺和小十五的大哥。”
“她也是父皇的嫔妃，礼法上也是爷的庶母，哪能见死不救。”
“就算今天不是她，换一个嫔妃，爷也不能干看着不是。”
小太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皇贵妃得宠，凭着这个救命之恩，让她帮忙出宗人府，一点问题都没有。
自家主子居然不抓准机会挟恩以报。
两人对畅春园十分熟，匆匆换下了湿衣裳，就到康熙的住处。
本以为到了能进去，却没想到屋外已经跪了一圈的人。
“大哥？”太子，三阿哥，四阿哥……一众人看到本应该待在宗人府的大阿哥都愣了一下。
“大哥，你怎么来了？”太子原本是跪着的，此刻站了起来。
实在是大哥的脸色太差了。
“来人，宣太医。”
“嗻。”
“不用。”大阿哥摇头。
甚至在太子到面前的时候，他还推开了扶着自己的小太监，努力站直身体：“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愣了一下。
以前非国宴这些正式场合，大哥都是不对他见礼的。
甚至年少时还曾开过玩笑，我是兄长，你应该给我行礼。
但你是太子，我应该给你行礼。
既然如此，咱们兄弟之间这个礼，就两两相抵了吧。
当时太子年幼，对于这些不在意，就答应了。
自那之后，大哥就再也没给他行过礼。
今天这是怎么了？
“大哥，你……”
“我没事，老八怎么样？宗人府那边老八的屋子空了，他的福晋、侍妾，另外还有伺候的人，全部都一夜之间消失了。”
“我也不知道。”太子说道：“我们得到消息就过来了，到现在还没见到皇阿玛。”
太子说话见见他的腿在抖，面对身旁的人吩咐：“去给大阿哥搬个椅子。”
“不用。”大阿哥拒绝了：“老八现在还不知犯了什么事，惹得皇阿玛大怒，我既是过来求情的，哪能坐着。”
“可是你的腿……”
大阿哥认真的看了眼扶着自己的太子，见他眼中的关切不似作假，而且一如既往。
忽然，扯了扯嘴角。
原来，只要不争那个皇位，他们兄弟之间，也是能真心以待的。
“我也跪着。”
太子见他执意如此，也没办法，只能扶着他过去跪下。
还有几个格格，以及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大臣，在屋外跪倒了一片。
时不时的能看到有奴才进进出出，但都对他们视而不见。
直到梁九功过来，见他要进去，太子连忙站起来把人拉住：“梁公公，你再进去通传一声。”
“太子殿下，您这不是为难奴才吗。”
“孤不是想为难你，孤只是想知道，八弟犯了什么错，让皇阿玛发了那么大的火，才大婚没多久，还是个孩子呢，真要是犯了错，该打的打，该罚的罚，犯不着赐死不是。”
“这根深露重的，几个年幼的妹妹都在这跪着，皇阿玛就不心疼吗？”
“何况，大哥还受着伤呢，你进去跟皇阿玛好好说说外边的情况，好歹让我们见上一面。”
太子说完也没为难梁九功。
他对老八不怎么喜欢，尤其是经过这两次的事，更是觉得老八心眼子多。
可皇阿玛已经做出过处罚了，怎么突然会下令处死？
“奴才一定向万岁爷传达太子殿下的话。”
众人看着梁九功进去，门又关上。
许久之后也不见有人出来传消息。
年龄大点，已经懂事儿的，各有心思，各有目的，都还坚持得住。
年龄小的阿哥、格格们就遭罪了，他们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跟八阿哥关系也说不上好，甚至都不熟。
大半夜的被人拉起来在这跪着求情，此时早已是哈欠连天。
又不敢离开，更不敢睡，煎熬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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