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某处烂尾的小区,其中一栋楼的房间里。
周牧川站在空荡荡的门口抽烟。
这个小区是一个小开发商开发的,这两年地产不景气,还没有建造完资金链就断裂了,作为资产顶账给了周氏集团。
周牧川今天带了团队过来评估这个资产的价值。
已经入秋,带着凉意的风从没装窗户的口子里吹进来,吹的他指尖香烟时不时透出猩红光芒。
吴特助接了个电话走过来,神色有些迟疑,“周总,还是没有太太的消息。”
周牧川脸上没什么表情,又摸出一根烟点上,抽了几口才道,“她跑不出北城,再找,重点查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
秦思思从上次跑出去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星期了,这两个多星期,他派人一遍一遍的搜查,可是始终没有找到人。
他不信秦思思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在他的密网中逃脱,秦思思一定还在北城,只是他还没找到。
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藏这么久,对方一定有些能力。他首当其冲怀疑是武家,只是武家毕竟涉及的军政方面,他不能轻易得罪。
但是揪出秦思思,只是时间问题。
吴特助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但他却没走,依旧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周牧川转头看着他,“还有事?”
吴特助犹豫了一下才道,“刚接到消息,说许嫣桑遇到了意外。”
周牧川“哦?”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继续抽烟,一口烟雾吐出,他才慢吞吞的问,“什么意外?”
吴特助心里暗暗猜测,难不成周总已经对许嫣桑的消息不在乎了?那他今天好像多管闲事了,不知道周总会不会对他不满。
但是话赶话已经说出来了,他只能如实汇报,“她在等公交车的时候,被一辆渣土车正面撞上了。”
周牧川捏着香烟的手一僵,转头皱眉问,“受伤了?伤的重不重?”
吴特助摇摇头,“只知道被送到医院抢救了,那家医院私密性很强,不知道是不是上层封锁了消息,打探不到里面的情况。”
周牧川脸色一变,声音沉了三分,“哪家医院?”
“安康国际医疗中心。”吴特助迟疑了三秒,又接着道,“事故是一个半小时之前发生的。”
周牧川扔下一句,“查一下那辆失控的渣土车”,便转身走了。
他走的太快,吴特助都没反应过来,看到地上扔掉只抽了一半的香烟,吴特助轻轻叹了口气。
他想岔了,周总还是很关心许嫣桑,幸好,他应该不会被周总迁怒了。
只是随即他又紧皱眉头,周总和许嫣桑已经离婚了,现在家里的太太是秦思思,如果周总还喜欢许嫣桑,会不会把人弄回来?
想到那些复杂的场面,他摇了摇头,算了,这些也不是他一个小助理该操心的。
还是先去做周总安排的事吧。
另一边,周牧川驱车来到了安康国际医疗中心。
一路上,他的手都在颤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其实心里挺平静的,从小到大,很少有事能让他心情剧烈波动,可是好像自从离婚后,与许嫣桑有关的很多事,都能让他失去控制。
等下了车,站在医疗中心门口的时候,他竟然有一点心慌。
出事的时候她在等公交车,肯定毫无防备,渣土车那么大,正面撞上她……还能有命吗?
周牧川呼吸紧促了些,看了一眼医疗中心的大门,然后大步走进去。
他在导医台问了今天送来的车祸伤者的位置,又一路顺藤摸瓜的找到了许嫣桑的病房。
许嫣桑已经醒了,正跟夏君安说话,夏艳芳站在旁边不说话,但是给许嫣桑削了个苹果。
许大乔这两天已经出院了,夏艳芳原本是一直在家里照顾他的,听到许嫣桑出事的消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了夏君安的建议,跟他一起过来看望许嫣桑。
两人也才刚到没多久,话都还没说几句,周牧川推门进来的时候,夏艳芳先看到了他,震惊过后便是惊喜,“牧川,你来了?哎呀你说,这真是……”
夏君安却在看到周牧川的时候,犹豫的看了眼许嫣桑,见她脸上露出防备,便下意识的往前一步,挡在了许嫣桑面前。
周牧川没跟他计较,看到许嫣桑好端端躺在病床上,他已经先松了口气,此刻跟夏艳芳寒暄道,“芳姨,你也在这?”
他一直跟着许嫣桑叫芳姨,即便现在离婚了,他也没改口。
夏艳芳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搬了椅子过来,殷勤的道,“牧川,快坐,你说要不还是这原配夫妻啊,嫣桑出车祸了,你还来看望她,真是有情有义。”
周牧川笑笑,没坐下,而是看向许嫣桑,问,“你没事吧?”
许嫣桑神色不动,看着他道,“多谢费心,我没事,你来找我有事吗?”
周牧川那双黑眸定定的看着她,他的眼睛其实很漂亮,认真看着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他眼里只有自己,很深情。
他说,“我听到你出事的消息,连闯三个红灯,以最快的速度开过来的,我怕你出事,现在看到你好好的,我总算放心了。”
夏艳芳眼珠子转了转,拉着夏君安就要出去。
夏君安甩了她的手,他不想出去,他要在这里守着许嫣桑。
夏艳芳气坏了,这傻小子,懂不懂眼色啊,人家明摆着要旧情复燃了,他跟个木头一样在这杵着,人家怎么能放松下来好好说话?
他知不知道一个周氏集团总裁的姐夫,能给他和家里带来多大的好处啊?
可夏君安就是油盐不进,不管夏艳芳怎么跟他使眼色,他就是当没看见。
周牧川看了眼夏君安,说,“君安,我有些话想跟你姐说,你能先出去一下吗?”
夏君安摇摇头,“不能。”
周牧川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正要再开口,就听到许嫣桑道,“你不用跟我说什么,我出车祸你一路超速赶来看望我,我谢谢你,但是大可不必。我挺好的,你走吧。”
周牧川动作一顿,还没说话,夏艳芳便不赞同的看着许嫣桑,训斥道,“你这孩子,怎么分不出好赖来呢?人家牧川都跟你离婚了,听到你有事,还立马赶过来看你,这份情义你得领情呀!现在这社会,有情有义的男人可不多了!”
许嫣桑身上的麻药劲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会儿腿也疼肩膀也疼,全身都疼的让她没耐心,“芳姨,这是我自己的事。”
夏艳芳柳眉一竖,正要发火,周牧川就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芳姨,嫣桑脾气就这样,我习惯了。”
他好脾气的对许嫣桑笑笑,“你别着急,不想看到我我走就是,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他对夏艳芳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看着周牧川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病房门重新被关上,夏艳芳简直要对许嫣桑无语了,恨铁不成钢的道,“不是,嫣桑,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啊?人家是什么身份,不计前嫌的过来看你,你连句好话都没有,你真是叫我……”
“芳姨,我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许嫣桑重复了一遍,有些不耐的看着她,“如果没别的事,你就先回去照顾我爸吧。”
“哎,你……”夏艳芳不高兴的掐起腰,“我是为了你好,你明白吗?离了周家……”
话没说完,被夏君安拦住了,“妈,你先回去吧。”
夏艳芳瞪他,夏君安丝毫不怵,提醒她,“许叔叔现在虽然能下地,但身体离不开人,你出来的够久了。”
夏艳芳也回过神来,最近许嫣桑对她不冷不热的,许大乔要是真腿好了,还不知道许嫣桑什么想法,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惹许嫣桑不高兴。
她还指望着许大乔这张长期饭票呢!
想到这,她只能把那些话咽了回去,不情不愿的道,“行,那我就先走了。”
等夏艳芳离开之后,夏君安才看向许嫣桑,“我学校还有课,也先走了。”
许嫣桑忍着身体的不适,问他,“你还有半年多就高考了,以后准备往哪个方向发展?”
夏君安先是一怔,随即漫不经心的道,“我就那烂成绩,能上什么学校就上什么学校呗,我也没想好以后怎么着,要是……”
他顿了顿,才用更加不经意的语气接着道,“要是实在不行,去当兵也挺好的。”
许嫣桑听到这话笑了,看着他道,“我那次看到了你上个月的月考的成绩,总体不错,保持下去的话应该能上个本科,你脑子很聪明,才努力了几个月就有这么大的进步,等高考的时候肯定表现会更好。”
她疼得厉害,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已经有些喘息,停了一下才接着道,“要是想考国防大学,可能还需要多努努力,不过压力也不用那么大,就算考不上,等上了大学之后也可以申请参军,一样能留在军队发展。”
夏君安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好半晌才问,“你不觉得……我在妄想?”
半年前还是小混混,整天惹是生非的人,竟然想当一名军人,想保家卫国,想戎马一生,这不是妄想是什么?
许嫣桑听到他的话,先是一愣,随即不解的道,“为什么要这么想?少年的梦想不是妄想,是为之一生奋斗的方向,你能在这时候就找到自己的方向,我很为你开心。”
夏君安呆呆的看着她。
她的模样实在是狼狈,身上包着绷带,脸色惨白的像是个鬼一样,穿着宽宽大大的难看病号服。
可是她看向自己的眼睛却是那么的亮,那里面,有理解,有信任,还有欣赏……
夏君安突然有些鼻酸,他故作不屑的哼了一声,说,“还不一定要不要当兵呢,说不定过几天我又换了梦想。”
许嫣桑笑着说,“那我也祝福你。”
夏君安不自在的拿起自己的背包,起身往外走,扔下一句,“我走了。”
“好。”
许嫣桑不知道,夏君安走出病房后,在门口站了许久。
他仰起头,把眼泪逼回去,心里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他一定要上军校,一定要做最优秀的军人,要以铮铮铁骨守卫国家,要昂首挺胸建功立业。
最主要的,要让她为他骄傲。
夏君安红着眼,脚步坚定的离开。
许嫣桑则按了护士铃,可怜兮兮的要求加点麻药。
护士有些为难的道,“许小姐,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宜加麻药,最多也就是疼前两天,您再忍忍。”
许嫣桑听的心冰凉冰凉的,她没做过什么手术,身体更没受过这么重的伤,真疼啊。
小护士之前就被领导交代过,住在这个病房的病人身份特殊,一定要小心对待,原本许嫣桑要加麻药她还觉得有些棘手,生怕她不知轻重的闹起来,到时候给自己惹来领导一顿臭骂。
没想到许嫣桑失望过后,视死如归的对她说,“好的,谢谢了啊,我没事了,你去忙吧。”
小护士愣了一下,这身份尊贵的病人,竟然这么平易近人好说话的吗?
但总归不惹麻烦她是开心的,对许嫣桑点了点头,便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傅臻誊回来的时候,是带着陈冉星一块来的。
唐幼幼在家里煮汤,把厨房给点了,他趁着许嫣桑睡觉回去看了一眼,幸好人没事,只在胳膊上烫了几个泡,哭天抢地的被家庭医生带去处理完伤,就被得到消息后心急如焚的父亲派人接走了。
他只得临时又去最近的高级餐厅点了几个好消化又有营养的饭菜,打包带了过来,这才浪费了不少时间。
没想到进来的时候正好碰到陈冉星在楼下打听许嫣桑的病房,医院是不可能随便告诉别人病人的消息的,所以陈冉星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傅臻誊便把她带上来了。
陈冉星看到病床上的许嫣桑,眼泪顿时就掉下来了,“天杀的啊,怎么这么可怜?”
她小心翼翼的触碰许嫣桑身上的绷带,心疼的话都放轻了声音,“疼不疼啊?”
许嫣桑太疼了,疼的心理都脆弱了,可怜兮兮的对着陈冉星点头,“疼,特别疼,麻药劲过了,跟剜肉一样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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