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害怕,一定不会出错的!”
他们给自己鼓劲打气,转过身后他们当即改变站位,参差不齐,错落开来,以防情急之时产生碰撞。
看着巨鹿军的方向,心中想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一个个都紧张得直咽口水。
他们耳边仿佛还能听见临行前,郑曲尺严肃的叮嘱:“一定要牢牢盯着对方的行动,不要眨眼,一旦确定他们发射就立即转身跳下!”
眺望着远处矗立冒头的三弓床弩,底下的人是瞧不见了,几百米开外,所有一切都只是模糊大概的轮廓,他们自然也是瞧不见绞轴斧砍那一刻的细节动作。
但他们可以看清巨鹿军那边一面面风中招展的蓝染麒麟旗,为了调动与统一发射,光凭大喊的声音是无法准确传达到所有人耳中,于是便由诞生了旗手在前进行指挥。
三百张床弩,配置了六十面麒麟旗,一旦挥旗竖落,则代表着指令发射。
当面旗被挥落之时,则表示箭在弦上,哪怕中途喊停,也无济于事,不得不发了。
伪邺军一众,好不容易从坑里活着被拉了上来,逃过一场死劫,但如今却再次面临如此惊险之地,令人苦笑不得的是,他们这次想活命,却得自己找坑来跳。
内心一番调侃调剂过后,他们并没有放松多少,依旧紧张得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透不过气起来。
不会吧,这么快就被他发现端倪了?
走到其中一个营帐前,他指使一位士兵上前掀开帷帘。
“好了,别教训他了,我们也赶紧出去吧,人已经被引了过去,咱们要保证南陈军都到达设伏的位置。”
这一头,沐金正带着他的部队进入了邺营,没有防守,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有,但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邺营的兵力全都被派至前线对抗巨鹿军了。
佘寇此时放心大胆的往前冲,一边指挥着军队围住沟壕,不叫底下的邺军有机会爬出来,他要让这些被自己坑死的邺军,再也上不来了。
五个数内,跳——
佘寇呼吸一沉,心中起了疑,便拟定了新的主意。
南陈军找来攀爬的绳绳,固定好后,便顺着坡滑了下去。
沐金神色一紧,当即警惕起来,放轻脚步,并招手让南陈军们跟在他的身后,慢慢走了过去。
沐金转过头,见是方才机灵答话之人,正巧他亦有话要问他们,便让旁人让开,道:“你过来。”
他看见在营帐内,竟有一批南陈军与宏胜军被绑住了手脚关在一起,他们嘴里还塞着布巾,见来人了便“唔唔唔”的求救着。
然而这种技俩,不过就是卖弄一下,难道她以为只要他们像缩头乌龟一般藏了起来,便能够解决问题了吗?
他可不像沐金那胆子,会被她这些小把戏给吓唬住了。
“我、我突然被问到,哪反应得过来啊。”
沐金身为南陈军的统帅,麾下的士兵不知几许,他自然不可能每一个都认识,但是他的军队编制与部队将领他却知道,只要一查问,便能够辨别出这些“南陈军”的真伪。
此时佘寇只觉浑身发寒,一股颤悚感霎时间席卷了全身,眼前的景物都开始扭曲变形了。
然而他们从上面洒些土,叫他们看不清后,再朝下刺,却毫不费功夫。
“是。”
蓝旗冷冽飒然挥下,这一幕如同慢景不断播放,一帧帧在眼中翻动,数百只弩箭形汇成一片黑潮阴影,如凝重的铅云将要落下万钧雷霆。
那个被问的“南陈军”懵了。
与巨鹿军的三弓床弩不同,前者需要大量人力、时间来绞轴、瞄准、发射,而郑曲尺的枪队,却只需一人一枪。
“有……有敌袭!”
“郑曲尺她……”他猛地抬头,冲向沐金,本就只有几步的距离,骤然间拉近,便伸手要将其推下去。
沐金一怔。
……不能吧?
上千南陈军便分散成几拨人,而沐金也领了一队行走在邺营中搭建的帐篷间,他忽然听到了一些动静从中传来。
“将军,那宏胜军呢?”
难不成邺军还能上天入地不成,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失了踪迹?
就在巨鹿军这边怔神惊疑之际,唯有佘寇身为统帅,遇事不能光急躁慌乱,他一掌狠狠拍在弩机的木头上,双目蓄满沉沉的惊涛与凝思。
然而刚发号施令后,头脑发热的沐金又马上冷静了下来,及时喊住:“等一下!”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盯着邺军消失的那一片位置,当彼此距离越拉越近之时,他们终于如愿看到前方有一条被挖掘出来的浅沟……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那些邺军就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此情此景当真是诡异又惊悚。
沐金眼中的锐利仍旧没有消退:“周北强?”
“一定是这样!”
开玩笑,这可是面临着他们的生死存亡,要想说不紧张就不紧张,怎么可能?
然而沐金身为国中老将,自然不可能对陌生人的接近不起防备,是以他反应及时,伸手缠去,将其手臂一扭。
就在巨鹿军一众心底狂喜,以为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事,打算一拥而上之时,却不知一支浑身湿漉漉的队伍借着茂盛的水草,正从西北与东南方向偷摸欺近巨鹿军的后方。
佘寇此时心头火急火燎,迫不及待想要确认真相,他浑身亦如同冒火一般,脚步疾冲而上。
投射完一批,下一批接踵而来。
“你们不是喜欢跳沟吗?好啊,这下还省得老子去处理你们这些邺军的尸体了,干脆你们就死在里面再就地埋了,这也算是你们邺军费心费力挖了它,再物尽其用了,哈哈哈……”
呼……
他们的身躯绷直亦像那拉满了弓的弦一样,蓄势待发。
他描述长官的样子,如此写实精准,倒不像是说假。
佘寇猛然转头,余光扫到后方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他眼睛因为不可思议而瞪大,几乎眦裂,朝前一看,只见数百名握枪的士兵正朝这边投掷。
没错,周北强就是长这个样子。
沐金握住腰间的刀走上前,随手扯掉了一个人口中的布条,压下身躯问道:“你是哪一队的部下?”
“你傻啊,方才差点露馅了!”
倒下前,他看到了被他解救的“南陈军”与“宏胜军”,这百来号人,竟从地面上扯出一张网来。
也不怪沐金多想,突然在邺营的帐篷内发现了自己的人与宏胜军被绑在一块儿,且看他们好似精神面貌都还算不错,这让他一时无端生了狐疑。
由于人数众多,他们也下上百人去查探。
可怎么又不可能呢?
人是实实在在不见了,除了在地面上留下的一堆杂乱不堪泥脚印,剩下的便是没入地面一大截的弩枪了。
那个士兵愣了一下便迅速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道:“对对,咱们是百夫长周北强的部下。”
他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盯着邺营前那一片起伏不定的草地,他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并且他猜测十有八九对方便是用了这个掩人耳目的法子。
沐金带领着人来到白鹭湖的浅滩边,却见大批南陈军聚集在前面,他当即也上前一探究竟。
一靠近,那人便道:“将军,那郑曲尺有阴谋!”
沐金一看,的确有些人在动,便吩咐道:“派些人下去看看情况。”
“将军,他们人都在这里——”
另一个“南陈军”口中布巾松了,他连忙吐掉抢先回道:“你被邺军吓傻了不成?回将军,咱们是百夫长周北强的部下啊。”
“将军,小的有紧要之事要禀报。”
然而不等他有其它举动,只觉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后仰去,连带着那个突然攻击他的“南陈军”,还有边上其它南陈军一并跌摔入坑内。
在沐金思索着该怎么处置这些宏胜军时,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噪杂惊呼声,意识到出状况了,他当即带着人便跑了出去。
巨鹿军这边刚发射了一拨弩箭之后,在箭落地之前,他们都眺望着远处的局势,然而在某一个瞬间,赫然发现邺军竟全体不见了,这导致数百只弩箭尽数直插入地面,造成了数百个大小不一的坑洞。
他忽地仰头哈哈哈畅快大笑了起来,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
沐金眼中的警惕这才消除了。
况且,沐金自然知道周北强,他不过是想装不认得,诈一诈他们罢了。
上前摸了摸,拍了拍,果然活着的人不少,还有一些身上没伤,却是晕迷不醒。
他皱眉快速在周围环境中扫视一圈,不见任何异样:“你们领几队人,去这四周围搜查一遍。”
旁人一把扯拽的惊怒力道,瞬间惊醒了他们,一个动作如同被反复训练了上千万遍,他们脑子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来,身体已经机械般干脆利索朝后一跃,猛地下沉——
先前便听说邺军在邺营前挖了一条无用的沟壕,又浅又窄,叫人见了便发笑的敷衍与寒酸,可没成想这会儿这条沟倒是派上用场,被她拿来藏人用了。
“将军,底下好像还有活人!”南陈军惊呼。
那枪杆粗大的弩箭,自远处飞射而来,破空的气啸声音又细又尖,叫人耳膜如堵,心脏如被一只手攥紧了般生疼。
沐金一过去,便见眼前有一个巨大的陷坑,里面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南陈军与宏胜军,他甚至看到了沈堂中,他肤色灰黯,额心插着一支短箭,分明已经死了。
然而有些南陈军却在心底犯嘀咕,怎么都活着,却晕迷不醒呢?而且翻找了这么多人,却一张熟面孔都没找到,这事莫名透着古怪……
“放了他们!”
而被解绑救了的“南陈军”等他们一走,便放松了神色。
如同心底的预料变成了真相,佘寇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得意又傲慢起来。
沐金先是一怔,在看清楚是他们被邺军俘虏的南陈军之后,脸上一喜。
他军竟然还有活口在!
“去,快去给他们解绑!”沐金激动道。
眼见时机差不多时,也在巨鹿军最为放松、没有任何防备之时,只见数百支长枪飞射而出。
“怎么样?底下有多少人还活着?”佘寇在上面问道。
“怎么了?”
“是啊,将军没印象吗?咱们的百夫长就是那个长得又黑又高的,脸上还有一颗大黑痣。”抢话的“南陈军”继续说着。
——
巨鹿军手上有长戟、铁枪,亦有长刀,再加上这沟壕挖深不过四、五尺,邺军想上来还得借势,费点功夫。
绝对是这样,不然就说不通了!
事不宜迟,佘寇将三弓床弩搁置在原处,便叫上三千巨鹿士兵一同随他冲过去查探一番。
“郑副官不是叫我们记住一些南陈军与宏胜军将领的名字吗?以防被拆穿,你倒是一个字都没记下啊。”
巨鹿军一声:射——
巨鹿军瞬间倒下不少人,其它人听到动静,愕然回头,却又是一支标枪迎面飞来,直中他们腹部连连后退。
这里面还掺杂了不少宏胜军,沐金盯着他们,问道:“你们为何在此处,你们的统帅呢?”
“宏胜军”迟疑道:“我们一直被关在这里,并不清楚其它事情……”
看来这的确是他南陈国的士兵。
哪一队?
哪人的部下?
他、他哪知道啊。
从帐篷内放出的“南陈军”适时出来刷存在感。
“回将军,目前还不清楚,人数太多了。”
“跳——”
这一掀,并没有遭遇到什么埋伏,相反里面还有一件惊喜的事情等着他。
此时他们已经无暇去分辨郑曲尺教他们的保命法子是不是假的,管不管用了,脑中只如钉般牢记着一件事情——
眼见下方几十人不便,于是佘寇又派了二百人下去,在坑内翻查南陈军,看看还剩下多少活口。
呼……
断断续续的呼吸,凌乱而急促,此时,不少人手指都不听使唤了,不停的抖动着,瞳孔放大的是内心的恐惧。
“是。”
这……这怎么可能呢?!
“什么阴谋?”
而被绑住的“南陈国”与“宏胜军”一僵:“……”
而他与南陈军方才正巧就踩在这上面,是以被他们这样朝前一抽扯,身形自然就会不稳朝后坠落。
不仅如此,他还看到从其它帐篷内,帐帘被“啪嗒”一下掀开,鱼贯而出更多的“南陈军”与“宏胜军”。
底下巨坑内也事态突变,原本晕迷的“宏胜军”与“南陈军”眼睛豁然一睁,一翻而起……
见此情景,沐金哪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觉胸口气血翻涌,砸落地面时一口血喷溅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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