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战堡有夫人在此镇守,那便让属下领兵前去应敌吧!”蔚垚一脸慷慨就义与郑曲尺申战道。
付荣闻言,满心钦佩与怜悯,他上前拍了拍蔚垚的肩膀,沉痛道:“……你放心,你家中老小,我往后定会替你好生看管的。”
蔚垚额头青筋猛地跳动,当即便是一脚:“滚,老子还没死呢——”
郑曲尺握拳抵唇,清了清嗓音:“咳。”
追闹的两人立马就站正,方才的插曲打诨,也只是想缓解此时内心的沉重压力。
这些年以来,邺国与北渊国为数不多的几次仗,基本上都是输多平局少,哪怕有宇文晟在作战指挥,都鲜少有获胜的机会,更何况如今他们的将帅还不在……
越想越容易泄气,他们俩只得赶紧打住,努力叫自己振作起来。
“不要怕,虽然你们的将军不在,可将军夫人还在啊。”她偏过头,对他们轻笑着说。
蔚垚看向她,见她一双润润的眸子明亮而毓净,就像是再大的风波与巨浪都被化为了乌有,她的神色是那样宁静而恬淡。
付荣也一样看着她,只觉得夫人说这些话时,竟如同一股奇异的力量驻扎进了他的内心,他的佯装镇定与内心惧场的怯弱,都能被她如数谅解的包容了。
耳边是隆隆塞耳的震动,如地壳在远处被敲撞着在颤抖,一如他们的内心。
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假如战死是他们的宿命,那么至少在他们活着的时候都将拼尽全力守护好身后之人。
“夫人,请下达命令吧!”
两人分立而站,抱拳垂首。
他们此时的声音如淬了火被千锤百炼后的钢铁,坚韧不拔,宏亮传开后,战堡下待命的士兵竟也一并单膝下跪请命道:“请将军夫下达命令!”
被调派到这种荒芜的边境驻守的士兵们,长年如松杨驻扎在这片土地里,他们一个个都被风霜与贫瘠给摧残得皮肤皲裂,发丝枯燥,一身不是灰就是土,永远都是一副灰扑扑的样子。
可他们的精神面貌却像这片黄土地一样,永不认输,哪怕风沙再大,它仍旧会逢春生木。
郑曲尺站在高处,哪怕风再大,她眼神都没有一丝闪烁,她问道:“都还记得我与你们训练的站位、旗令与序号阵型吗?”
前一段时间,郑曲尺亲自前来战堡设站位点,没将站位点的安置细致分布下去,要求每一个士兵都牢记着自己要站的位置。
跑步集训,体能项目训练,辨令行动,认识基础器械训练,团体合作训练等等。
如此大概密集的训练了近一个多月,她才将这三百多人派遣到战堡备战,但他们却并不知道郑曲尺让他们训练的具体目的,为防止她的秘密武器提前曝光,被人监察或细作探听到秘密,一切皆在瞎子摸象的环境中进行。
“记得——”
底下聚集的数百名士兵齐声而应。
郑曲尺受其气势声量的魄力感染,忍不住亦放大声量问道:“你们的任务就是在囤兵城内的大军赶到时,将北渊军止制在乌堡的界壕前,绝不允许敌人踏足进邺国的土地一步!现在我问你们,你们有没有信心?”
士兵们霎时呆住了。
大概几里外冲来的邺国军队,根据他们往常的经验,这支军队不说几十万人,也得有十几万吧,就凭他们这几百人,靠什么来守?
命吗?
不行吧,他们的命还不够抵挡一个回合吧?
所以他们拿什么来建立信心?
垮了,这一段完全垮了,在死一般的寂静后,最后才稀稀拉拉应了声:“有信心……”
郑曲尺:“……”
实在没有信心,一问一个不吱声就行了,没必要这么勉强。
她心知肚明他们的想法,她一整神色,忽然严肃沉声道:“蓝队出列!”
哗啦一阵衣甲摩擦,约五十名体型矫健偏高的士兵,迅捷如豹出列。
“蓝队听令。”
蔚垚与付荣当即望去,却见那几十名士兵,穿着与其它士兵别无二致,长相也无甚特殊,就如同一堆人里面随便跑出来的一队,既然叫蓝队,总该带点蓝的队色吧,要不然怎么判断这是“蓝队”的人?
可郑曲尺好像并无这些困扰,她道:“半盏茶的时间就位蓝区,不得耽误!”
“是。”
这支蓝队一转身,便排成两行,整齐有序的疾跑到了战堡一层。
战堡的设计是围着悬崖而建造,跟罗马场的圆弧度建筑相似,亦与石窟的圆拱洞相近,一共修筑了三层高墙,但却是外高内阔。
“红队出列。”
“刷”地一下,在剩余的队伍当中,又自觉站出几列士兵,这一次人数较多,也不必在他们身上找“红”色了,因为全都一模一样的装扮,也就他们自己能够辨别自己是哪一队的人。
“速去库房金区,将里面摆置的东西推到蓝区台口!”
“红队听令!”
一直在旁默不吭声听郑曲尺指挥的蔚垚此时看出些明堂了,这几百人分工明确,且因为训练有素,夫人所讲的某些暗语,外人还没有领悟,他们就已经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贯彻下去。
夫人这是给自己专门弄了一支战堡守卫,就是不知道他们能够做得了什么,又能做到何种程度,不过就凭刚才他们对“信心”有气无力的回答,就知道不太靠谱吧。
“你猜这剩下的几十人,是什么颜色的队?”付荣小声跟蔚垚道。
有时候蔚垚也不知道付荣的脑子是什么构造,这种时候还能去考虑这种无聊的问题。
蔚垚摸了摸下巴,眯起狐狸眼道:“绿队?”
这时他们又听到夫人下令:“剩余部队随时待命!”
“是。”
剩余的百来人并没有待在原地不动,他们分散开来,各自前往自己分配好的岗位,他们的机动性很强,属于哪里需要往哪里搬的“砖”。
“咦?没提什么颜色?”
耳尖听到这两人小声的嘀咕,郑曲尺转过头,直接道:“没绿色,更没有别的颜色了,他们只是后备役,蓝队负责操作,属于技术性骨干,红队是搬运与管理,属于后勤。”
是、是吗?
还真是没想到……
付荣跟蔚垚干笑一声,却不再吭声了。
——
“随我一道去战堡一层蓝区。”
郑曲尺下到了一层,第一层是找平层,亦是地基层,从战堡的墙体延升至山平较为宽敞,亦可当看台,只是若遇上人敌人,站这里容易成为“靶子”,不太安全。
战堡外墙开凿了几十个洞口当摆台,而蓝区则占其中九个,但它不是依循序排,而是分布在这几十个洞口之中,这不是为了别的,而是郑曲尺计算出来的最佳位置。
这些摆台以蓝色的颜料在地面涂了一个长方形图型,暂时不明所以。
“夫人,您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付荣讶异道。
郑曲尺道:“一直都在做,不过你们在忙其它事情,没怎么留意罢了。”
蔚垚目含期待地看着她:“夫人,点兵集兵,再从囤兵城内赶来,至少需要一柱香,我们真的守得住吗?”
蓝队早已对应好自己的洞口待命,不多时红队便推着沉重的器械赶来,这些器械是由他们这三百人进行组装,耗费了近三个月才完成。
也就是说,前不久才刚装好放入库房,分以金、木、水、火、土为区域摆放,直到今日才正式开张启用了。
见红队个个汗流浃背地过来了,郑曲尺道:“将它们分别放在蓝区摆台位置。”
“是!”
这些被黑布遮挡的器械十分沉重,虽有轮子,但七、八个人一起推都嫌力气小,沙土地面留下了深深的轮印,只见他们咬着牙,拼尽力气将这些器械推入洞口,摆准在画好的位置上。
“原来这个蓝色线是这个意思啊。”付荣恍然。
后面的红队则两人一组,手上抬着木箱,一箱一箱按照规定放在了摆台后方,每一个摆台后都有四箱。
刚做好这些,只见瞭望台上的士兵再次吹起了号角。
呜呜——呜呜——
这是报讯号,表示敌人已接近战堡,郑曲尺迅速走出战堡,站在悬崖边上,敌人想要攻入战堡,只能通过下方那一条坡道,其它地方都被他们垒的“墙”给堵死了。
只见不远处的下方,红黑边的军旗迎风而扬,如同一片黑红海潮来袭,打前阵的是一队数千人的骑兵,后方更是各种疾奔咆哮大喊的兵种,前头一列军铠将领朔光逼人,后方则带着强大的气势似要冲毁了山岳,踏平了峰峦。
不看别的,光看人家这军队的全军素质跟军体强度,就知道绝对跟他们邺军不是一个等次的……付荣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他咽了咽口水。
……话说回来,他一个后勤部队的人,为什么要跑来前线战场呢?
付荣欲哭无泪,本来还有点小信心的,现在防线全面崩溃了。
这他妈能打退,除非天降神雷,地裂山崩,显现出神迹了!
蔚垚脸色也十分难看,他虽知此战凶险,但也没想过会这么凶险,他转过头道:“夫人,你赶紧——哎,夫人?”
他一回头,却发现郑曲尺不见了,再转身一找,只见她正指挥着人揭开了掩盖器械的黑布,当宽大的布罩被几人同时掀开,蔚垚跟付荣终于看到了夫人大老远从盛京运过来的秘密武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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