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强弱异势(二)
“夫人！”
蓝月、武亮、空吏跟四喜四人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异样，他们目光不善戒备地看向对面。
镂空的雕花石墙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院墙粉绿环护，树荫垂影，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正站在墙角阴暗处，身披一件及地的斑斓虎纹的大氅，肩宽腿长，倜傥不羁。
他似察觉到来自郑曲尺与其属下投射过来的犀利审视目光，姿态闲懒，刻意朝前一步位置，落拓于光线明媚之下，终于露出了完整的俊美面庞。
风掠过他鬓角的碎发，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桑幺妹的小脑袋，止住了她欢喜雀跃的呼喊，却得到了她一个疑惑不解的抬头。
男子视线如同鹰隼盯着郑曲尺的方向，露出一抹鸷冷痞坏的笑痕。
“小笨蛋，找到你的二姐了？”
“二姐，是二姐。”她笑呵呵道。
“你说，为了你……她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这句话，男子与其说是在问这个心智不全的小女孩，还不如说是讲给对面的人听的。
看着柳府的匾额，郑曲尺站在门边耐心等候，四喜前去叫门，不一会儿出来一个门房，在问清楚情况之后，便转身进去通报，没多久柳风眠便一脸喜出望外出现在了柳府大门。
吃绝户这个形容词，倒是歹毒，不过不可否认，陌野没有夹杂着这种不可告人的心思。
陌野红着眼睛盯注着郑曲尺：“郑曲尺，你的人与你的能力皆是我陌野的，当初是宇文晟将你强娶了去，现在他已经死了，邺国也将覆灭，届时你除了我，便再也别无选择了。”
郑曲尺一张柔乖俏嫩的小脸彻冷，而蓝月他们四人蓄意想动手，却见陌野那一只宽厚危险的大手，正悄然无息地抚上桑幺妹毛绒绒的头顶。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陌野言语虽然戏谑不正常，但若再仔细些看，便能够看出他眼底蕴藏着一抹认真与紧张。
“二姐，二姐……”
陌野对这话稍作思索，直到有了确切答案后，他咧开傲慢的嘴角：“不重要，但是我想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变的，是因为爷始终不肯接受你，还是因为你对别人移情别恋了。”
陌野听了她这样一番“赞誉”，嘴角的笑意扩大，邪佞的表情逐渐夸张起来，他看着她，淡暑消杀不住他眉眼的杀伐冷厉，反倒衬得他眉眼深邃难懂：“人是我在外边捡回来的，哪有平白就还送给别人的道理？你若想要回你的妹妹，可以啊，你亲自走过来求爷吧。”
“陌野！”
“幺妹，你跟大哥是在哪里走丢的？”
今日的柳风眠依旧光彩照人，一身文人墨客的俊雅风骚。
他此番前来，抓走幺妹，逼她单独上前，无疑便是为了报复她当初在渡口欲夺其性命的一箭。
“我变与不变，对你重要吗？”
一路上，郑曲尺一句话都没有说，不仅面上有事，眼中亦是暮霭雾深，沉默窒息的气氛仿佛一块石头压在所有人的心上。
“郑曲尺，咱们六国试兵再见了……”
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能走路了，但她的声音能喊，手能挥舞：“二姐，姐，幺妹在这，你快来接我……”
她话音还未落，一道血煞戾气的身影悄然立在了她的身后，郑曲尺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并没有回头，这感觉绝对不是灭团四人组，只能是……
郑曲尺听完这一句话之后，足足怔愣了好半晌，然后她笑了，笑着笑着，便怒了：“陌野，你欺人太甚了，你现在是想吃绝户吗？”
说句自私的话，夫人的安危在他们心目中远超那一位无辜可怜的女童，所以遇到抉择两难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舍弃对方。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陌野此时的转变，他深深地盯着她，仿佛有些事情早就在他心里起了变化，但由于他一直没有察觉，置之不理，等他发现时，那一颗藏在他心底粗粝刺痛的顽石，最终在折磨与痛苦之中质变成了一颗耀眼的珍珠。
陌野被她突如其来的怒喝，吼得有些呆了，在确认过她的意思之后，他阴眯起眸子：“你不信？”
时隔数月再见，她好像又有了极大的变化。
郑曲尺仿佛在他的这一句话中寻找到某种漏洞与借口，毅然顿步，迎上他晦涩深黯的视线。
郑曲尺低下头看了一眼幺妹：“我们先去柳府一趟。”
他这么大剌剌地提及两人之间暧昧秘密的过往，倒也是不怕被宇文晟的那些党余部众窃听到，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故意在制造舆论与话题来与郑曲尺牵扯上关系。
桑幺妹瘪起嘴，眼泪汪汪地拿着小手拍打着她的脸，呼喊着她。
蓝月他们强撑着中了迷药后的昏眩赶了过来。
“不见了？那我们一会儿再去找，现在你先跟二姐走……”
等身后那一道狂肆阴邪的声音消失之后，郑曲尺还是维持着半蹲发僵的姿势。
郑曲尺水粼粼的大眼此时充赤着对陌野的厌恶与痛恨：“你与我有杀夫之仇，若有机会动手，我依旧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陌野，放开夫人！”
郑曲尺听完稍微反应了一下，立即改口道：“我方才不过是想错了，巨鹿国的司马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蓝月服过醒神的药丸后，人已经好多了，她抱拳道：“是。”
然后，他狭长的眼眸一斜，挑衅地看向他们，令他们不得不投鼠忌器。
郑曲尺直接：“呸。”
这时郑曲尺才回过神来，她下意识抓下桑幺妹的小手攥在手心，冰冷汗湿的手心握上那一团温热软玉的小手，点点暖意虽不足以驱散心底寒意，但至少有了一个安慰。
郑曲尺推搡着他，余光瞥见桑幺妹那边已经顺利脱离了陌野的钳制，她立即再度跟蓝月他们四人打手势——攻。
“你们这一次六国试兵倘若输了，那么接下来就要面对六国灭邺的真实战场了，呵哈哈哈……”
“好久不见啊，郑、曲、尺。”他平缓的声音故意拖长尾音，丝丝点点的声调内沾染上一种莫名的邪冷意味。
她一个反手下甩，力道极为沉稳有力，陌野猝不及防就被甩开了手，而郑曲尺则趁机赶紧避至一旁，而她身后早已经蓄势待发的蓝月、武亮他们已经赶至——
陌野看着走来的郑曲尺。
而依桑幺妹的智商也根本理解不了现在的情况，她只是十分高兴二姐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
她与大哥不慎走丢了，遇到这个大哥哥，他说，他能帮自己找到二姐，脑子简单的桑幺妹并没有多想，为什么他不送她回到大哥身边？而是舍近求远来找她那个时常忙碌在外的二姐，她只会傻呼呼地高兴答应跟他走了。
郑曲尺看着桑幺妹那一张天真无邪的可爱小脸，努力挤出一抹微笑，道：“幺妹乖，二姐这就过来接你了。”
“你放手！”
武亮咬牙：“可是万一……”
桑幺妹不住地开心点头。
“我信你大头鬼，你之前还想杀我，若非宇文晟拼死保护我，留下我这一条小命，我现在都变成鬼了。”
郑曲尺内心答道。
“幺妹不记得了。”
“不行，夫人绝对不行！”
——找准时机，动手！
“他分明就是居心叵测，夫人千万别上当了。”
桑幺妹确也不理解这个“大哥哥”的意思，她歪头奇怪地仰视着这个好心送她过来找二姐的男人。
原来她的家人，当真是她的软肋啊，触之则逆反，理智尽失。
她蹲下来，捧过桑幺妹的小脸蛋儿，与她平视地问道：“那大哥呢？”
“你到底想做什么？”郑曲尺担忧地看着一脸茫然无知的桑幺妹。
就算有万一，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桑幺妹死在陌野的手上。
“怎么了？不敢，还是你妹妹在你心目中，不及你自身的安危重要？”陌野故意这么问道。
她嘴上不饶人的对陌野进行激怒，背地里却拼命朝蓝月他们四人打手势。
捡？
青光白天，她又幺妹又是大兄寸步不离地照应看管着，若非他用了什么手段计策，万没有她幺妹丢失的可能。
“为什么？”陌野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似乎很享受看到她的气极败坏。
陌野依旧是那个狂妄自大的陌野，他嗤笑道：“这句话倒是似曾相似，你以前好像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吧，爷都不得不怀疑你究竟还是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郑曲尺了。”
当然不是。
郑曲尺胸口一紧，她很难掩饰住自己暴走的情绪：“放开你的手！”
什么乱七八糟的定论，他怕不是一个疯子吧。
“二姐没事，我们去找大哥吧。”
但是在郑曲尺那里，桑幺妹并不是那个被舍弃的对象。
郑曲尺下达完命令，便朝着不怀好意的陌野走去，她走得并不快，主要是她每走一步都跟像上断头台似的，心里负担极大。
面对郑曲尺翻旧帐的行为，陌野也不甘示弱道：“当时，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冥顽不灵，执意要与宇文晟站在一起，与我作对，再者你那一箭也险些杀了我，那一箭留下的疤痕，这一辈子都会跟着我，你觉得这还不够？”
郑曲尺没反应。
“重要，因为爷发现你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既然宇文晟都死了，你不如跟了我吧。”
“你刚才看到爷的第一眼，以为爷要对她做什么，爷现在便就要做什么。”
“弟妹你怎么来了？”
与桑幺妹开心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郑曲尺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哪怕在她眼里，陌野就像是洪水猛兽一般。
可方才，在看到二姐那一刻，她什么都忘了，只想马上去找二姐，可是她的脚却怎么都动不了了，于是她大声呼喊摇手，想要让二姐过来接她。
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她也学会的时下贵女的装扮，之前身上那种少男少女之间的模糊界限一下就被分割开来了，她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女子。
“都不是，我只是已经不是以前的郑曲尺了。”郑曲尺眼眸澄清明亮，坦诚相告。
“蓝月、武亮、空吏、四喜听令，待守原地。”
几人当即缠斗起来，四打一，无疑陌野一时之间是挣脱不出手来擒抓郑曲尺的，她赶紧跑过去抱住被吓到了的桑幺妹。
“你真的变化太大了，就好像彻底变了一个人似的。”
“夫人，你没事吧？”
一切皆为她的命令，倘若出事了，王泽邦与蔚大哥他们也怪不到四人头上。
郑曲尺突然止步，不打算在街上盲目找寻了：“蓝月，找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办。
“你坏，却也坏的有底线，你不会随意伤害那些无辜的妇孺孩童的。”郑曲尺尽量让自己的口吻真诚笃定一些。
桑幺妹不能走，她一头栽进郑曲尺的怀里：“二姐，幺妹没有……”
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陌野的怒火，他推开桑幺妹，几步上前，一把将郑曲尺给拉近：“我不信，你对我半分情意都没有了，你既杀不死我，我也杀不了你，那么你就该归我所有！”
“幺妹，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哪里痛？”
武亮他们齐声应：“是。”
见郑曲尺浅褐双眸藏怒隐忍，如晴空覆遮挡上了乌云阴翳，却沉默不语，蓝月他们急了。
郑曲尺伸手阻下他们继续劝说，她道：“没事的，我会保护好自己。”
蓝月他们极力阻止郑曲尺，一旦夫人脱离了他们的安全范围，若对方想动手，他们只怕会鞭长莫及。
“哦，那大爷我是哪种人？”陌野就像逗弄宠物一样，一边用手在桑幺妹头上轻轻地抚摸，一边又与郑曲尺交锋。
他贼喊抓贼倒是挺熟练的，只是她明知道这一切都是陌野做下的，但为了幺妹的安危，她还是不得不按照他所说的去做。
她感觉到一股寒凉气息喷洒在了她的颈间。
“大哥他不见了。”
“我刚问你，我变与不变，对你重要吗？你说不重要，那现在我是与不是，这又重要吗？”郑曲尺笑讽道。
弟妹？
郑曲尺听到对方见第二面便喊上这般不见外的称谓，也是一阵无语。
谁是你弟妹，倘若当着宇文晟的面，你敢这么没大没小的乱攀扯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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