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怕的一剑。
谢小玉哪怕只是远远瞧着,但感受着其中的杀机,心头亦是忍不住为之战栗。
与她过往所见的高手不同,这股杀机非是对一个人所发,而是无休无止,无穷无尽,只如天发杀机,就像如今这片消残的天地,剑下所斩已非什么血肉之躯,而是磨灭一切生机,充满了死亡气息的一剑。
此剑所发也已不是什么剑气、杀气、煞气、戾气,而是一股无法言说的浓郁死气。
时逢夜尽天明,原本初现的天光,而今似也因这惊天一剑重新隐遁。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漫天飞舞的霜雪中,伴随着徐徐拔起的剑势,那天地间只若有一条毒龙昂首而起,欲要吞灭一切生机,至绝至杀,至尽至灭。
惊天一击当面,李希夷木然的神情似也隐隐有了一丝变化。
他眼泊一烁,身形亦动,昂首抬剑,直迎不避。
李希夷动,那白衣人亦是轻动,眼皮微颤,背后披散的青丝刹那间根根倒竖而起,衣衫猎猎,宛如下一刻要飞离人间一般。
一股宛如惊涛骇浪般的磅礴剑意猝然自其体内弥散而出,气机卷风动云,推霜盖雪,竟是在整个神剑山庄的上空惊出一圈浩荡涟漪,犹如实质般于风雪中席卷开来。
山下众人瞠目结舌,恍惚间眼前的风雪人间如化汪洋大海,缕缕霜雪聚散之下,犹如大浪奔腾,翻滚激荡,气象惊天。
李希夷抬剑在手,长剑斜指,于翻天动地的雪浪中岿然不动,傲立当场。
这是白衣人的道。
倘若这第十五剑乃是充满了死亡毁灭,无有生机的无情道,那白衣人的便是浩瀚汪洋之道,或者准确点来说,当是水之剑道。
“好厉害啊!”
翠云峰峰顶,上官小仙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儿子,正于暗处观望着这一战。
适才眼见谢晓峰祭出夺命十五剑,她差点忍不住出手,但还是生生按耐住了。
此刻再见这白衣人的无上剑道,美眸中不由闪过一抹异彩。
此人以浩瀚汪洋为师,又于浪起浪落中得剑、习剑、悟剑,与鲛鲸搏杀,与群雄对敌,一手剑法可谓天授,论资质绝然是世所罕见的奇才。
“水之剑道?上善若水,近乎于道,此人真不愧是妙参天理的剑道绝顶。”
上官小仙亦是瞧得心头暗惊。
这等人物,除非她的明玉功破入最后一层境界,不然若是对上,只怕也不敢放言稳操胜券。
尤其是这等剑道,似乎与她那神水功有些相似,一个取形,一个取意,各尽玄妙。
而且如此剑手,一旦生死搏杀,那性命交修的一剑哪怕只有一成胜算,也绝不能小觑。
要知道高手厮杀,一成胜算和十成胜算有时并没多少区别。
这倒是让她想起了南海飞仙岛上的那人。那個南海剑派的传人似乎和这白衣人有几分相似,亦是剑法天成,气候匪浅。
李药师也站在一旁,眼中略带忧色,“姐姐,咱们要不要……”
上官小仙摇头,深深瞧了眼山下,“算了。相公说的不错,孩子长大了,总该放手让他们去闯闯。而且这一役不光有凶险,还暗藏机遇,他们虽是身负盖世绝学,可神功未成之前,还需磨炼一番,不然就算今天救得了他们,迟早也有守不住的时候。”
二人身旁还有个英气逼人的少女,正踮脚下看,小脸紧绷。
突然,上官小仙眼神微变,失笑道:“被发现了。”
却见山巅风云激荡,霜雪如浪。
“而且,这一战还有一个小小的变数,估摸着要不了命。”
上官小仙的眼中忽然多出一抹笑意,最后瞧了眼那提剑的谢小玉,见谢小玉因为李希夷身陷险境而朝着谢晓峰二人扑去,顿时笑的开心极了。
李药师也笑了。
“有意思。”
二人强忍着不去看此战的胜负输赢,转身已裹着少女飘然下山,掠向远方。
“走,去找姓李的算账……他这个当爹的真是一点也不关心自己儿子。”
再看神剑山庄内,谢小玉此刻手提伞中剑,已悄无声息的朝着谢晓峰贴去。
只是她每走一步,眼前的霜雪便会浓郁一分,到最后几乎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不但掩住了四面的建筑,就连白衣人与谢晓峰也没了踪影。
谢小玉俏脸煞白,仿若置身汪洋大海,四面八方时有阵阵劲风扑面,宛如无形大浪,凛冽刺骨,令她再难寸进。
直至风雪中响起一声清越颤鸣,紧跟着一抹灿亮剑光照破风雪,已是朝天一剑。
李希夷的剑。
这一剑,斜指向天,直刺那漫天雪瀑,以劈风斩浪、分陆开海之势,斩破面前重重雪浪,令谢小荻现出身形。
白茫茫的雪幕刹那如浪分向两旁,遂见一道身影正人携长剑,冲天而起,旋即剑锋调转,复又从天而降,摇指李希夷。
针尖对麦芒。
眼见生死胜负就在眼前,谢小玉突然颤声开口:“住……住手!”
她是对那茫茫雪幕说的。
可天地间肃杀依旧,除了呼啸咆哮的风声,无人回应她。
两大无上剑道的碰撞,岂会因她一言而罢手。
但谢小玉却是心知不能再犹豫,若想救人,唯有阻那驭剑之人。
她自幼聪慧,尽管看不到谢晓峰的身影,但回想对方适才所在的位置,手中翠伞猝然撑开,伞影急旋,一柄细剑这便呛啷拔出,飞身直刺,径直扑向风雪深处。
剑影横空,剑气吞吐,电光石火间,谢小玉遂见茫茫雪幕中有两道身影飞快映入眼帘。
为了救人,她竟是不惜对这方才相见的亲生父亲出手。
这一剑,不但是对谢晓峰,连白衣人也罩了进去。
但倒飞出去的也是谢小玉。
如今谢晓峰与白衣人的较量已到关键时候,体外周遭俱是弥漫着足能断石分金的凌厉剑气。那谢小玉甫近一丈,手中的伞,伞下的剑,竟是顷刻寸寸碎断,连她自己亦是悲鸣而退,倒飞出去,浑身上下更加凭空多出十数处血洞,如遭剑器捅穿一般,触目惊心。
“父亲……”
然这一声惨呼,却是令场中形势生变。
谢晓峰那始终静坐不动的身子突然震了一震,眼皮同时颤了两颤,仿佛如要睁眼一般。
他这一动,不想那谢小荻木然的眼神中依稀恢复了一丝色彩,但紧随而至的竟是,“杀!”
谢小荻眼中杀意惊天,周身气机更添惨烈与凶狠,双目赤红一片,剑势非但未有半分减弱,反而愈发狠厉。
他好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杀了李希夷。
这个人原来深藏不露,居然也会夺命剑法。
但这一剑,乃是谢小荻借谢晓峰之势施展而出,趁机夺势。
白衣人还未动,但李希夷忽然动了,他眼中闪过一抹挣扎,看着来势汹汹的夺命十五剑,脸色瞬间苍白起来,但手中长剑去势未改……
不,剑势已改。
这一剑,不疾不徐,虽是一剑,却仿若纳尽千般变化,随白衣人所赋予的气机,缓缓刺出,推出,指出。
但看似缓慢,实则奇快。
两个从未谋面的后起之秀,如今四目相对,一个满眼杀意,一个带着浓浓的不解以及迷茫。
“叮!”
骤然,一声清脆剑吟炸响于耳畔。
大雪中,双剑已然交锋。
剑气弥散,无形中竟给人一种切肤之痛。
看着面前这惊神骇鬼的一剑,谢小荻先是惊疑,而后狞笑道:“这就是乾坤一指?”
李希夷蹙眉,“为什么?”
李希夷实在想不明白,二人明明只是初见,这人居然想要置他于死地。
谢小荻咬牙切齿道:“这话你应该去问你的父亲。”
但话起话落,二人已然错身而过。
两抹剑光横空乍现,一闪即逝。
李希夷手持长剑,肃容而立,鬓角忽见几缕发丝坠断,飘落于地。
那谢小荻则是面无表情的缓缓收剑归鞘,然后胸膛上忽见凄艳血花迸溅。
令人意外的是,这人像是不觉痛楚,反而怪笑道:“嘿嘿嘿,好厉害啊,居然临阵顿悟,借势化成一剑。”
李希夷并未回应,而是快步走到谢小玉的身旁,将其扶起。
雪地上,不知何时睁开了一双死气沉沉,灰暗无光的眼眸。
那是谢晓峰的眼眸。
谢晓峰看着谢小荻,并未开口,但那微微变化的眼神却好像什么都说了,什么也都问了。
“哈哈,你是想问我如何练就的夺命剑法吧?”谢小荻手持绿柳,大笑不止,“当然是我二伯教我的,我暗中找到了他当年练剑的地方。”
谢小荻随手擦拭着胸口的剑伤,又恶狠狠的看向李希夷,“早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忍不住想要杀了你。我慕容世家,连同谢氏一族,全因你父亲而凋零消亡,何况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话说一半,这个人复又看向谢晓峰,“今日我借你之手得悟这第十五剑,索性不装了……我要报仇!”
最后四字,谢小荻说的很轻,甚至还在笑,可他眼神很快又变得极是凶狠,“既然你已心如死灰,不愿再入世一争,好,我争!”
“哈哈哈,”谢小荻振臂大笑,“如今天下盟已隐遁不见,江湖各势陆续崛起,群雄角逐,可是千载难逢的时机,我绝无可能陪伱老死在这一堆残垣颓瓦中。而且你忘了,忘了谢氏一族当年的血仇,忘了我母亲是如何惨死的,还忘了我二伯临死前的话,你不配做这谢家的家主。”
最后一句,谢小荻近乎是吼出来的,歇斯底里,目眦尽裂。
谢小荻一面踱步,一面丝毫不将谢晓峰放在眼里,言谈举止放肆张狂,浑身邪风大张。
“尤其是这么一个野种也想和我争少主之位?她配么?你忘了谢家是因为谁才沦落到这般地步?”
谢晓峰神色平静,仿佛对这个儿子无话可说,但他忽抬手一招,将那名剑绿柳凌空摄回。
谢小荻冷哼一声,突然仰天发出一声凄厉长啸,“嗷!”
声如狼嚎,传出老远。
紧跟着,神剑山庄四周突然冒出不少人,一个个脸遮鬼面,周身阴气森森,竟然是当年的天尊余孽以及慕容世家的旧臣。
“别慌,他们是来接我的。”
谢小荻嬉笑间蓦然凌空一翻,已是立足屋顶,再一次将李希夷和谢小玉审视了一遍。
“咱们走着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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