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简眼眸低垂,脸色凝重,眉骨深蹙,半晌,他冷不防低问道,“郝叔,作为医生,你说我该怎么做?”
从昨晚接到詹嫂的电话,知道有人闯进别墅,到今早郝叔打电话给他说温心怀了孕,不过一天的时间,所有的事完全脱离了自己预计的掌控。
郝中云看得出来他此刻在犹豫,以往他一向行事果断,看来医院传了三年的谣言是成真了。
郝中云将手中的病历递给他,本着医生的职业口吻由衷劝道,“她本身体质不好,加上严重明显的流产征兆,一旦动手术,孩子能保住的几率太小。阿简,你好好跟她说,何况……”他顿了下,轻叹口气,面色微沉,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还是说了出来,“老爷子已将图图当成了自己的曾孙子,等她身体康复了,你们以后有得是机会再生一个。”
“混蛋。”突然,一声低喝,叶天墨从电梯拐角处冲过来,推开背对他站着的郝中云,抓住沈之简的衣领,当即擂拳砸在他脸上。
专用电梯设在走廊尽头的拐弯处,郝中云和他的对话,叶天墨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时全听到了。
沈之简本低着头,措手不及,退了几步,右手臂撞上电梯门框。
叶天墨又上前攥起他,狠力将他拎到自己身前,手臂暴起青筋,眸光似凌锐的利刃,淬着怒火和煞气,声音更是前所未有的冷冽,刺寒,从喉间迸发出来,“这段时间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把她活生生当成囚犯一样关在房里?你知不知道昨晚如果没有人进去,她会怎么样?她很可能就这样没命了,你知道吗?”
叶天墨咬牙切齿,说完又握起拳头朝他脸上抡去,被郝中云拦截下,“先生,你冷静点,这里是医院,有话好好说,否则我只有叫保安请你出去。”
叶天墨冷笑,甩开钳制在臂弯上的手,拳头再次毫不留情击打在沈之简同一脸颊上。
沈之简脸色落得难堪至极,趔趄几步站稳,双手垂在身侧,缓缓捻紧成拳,他硬生生受下这一拳,没有还手,是因为叶的最后一句,如寒刃戳痛了他的心。
她的命,昨晚差点毁在他手上。
郝中云被叶天墨一推,还握在手上的病历资料撒向地上,轻盈飘落到电梯门口。
“叮”这时,电梯门打开。
一双长腿跨出,资料正好落在他皮鞋上,慕以深眼眸一触,凝滞,白字黑字冲破他的视线,他的目光落定在姓名栏上。
她的名字,温心。
周围空气一下沉静,凝结。
叶天墨看到慕以深,收了手,沉下气,眉间戾气未褪。
沈之简盯着来人,目光僵硬,绷直身子,拳头又聚了几分力度。
跟在身后的萧远亦看到了地上的资料,眯了眯眸,刚蹲下去。
慕以深早他一步捡起那张纸,顺着她的名字往下看,病症一栏,字字打印得清晰明了,却如千斤巨石重重沉压在他身上。
腹部绞痛,阴.内出血,出现先兆性流产现象。
她怀孕了?
他呼吸猛地停窒,眸光零散又迅速凝敛,破碎的记忆画面又开始肆意席卷涌来,犹如利弹一瞬间从脑膜击穿而过。
他五指猛然一收,纸张褶皱,成了废纸,尖锐暗冷的瞳光朝一处扫去,同时箭步上前揪起沈之简的衣领,唇齿间喷发出凛然杀气,“你对她做过什么?”
沈之简漠然对上他的眸,探到他眸内不易察觉的质疑,沈之简不经意冷笑。
慕以深居然在怀疑,孩子不是他的。
想到这段时间慕以深一直在跟踪他,可惜到最后找到温心的不是他慕以深,沈之简唇上发出的冷丝寒笑蔓延至眉间,“如你们所想的那样,她怀了我的孩子,慕以深,我之前不是提醒过你,她的命,包括她的孩子以后都由我负责接手。”
他话一落毕,慕以深眸底发出恐怖的腥红,五内血气翻腾,欲冲出体外,臂上肌肉突起暴动,聚起一股狠冽劲道破开空气向他砸过去。
沈之简冷静以对,话锋蓦地一转,“如果她怀的是你的孩子,孩子和她的命,你会怎么选?”
慕以深挥出的拳离他的眼角分毫之距时,僵顿住,眉峰拧成了结。
沈之简撕裂的唇撑起阴森森的弧岭,“她三年前脑部受过撞击,后脑淤血,积压记忆神经才忘了你们所有人,虽然靠神经药物治疗得到了控制,但是因为你……”他薄唇骤然抿成了一条直线,唇冷齿寒,“她在你眼皮子底下再次出了事,慕以深,你又是怎么照顾她的?”
“你给我说清楚。”慕以深绷着五官,赫然咬字道。
她的病已刻不容缓,沈之简敛了心神,沉沉说道,“三年前留下的后遗症加上她这次在地震中头部又承受撞击,引起脑部大量出血,压迫到脑组织,形成脑疝,这次她必须尽快动手术,手术过程会发生什么意外无法预估,所以孩子不能要。”
慕以深森黑的削庞敛起一抹沉重,他沉默了几秒,放了手,转过来望向叶天墨,“她在哪个病房?”
叶天墨面部亦郁霾重重,滞了片刻,才报了房号。
慕以深疾步离开。
一直没有发话的萧远本想追上去,被叶天墨拦下,“你现在跟过去不是时候。”
萧远当即了然,忍不住低问,“你在哪找到的温心?”
“医院后山。”
叶得简单,却是花了大把时间精力和人力才悟出沈亦诺所谓“他们待过的地方”,他最后想到的只有医院,直到昨天沈之简出医院前,派去跟踪他的人察觉出了一丝踪迹,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找出后山的隐蔽通道。
萧远恍然,转头看向沈之简,难怪他大多数时间呆在医院,他是医生,住在医院很正常,而他回沈宅却不过是一个障眼法。
一旁,郝中云将刚才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楚,听得透彻,见沈之简笔直站在那,脸色灰冷至极,他暗叹了口气,上前想劝说几句,沈之简忽然开了口,“郝叔,你先去忙吧,刚才的事就权当没看见,也没听见。”
沈之简说完,侧身按了电梯的上键按钮。
时间倒退半小时前
叶羽芩如同鬼神般出现在门口,温心差点以为噩梦未醒。
足足顿了一分钟,她了悟,叶羽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肯定又是跟踪了叶天墨。
不过温心不知道她找过来干什么,如今,她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两人站在门边,僵持片晌,叶羽芩先开了口,“我知道你并不想见我,我只说几句话……”
“呕……”温心突然捂住嘴,睁大了眼眸,愣了愣,转身跑进了洗手间。
“呕呕……”她拍着胸脯,胃里的恶心一阵又一阵,却什么都没吐出来,空腹呕吐令她更加难受。
等恶心感消退下去,她漱了口水,直起身看到镜中的叶羽芩一脸深究细探的表情,温心回头随便找了借口,“这几天胃不太好,突然闻到你身上的香水味可能有些不习惯。”
叶羽芩抿唇,沉默以对。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温心直言道,她现在没有多少时间跟她耗。
“听说你生了一个儿子。”叶羽芩突然低问,语气听着却是肯定。
看来她都去打听过了,温心静默着等她下文。
“真好,温心,你不但活着,还保住了他的孩子,你说我是不是就不欠你什么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温心觉出她话里藏话。
她低声冷笑,笑中漫着苦涩,“你这三年过得不错吧,可我呢,逃到国外,每天惶惶度日,每晚做着同样的噩梦,过得简直生不如死。”
温心闻言,脸色立马黑冷下来,想不到她说得如此轻松,什么叫她过得不错。
“如果你找我只是想抱怨你过得不好,对不起,怒我没时间跟你……”
“我知道这一切全都是我咎由自取。”叶羽芩猝然打断道,声音沉重,望着她,继续说下去,“我今天过来并不打算求得你的原谅,我来的唯一目的只是想亲眼求证你还活着,你活着,我的噩梦也该醒了。”
温心皱起了眉,“叶羽芩,你知道我们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是你叶羽芩认定想做的事,你会一直做下去,即使是错的,你也宁愿一错到底,绝不肯回头,就像现在,你到此刻终没有一丝悔意,有的只是想让自己摆脱出那场噩梦,那场你差点害死慕以深的噩梦,如果重来一次,你甚至还会做出和当初一样的选择,是不是?”
叶羽芩脸色冷却,笑了笑,喉间发涩,“是。”
“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不需要我的原谅,而我更不会原谅你,因为是你,差点害死了他,害得我和他分开了三年。叶羽芩,这三年,我过得并不如你。”温心压抑着情绪,下逐客令,“你走吧,以后我不希望再见到你。”
叶羽芩蹦了脸色,冷唇微动了动,半晌,终什么都没说,快步出了去。
梁梦柯正好推着医药车走近门,差点与她撞上。
温心从洗手间出来,对进来的梁梦柯视而不见,急促朝门口走去。
“恭喜你啊,温心。”梁梦柯对着她即将消失的背影,不紧不慢地出声。
温心一顿,当即回过身来,一脸疑惑。
“你该不会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吧。”梁梦柯松了医用车,朝她走来,离她两步之距,站定。
温心恍然一震。
“你真不知道?”梁梦柯随口一问,下一秒眸光倏地一滞,随即低下眉盯着温心,唇角勾起一丝不可察觉的阴笑,不轻不重地说道,“不过我还是要恭喜你啊,温心,坚持了这么久终于怀上了沈少的孩子,这下沈家少奶奶的位置终于非你莫属了。”
温心僵在那,还震惊在前一个消息里。
梁梦柯走近她一步,唇上的那抹阴笑改为了讥笑,略微拔高了声线,说道,“现在整个医院都知道你怀了沈少的孩子,母凭子贵,我看我现在就该改口叫你沈少奶奶了。”
温心终于有了反应,抬眸对上梁梦柯满目刺眼的嘲讽与轻视,每次来医院受过不少她的冷嘲热讽,真觉得她好欺负吗,温心忽而笑了笑,“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叫一声少奶奶给我听听。”
梁梦柯笑意顿然蔓延而扩,“温心,你这是承认你怀了沈少的孩子?”
温心微怔,顿觉她的笑容说不出的怪异,刚想出口,耳边爆炸出一道骇人怒声,“你给我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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