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思穆选择了妥协,心安理得地享受父兄为她拼来的荣华富贵,活得恣意而热烈。
她曾骑马过街道,也能持鞭逞奸贼,她骨里流淌着铁血,所以在南越国小王子咄咄相逼之际,她挺身而出。
“太尉府幼女,戚思穆,领教小王子的高招。”
一袭红衣,娇艳热烈的戚氏女,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手长枪逼得小王子左支右绌。
小王子假意被打倒在地,在她放松警惕之际,从背后偷袭,却被她一招惊艳绝伦的回马枪,挑下了擂台,摔得七晕八素,赢得了满堂喝彩。
思前往事,南兴帝也有些恍惚:“太尉府戚思穆,不仅是艳冠都城的第一美人,一手枪法更是惊妙绝伦,正所谓‘枪似游龙扎一点,舞动生花妙无穷’,也不外如是。”
戚思穆垂下眼睛,摊开双手,看着柔嫩的掌心,手中再也没有长年练枪的厚茧。
现在的她连枪都快要提不动了!
南兴帝面色有些复杂,璧儿小产后,她因此伤了身子,病疾缠身,已经许多年没有练枪了。
戚思穆握起手,笑了笑:“我已经许多年没有练过枪法,回头重新捡起来,练给陛下看。”
他从前就看爱她练枪。
他为何要亲自过来迎亲?
强烈的困倦,如潮水朝眼皮涌来,戚思穆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她晃了晃脑袋,用力睁大双眼,眼中映出陛下模糊的身影,心中涌现了一股强烈的不安,呢喃的唤了一声“陛下”,倒头昏睡过去。
足足安静了一刻钟。
她愣了一下,并没有马上躲开,紧张的男人,仿佛一瞬间有了底气,紧紧拉着她的手,对她保证:“我一定会做个好皇帝。”
除了仪仗人数低了中宫一筹,一应礼数,与封后的嘉礼等同。
戚思穆从来没有想到,那个人,却一直在努力践行这份承诺,直到生命的尽头,这份承诺仍未停止,他安排的后手,仍然会护她一生,庇护她在意的亲人。
这一纸婚书,就是她“平妻”的证明。
殉了先帝。
回忆戛然而止,戚思穆起身,简单梳洗了一番,坐到铜镜前,看也不看宝塔妆盒里,琳琅满目的精美首饰,将满头乌艳的长发挽在脑后,用巾布裹住束紧。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景璜亲口告诉她,姜景璋伙同昌郡王起兵谋反,荣郡王是宪皇后嫡子,参与夺嫡,他奉了父皇之命,护送贵妃娘娘前去岭南,从此之后,世间再无穆贵妃。
接下了婚书、册文、宝玺后,她随后拜别父母亲人,乘坐宫中派来迎亲的辇轿,通过长安街,直到太极殿,在太极殿前的广场上,与陛下举办“昏礼”,接受百官朝拜。
穆贵妃死在宫变当晚。
后来璧儿没有了,夫妻之间那微薄的信任更是不堪一击。
南兴帝笑着说:“好!”
玉竹愣了一下,忙道:“在西面,奴婢带您过去。”
她听到屋里有人小声的议论:“陛下在潜邸时,迎娶宁王妃林氏,便不曾亲自登门迎接,是打发了伴从张公公去迎亲,永安侯府的喜轿到了宁王府,还是宁王的陛下才现身迎亲。”
玉竹一脸激动地跑进来禀报:“夫人,小姐,陛下亲至太尉府迎亲,仪仗已经到了府门外,老爷让小姐尽快准备,莫要误了吉时。”
按照规矩,吉时一到,礼部的官员当众宣读册文和表文。
她跪谢恩之后,礼部的官员将册文、宝玺,还有陛下以朱砂写下的婚书交给她。
新婚之夜,身为帝王的男人,表现得比她这个新嫁娘还要紧张,连身边的娘子都不敢多看一眼,干坐了半天,盖头都不敢揭。
到了晚上,陛下与她并肩坐在榻上,她透过眼前朦胧的薄纱,看到身边的男子挺直了背脊,端平了肩膀,并拢着双腿,双眼直愣着,看着前方的龙凤烛,连眼珠子都不敢动一下。
她莫名觉得好笑。
戚思穆心性傲然,以她的身份,就算进宫做皇后,也是理所当然,会答应以平妻之礼进宫,完全是为了太尉府,帝王的承诺确实打动了她,但她从没真正相信过他。
“不用,”戚思穆嗓音沙哑,接着又问,“演武场在哪里?”
戚思穆冲出营帐,刺骨的寒风刮得她遍体寒透,她站在茫茫山野,举目四望,不是熟悉的皇城,到处是一片皑皑雪色。
她突然想到,陛下以平妻之礼,聘她入宫当天,她一身嫁衣如火似荼,病重的母亲搂着她,无声抹泪。
玉竹听到动静连忙进屋:“娘……小姐,奴婢伺候您梳头。”
因有这一纸婚书,所以她虽是贵妃之名,却有平妻之实。
即使是,夫妻情浓的时候,她心里一直想的也是: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监督他,成为一个好皇帝,予百姓福泽。
母亲严厉的喝斥她们,不允她们多舌。
她才听到身边的男人清了清嗓子,用近乎讨好的语气,对她说:“你既嫁了我,便是我此生唯一认定的妻,虽然不能给你皇后的名份,但我可以向你承诺,终此一生,我定会竭尽全力护你一生,包括所有你在乎的亲人。”
她离开了囚困多年的深宫大苑,置身在天寒地冻的旷野,待在羽林卫搭好的帐篷里,小德子和玉竹守在身边。
陛下驾崩了。
戚思穆愣住了,天子迎亲不合规矩,也不合祖训,莫说是平妻,就是正妻也不当如此。
待陛下丧仪举办之际,就会召告天下,她会与陛下一同葬入皇陵,永伴陛下身侧。
说了这话,他仿佛鼓足了勇气一般,小心翼翼地探过手来,试探性地拉了她的手。
贵妃娘娘抵达岭南当晚就病倒了,浑浑噩噩,一病就是五日,直到今日才彻底清醒过来。
戚思穆点头,跟着玉竹沿着曲折的长廊,走了不大一会儿,就到了演武场上。
不远处的空地上摆了一排排兵器,目光落在一杆长枪上,就再也挪不动双眼。
玉竹一阵恍惚,又想到那个红衣烈烈地少女,长枪策马,宛如骄阳一般灿烈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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